先前在那柳眠书屋去了一趟,当年垂死的柳树已经快要破境元婴了,拒那位柳先生说,镇子里还出来个秀才呢。
说这些时,那位柳先生笑得嘴都合不拢。
而问到刘景浊时,姜柚大方回应,说自己师父已经去了拒妖岛戍边,走了四年多了都。
但柳妖,连拒妖岛是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躲在这深山村落之中,他又不喜欢出门,不知道天下事也不难理解。姜柚反倒觉得,只一门心思做自己想做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心里会清净许多。
后来姜柚南下珠官城,当年师父大骗子想丢下自己时,她在珠官城“抢”了一枚顶贵的南珠拿着,当做送给师娘的礼物,但钱还没有给呢。
这次去,她把欠的钱全部给了,然后又买了一颗南珠,拿去给桃子做礼物。
年后她往北折返,此时也才到一处城池,她循着师父的故事找到某处坟头儿,结果却发现,坟给人掘了,墓穴里边儿全是屎尿,白骨就漂沉在里面。
姜柚一下子皱起眉头,她没用灵气,伸手去把白骨捞了出来,在水边清洗干净,然后重新挖了一处墓穴,将白骨重新安葬。
然后,她去了从前相府。
讽刺的是,相府已经成了侯府。
于是三月的一天,有个美貌女子提着剑进了侯府,不分青红皂白,将那些门户全部打烂,最后走到侯府祠堂,把那祠堂牌位也一剑尽数劈烂。
出门时,姜柚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让人死了不得安宁,我也让你们死了不得安宁,这叫以恶制恶!”
然后,姜柚去到一处巷子里,去找寻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子。
人家可不得了,二十四五的年纪,已经是举人老爷了。
年轻人秉烛夜读,开着窗户,一整整微风拂过,披散的头发也随风飘动。
姜柚轻飘飘落在窗前,盯着人看了好半天,结果书呆子愣是没发现她。
她冷笑一声,扭头推门进去,是门吱呀一声,他才发现,有人来了。
本以为年轻人会吓一跳,可他只是盯着姜柚,愣了片刻,好似自语一般呢喃一句:“古人诚不欺我,书中自有颜如玉。”
姜柚眯眼一笑,好读书人,敢起色心?
二话不说,一拳撂倒。
等到读书人清醒之时,这才发现,自个儿被吊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而昨晚那颜如玉,此时正坐在一堆篝火旁,拿着巴掌大小的酒葫芦,小口饮酒。
再楞的人,此时也明白,眼前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女子,绝不是什么颜如玉了。
他倒也镇定,开口问道:“姑娘是求财?在下所长不多,独钱多,你放了我,千两白银又算什么?”
姜柚冷笑一声,抬头问道:“是不是觉得我知道了你钱很多,家世极好,就会对你另眼相待?待会儿你是不是还会说,你二十几岁已经是举人了,日后定然官运亨通?是不是也觉得你今日不光不会失财,还能抱得美人归啊?”
读书人一愣,摇头道:“姑娘不光容貌喜人,也巧舌如簧啊!”
姜柚轻声呼唤风狸,风狸自然知道主人想干什么,就变化成为一只恐怖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好一番吓唬。
片刻后,风狸变回青毛小兽,嘟囔道:“这就吓晕了?就没见过这么胆小的人哎!”
姜柚缓缓起身,过去照着读书人脸上又是一巴掌,一下子就醒了。
姜柚沉声道:“记得在你家巷子前的一只白猫吗?我为它而来。”
白猫?什么白猫?读书人简直是一头雾水。
姜柚冷声道:“有人在某个夜晚,求城中野猫为他娘捎信,不记得了?那你身上挂的护身符怎么一直没取?”
读书人这才想起来,近十年前,有个野猫要挠自己,结果叼走了自己护身符,没走进步就倒在巷子里。
姜柚沉声道:“想起来了?那我告诉你吧,那日,你娘亲的魂魄就在不远处,但你身上有护身符,你娘根本不能近你的身。我家白小喵想帮你,拼死叼走了你的护身符,你娘这才能近你身。结果你呢?后来拿走了护身符,全然不理会倒在地上的猫。”
听完这番话,读书人如遭雷劈。
他平复了许久,这才颤声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任由它死的啊!”
姜柚冷声道:“我师父说了,知道不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回护身符时的漠视眼神。我师父没下结论,现在我有结论了。为了这个举人,你是不是把你后娘赶出家门了啊?”
姜柚摇头一笑,挥手一道剑光斩断绳子,讥笑道:“老话说,三岁看八十,你骨子里就是个薄凉自私且好色的人。”
一时之间,读书人不知如何答复了。
而那女子,已经骑上巨兽,往北飞去了。
风狸嘟囔道:“姜柚,好像不解气哎!”
姜柚咧嘴一笑,“这叫钝刀子杀人,不求即死,求的是恶心人。”
居然都忘了,那就好好给你长记性,让你一辈子忘不了。
风狸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接下来去哪儿?回去中土吗?”
姜柚摇摇头,轻声道:“去西边儿渡口,咱们北上神鹿洲。”
风狸倒是可以跨洲远行,而且会极快。但姜柚不行,她受不了海上的疾速罡风的。
有件事她不想让山上人担心,更不想师父担心。听说拒妖岛那边战事紧张,师父肯定很忙,她不想打扰师父。
所以,她想去白鹿城,请龙丘家主帮忙看看。
上次在鸿胜山柱容峰稀里糊涂得了一道火焰,借助那火焰,自己也成了黄庭修士。
可自二月十三那天起,黄庭宫里边儿,多了一个古怪存在。
是个兽身人面且浑身火焰的怪物,骑着两头赤龙,身后还有一大黑狗。
那怪物就拦在黄庭宫门口,姜柚自己的黄庭宫,自己却进不去。
别的不清楚,反正姜柚知道,这绝不会是好事情!
其实鸿胜山中有一洪圣庙,其中供奉的塑像,便是兽身人面,牵神犬、胯下赤龙成双。
云海之上,风狸问了句:“姜柚,你知道你的……前世吗?”
姜柚点头道:“知道,这事儿师傅并未瞒着我,山里边儿那白狐跟陶檀儿带来的小丫头,就是那一分为二的涂山谣。我是那个觉得世间乏味便兵解离世的剑仙艾禾,曾挥剑斩白帝。”
后来翻书,姜柚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己给本命剑起名赤霄之时,师父会那么大反应了。
因为赤霄二字,不是自己首用,虽然是巧合,但是也太巧合了。
风狸硬着头皮开口:“你真觉得艾禾会因为活着无趣而兵解?李泥丸说,三千年前,人族把妖族赶出青鸾洲后,拒妖岛逐渐成型,人族修士也陆续登岛。艾禾与另外一个人把斗寒洲打了个对穿,之后另外一个人就销声匿迹了,艾禾便也兵解离世。反正李泥丸说,事情没那么简单,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因为自打艾禾跟那个人一死一失踪之后,斗寒洲的剑运便整个散开了。”
姜柚一笑,“小脑袋想那么多做什么?等我武道琉璃身,炼气士登楼之后,再去一一查清楚不就好了?想在想了也是白想,我又没有那布局的脑子。”
风狸心说你倒是豁达。
不过转念一想,确实也是,不豁达又能怎么样?
姜柚的计划很好,去往斗寒洲得花整整一年时间,她可以在神鹿洲好好逛一逛,上次就没能逛,可以用一年时间,也可以去看看那个马蹄大黄。斗寒洲就可以多待些日子,等到桃子完成学业之时,再一起返乡。
张五味还在神鹿洲,说不定还能见到他呢。
而此时,离洲北边海上凭空浮出一座岛屿。
由打泥沼之中爬出来个黑衣人,浑身缝缝补补的,右臂是白的,左臂又是黑的。
他满身泥泞,抬头看向天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人间,还是那么臭啊!”
…………
青鸾洲东北,夫余国难河上游,邱家。
少爷成亲一年余,少夫人肚子却始终没有变化,一家人一个比一个急啊!
听说某处山神庙很灵,少夫人几乎每月都要去个几趟,求子,还是步行去的,虔诚至极。
今日那山神庙里,几乎被这位邱家少夫人包圆儿了。
后面休息的小院儿里,庙祝端来一碗清水,据说之所以此地求子灵验,就是因为这碗圣水。
不过这次来,院子后边儿的山峰,多了个影子,是个人影。
这位少夫人抬头看了看,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庙祝也看了看,随后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前几天带着一身血登山,也不说话,就坐在了半山腰,不吃不喝的,当自个儿是神仙。”
妇人笑道:“或许也是有所求吧。”
…………
这天半夜,有个中土来的姑娘,敲开了刘景浊住的院子。
近四十岁的姑娘,除却刘景浊去积风山时她睡过一个安稳觉,几十年里就再没合过眼。
刘景浊笑着说道:“杨猊的战功已经全数划拨给你,等惊神丹炼好之后,你就折现返乡吧。”
姑娘忽然下跪,眼眶通红,哽咽道:“殿下能不能看在我爹的份上救救我娘,她为了惊神草,要拿命去抵。”
刘景浊诧异道:“你居然知道佘儒是你娘?”
杨贞点了点头,“一直知道。”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我说了戍边人不可欺,杨猊的遗孀,我自然会救。我只是不明白,佘儒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我都告诉她好自为之了,真听不懂?”
杨贞埋着头,哽咽道:“都是为了我。”
刘景浊一笑,摇头道:“起来吧,你登岛之时,我家掌律已经北上积风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