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豆盘坐小云梦半月有余,今日终于起身,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往水府而去。
清淤渠主见状,立即化作一只巨大鲶鱼,二话不说便逃往清淤渠去。
那位乌云道人也未曾阻拦,只是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说终究只是酒肉朋友而已。
背剑女子一身灰白宽松儒衫,已经落在水府。
乌云道人深吸一口气,大方上前,抱拳道:“仙子终于是动了,贫道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地了。就是不知小道何处得罪了仙子?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白小豆神色古怪,先是抱拳回礼,随后疑惑问道:“道长何出此言?我只是在湖上打坐几日,没有别的意思。来寻道长,是有事想问问。”
乌云道人总算是将心真正放进了肚子里,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我当是过路剑仙看我不顺眼,想着斩妖除魔,两剑劈了我呢。”
白小豆面带歉意,再次抱拳,道:“让道长受惊了,不过道长大可放心,我师父就没教过我无缘无故与人为难。”
道人笑了笑,“仙子如此做派,师门自然是清风明月了,想必贵师定是堂堂正正的大剑仙。”
夸自己,白小豆反倒不喜欢。夸我师父,这位道长大道可期啊!
白小豆开门见山问道:“道长可是西北水域而来?受了龙气侵染,化作龙鱼的?本体是金鳞大鲤?”
乌云道人大吃一惊,此前惧怕这位仙子,是因为其修为,那此时大惊,便是因为其眼力了。
这是何方高人?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根脚所在?
白小豆赶忙解释:“道长切莫多想,我修习一种瞳术,想看不清都难。”
道人叹息一声,点头道:“那仙子想问什么?若是贪图龙女,那就恕贫道无可奉告了。”
白小豆笑了笑,轻声道:“道长看见湖边黑鹿了吗?那是我的坐骑,墨麒麟。”
乌云道人立时明了,人家可不是炫耀,而是告诉自己,她连坐骑都是传说中的麒麟,又怎会贪图龙女?
但他还是说道:“贫道无可奉告。”
没法子,白小豆只好换了一种问法儿。
“那道长能否告诉我,龙女真身所在之地,有无剑客画像?有无什么人留下什么话?”
道人脸色微微一变,摇头道:“没有,只是听说白水洞天是一位剑客与鸿胜山老祖合半座洞天与半座水府而来。我所听闻,也只是传说罢了。”
如此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白小豆只得再次抱拳:“道长可记得,几年前有个漂亮姑娘与个独臂剑修来过此地?”
乌云道人一愣,疑惑道:“是啊!那姑娘也背着两把剑,难不成……你们?”
白小豆笑了笑,点头道:“那是我师妹,我替她多谢道长。”
乌云道人满脸疑惑,谢我作甚?
正此时,外界嘈杂了起来,有人大喝一声:“休伤我乌云兄,乌云老哥莫怕,我三大渠倾巢而出,救你来了!”
白小豆转头看了一眼,吓得乌云道人赶忙说道:“仙子,误会,可千万别伤他们啊!”
白小豆笑了笑,轻声道:“小云梦有了个乌云仙,三大渠倒是真的清澈了许多,告辞了。”
一道剑光瞬间蹿出小云梦,骑上黑鹿,直往北境水域。
清淤渠主一马当先,手提双刀,气势汹汹。
后方是碎萍渠、烂木渠两位渠主。
再往后,是三渠虾兵蟹将,各有巡渠夜叉率领。
“乌云兄,人呢?”
乌云道人笑意不止,不是酒肉朋友。
四人尚未说上话呢,无数细密剑光便汇聚而来,剑光合归一处,成为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人。
乌云道人如临大敌,急忙瞬身过去护住三位渠主。
“清淤老弟,两位渠主,此人远在登楼之上,这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人,你们快走!”
刘景浊挠了挠头,心说我又不是来找碴儿的。
他只得先看向烂木渠那位夜叉,笑问道:“怎么?不认得我了?”
夜叉愣了愣,回过神后,急忙点头。
“认得,是当年在河边钓鱼的年轻人。”
烂木渠主沉声道:“带兵折返回去,快去!”
其余二位,皆是如此。
刘景浊摇头道:“无事,除了你们五个,其余人看不见我。”
说着便朝着乌云道人一抱拳,歉意道:“小徒顽劣,我这个当师父的,给道长赔罪了。”
道人赶忙抱拳回礼:“岂敢岂敢。”
刘景浊一笑,先看向烂木渠主,轻声道:“姜柚跟我说烂木渠主二十年来多行好事,帮了不少人,得继续啊!”
女子赶忙点头,“先生教诲一直在紫珠脑海之中,绝不敢忘。”
刘景浊点了点头,看向剩余二位渠主,微笑道:“记得我吗?”
清淤渠主哭丧着脸,“剑仙哪里话,不敢忘的。”
刘景浊笑道:“别怕,我来找我徒弟,顺道,求你们一件事。”
…………
年轻人化作剑光离去,前脚刚走,清淤渠主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乖乖,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
而乌云道人,脸上则没什么表情。
这师徒二人到底想干什么?徒弟问有无剑客画像,画像……的确有的。
是个剑客背影,手持断剑,护着奄奄一息的龙女。
乌云道人方才看得清楚,这人右手分明少了一根手指头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烂木渠主开口了:“三位,我觉得这位求咱们帮忙,这个忙咱们就必须得帮了,又不用花费什么代价,只是帮忙留意动静而已。”
乌云淡然点了点头,“是得帮,肯定得帮。”
此时,刘景浊落在那处坟山,漫山贞节牌坊,故而也叫牌坊山了。
山中有女子清脆声音,高唱汤江号子。
刘景浊沿着一道道牌坊登山,一连过去七座牌坊,这才有红衣女鬼凭空出现,背对着刘景浊。
“何人寻死?”
刘景浊问道:“登山即死吗?”
女子闻言,立时愣住,这声音……这声音是……
她猛地转头,瞧见的,是与记忆中极其相似的一张面孔,形似神更似,最像的还得是声音。
很多年前就有人曾说,刘景浊与刘顾舟,容貌相似只三分,神似七分,声音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再束柳国时,老婆婆单听声音,都把刘景浊认成刘顾舟了。
女鬼扑通一声跪下,眼噙泪花,哽咽道:“是恩公之子吗?”
刘景浊微微抬手,将女鬼搀扶了起来。
“是我,不必多礼。姜柚都跟我说了,我正好来了,就来见见你,顺便还有事要问问。”
女鬼却道:“恩公若是不嫌弃,上山喝一杯水酒如何?”
刘景浊摇头道:“不了,过些日子我还会来的,你还是先告诉我,当年我爹与我师父,确是斩杀了汤江一人鱼?你见了吗?”
女鬼点了点头,“恩公曾挥手变出光幕,我亲眼瞧见长风剑仙挥剑斩了个半人半鱼的女子。恩公当时告诉我,是我夫君机缘巧合吃了苦竹竹笋,因此才被害了的。后来恩公将我带来此地,让我等着,说有朝一日,我定会与我夫君在此重逢的。”
刘景浊隐隐感觉,此事与那挂壁楼有莫大关系,但一时之间,并无能将二者串联起来的事儿。
想到此处,刘景浊忽然皱眉。
武槊要复活一人,图真龙肉身,会不会就是要复活那人鱼?
他围攻干娘,说是为报仇,会不会是把这个仇,算到了干娘身上?
如此一想,便停不下来了。
刘景浊低下头,说道:“这次就不去做客了,日后我还会来到时候定然要讨一杯酒喝。”
白小豆一路往北,到了北方水域之后,又停了下来,开始在水边盘膝打坐。
刘景浊皱着眉头,这丫头知道了什么?想干什么?
不行,这么闹下去,没完了。
他干脆落下身形,板着脸走到白小豆身边,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白小豆猛地睁眼,转头一看,有些心虚,更多是诧异。
“师父?你怎么来了?伤好了吗?”
刘景浊板着脸,沉声道:“你就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白小豆干笑一声,摇头道:“就是来这儿逛逛嘛!师父走过的地方,我也想走一走,之后还要去好客山庄、柳眠镇呢。”
刘景浊摇了摇头,没好气道:“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撒谎能瞒住我?”
弯腰拉住白小豆的手腕,刘景浊说道:“走,跟师父回家。”
可白小豆,居然挣开了刘景浊的手。
刘景浊破天荒的一怔,这丫头……
她什么时候挣开过师父的手啊?
白小豆摇着头,轻声道:“我不回去,我长大了,我有我的事,做完了我才回去。”
刘景浊冷声道:“我再说一遍,别胡闹了,跟我回家。”
见刘景浊皱起眉头,白小豆却回过头望向水面,低声道:“我又不是师父养的金丝雀,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有我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师父不能一直把我当成那个不会数数的孩子,能不能给我点自由?”
刘景浊咍了一声,一言不发,直起腰化作剑光,一个呼吸就出了白水洞天。
白小豆低着头,豆大的泪珠直往下坠。
落地之后,当师父的猛灌一口酒。
金丝雀?自由?
你可真会扎你师父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