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进入画卷之中,龙丘棠溪顿时感觉到一阵眩晕,与当年境界低微之时入一些小洞天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是,还远不止如此。
龙丘棠溪只觉得自身黄庭宫中天旋地转,一身灵气逆冲,身上犹如被压了数十万座大山,喘不过气,也睁不开眼。
都快撑不住了,耳边终于传来人声:“别去拨乱反正,就让气息逆流,不管是正还是反,只要通就是对的。”
龙丘棠溪闻言之后,这才收回心神,不去阻拦气息逆流。
片刻之后,龙丘棠溪惊讶发觉,原来逆流也真的能通?
缓缓睁开眼睛,水神就在身边站立,两人在一片白茫茫中,看似没有动弹,实则在疾速朝前。
此时水神开口道:“正好,借着这个给你讲个道理。此时你的气息才算真正的顺流,之前所谓的正,反而是逆。”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这个我明白,修仙者都是逆天者。”
长生也好,有那举手投足毁天灭地之力也罢,都是违背自然的,故而修行之人在凡人之中,占比少得可怜。
水神点了点头,“明白就好。对了,虽然是画卷,但还是光阴中的画卷,我们是能察觉到你的。我们容忍刘景浊是因为我们不得不容忍,对此时的你,感觉到了那就是当场抹杀,所以你不能动用灵气。”
龙丘棠溪好奇问道:“为什么不得不容忍?”
那时漫天古神,难道对一个刘景浊无能为力?
水神无奈道:“天帝与他打过两次,第一次天帝赢得轻而易举,第二次却是平手。第二场架打完没过多久,天帝就消失了。后来玄女与刘小北先后去问剑,皆败。后来……我也是一场场败退。即便是剑神走之前与他的一场交手,说到底也还是剑神败。”
龙丘棠溪瞪大了眼珠子,“不是说古神全在凌霄之上吗?”
水神笑道:“在那座两界山,他在凌霄之上又上。不过出了两界山就不一样了,寻常凌霄而已。”
凌霄之上又上?
龙丘棠溪嘴角一挑,笑道:“我还以为凌霄之上便是最高呢。”
水神淡淡然一句:“天哪儿有最高?只有更高。所谓最高,是因为走得最远的也才到了那里而已。”
话音刚落,天地清明了起来。
天地大不一样!
龙丘棠溪此时在数百丈高空之中,下方是葱郁山林,林中时有烟雾升腾。
仔细看去,那是一群穿着兽皮且披头散发的人族!
水神冷不丁呀了一声,“一不小心走远了。”
龙丘棠溪直翻白眼,长得像就算了,还一样没脑子。
只见水神缓缓抬手,挪东西似的,轻轻往右边一划。
那股子眩晕感再次传来,但定睛一看,下方已经有了城池,且有人御空而行。
水神点了点头,“嗯,差不多是在你的八万或者九万年前了!”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已然斩来!
龙丘棠溪一下子鼻子发酸,水神轻声道:“瞧见了嘛?他不讲道理,明明是你长得像我,他却瞧见我就黑脸。明明已经重伤我了,还要分身追杀。”
目光所及之处,是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手提一把八棱铁剑,瞬息之间便是几万里,追着真正水神那一通砍!
看得龙丘棠溪脸皮抽搐,嘀咕道:“他不是挺怜香惜玉的吗?”
水神撇了撇嘴,“呵呵!”
怜香惜玉?我怎么不知道?何止是我,他追着砍玄女,下手也不留情。
水神手指微微点了几下,龙丘棠溪没忍住低头干呕了起来。
瞬息之间三千万里,大罗金仙也撑不住。
龙丘棠溪没好气道:“打个招呼行吗?”
但抬头时,发现已在昆仑。
真正水神站在昆仑之巅,面色冰冷。
“我还会来的!”
说完之后,昆仑上方便有云海气旋出现,水神一步跃出,消失不见。
结果某个家伙朝着半空啐了一口,随意扎了个马尾,淡淡然道:“谁叫你抄她的脸?”
龙丘棠溪神色尴尬,水神气笑不已。
龙丘棠溪干笑一声:“怎么……他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现在他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水神轻声道:“一万年出头儿吧。”
说起这个,水神便又说了句:“从你的记忆中看,这家伙简直是个色鬼,只是能自律而已。而且你记忆中的他确实很讲道理,怎么到了从前就变浑蛋了?”
龙丘棠溪满脸好奇,“怎么说?”
水神想了想,开口道:“他说好好讲讲道理,就是一剑。”
龙丘棠溪一愣,“那要是不讲道理呢?”
水神黑着脸,“你瞧见了,不讲道理就是往死了打。不过唯独对剑神与雷神,还算客气。”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没明白吗?”
水神转过头,“明白什么?”
龙丘棠溪笑道:“这个地方不需要他讲道理,他的肩头也没有那么重的担子,不必考虑别人如何。故而,他无拘无束。”
远古天廷拢共就那几个人,动不动就去两界山找人打架的,其实也是几个喜欢打架的。
水神笑道:“去两界山瞅瞅?”
龙丘棠溪点头不止。
结果又差点儿吐了。
远看两界山,与画中不太一样,像是一只手掌。此时算是牛贺洲地界,故而瞧见的是手背,掌心是朝着西海的。
位置挪了挪,到了侧边,此时看起来与从前见到的画卷就很相似了。
水神伸手拦住下半截山,问道:“现在与你记忆中的画卷一样了吧?”
龙丘棠溪点头不止,“是啊!难道两界山一直在下沉?”
水神点头道:“是,所以他的实力也在慢慢减弱,恐怕最后至多只能算是凌霄之上了,或许直到两界山倒塌也没更上一层楼。若是更上,便超脱我的认知了,也没理由困在这里。”
难怪,难怪后来会有那么一幅浑身是血的画。
中指尖上,大约方圆几十里,是一片大好山林。
龙丘棠溪缓缓落地,走到悬崖边上时,一眼就瞧见了一棵海棠树。树底下靠着一把木剑,还有个盖了一半的屋子,还有个赤膊披发的青年人在炮制木头。
水神插嘴道:“我能让你看的只有我曾经见到的。这应该是刚来不久,头一个一百年吧。”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可是……海棠树哪里来的?”
水神轻声道:“远古剑修的最终境界就是炼出一把剑,他现在还不能,但已经能炼气化物了,只不过他好像并不想一下子就弄出好多东西。”
龙丘棠溪缓步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身边走去,走着走着,泪水就止不住了。
那个傻家伙,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一趟一趟往返,不用半点儿灵气,靠着一膀子力气去搭建茅庐。
水神轻声道:“你看树底下,有个木雕。”
龙丘棠溪猛地转头看去,海棠树下有个木雕,边上还有好多木头,但一个比一个丑,也就立着的这个像一些,但手艺拙劣,毛毛糙糙的。
水神轻声道:“我就是因为瞧见了这个,才以为他对我有非分之想,生气来找他的。”
龙丘棠溪点了点头,想伸手触摸木雕,可是……自己的手臂却从木雕上穿了过去。
是啊!这只是一幅画卷而已。
龙丘棠溪坐在了海棠树下,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帮我?我能感觉到,你不是喜欢他。”
水神一笑,“我怎么会喜欢他?只是……好奇,又或者说,不理解,就想知道前因后果嘛!至于帮你嘛,你怎么说也是我的传承之人,不是吗?”
龙丘棠溪笑道:“谢谢啊!你有名字吗?”
不远处的女子忽然一愣,“名字,水神不是吗?”
龙丘棠溪使劲儿摇头:“那是称号,可不是名字。”
水神愣了好久,回过神后,摇头笑了笑。
“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让你帮忙起个名字。”
顿了顿,她轻声道:“要去再看看别的,还是待在这里?”
龙丘棠溪问道:“可以待在这里吗?”
水神点头道:“可以,但你不能动用灵气。你在这里陪他,至多是画卷中的三百年。因为那时候我闲来无事,就趴在天幕看了三百年。”
龙丘棠溪虽然很想要这三百年,但还是问了句:“肯定是有代价的,代价是什么?”
可此时,那位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只是微微一笑。
“万古岁月之中,从有了人族开始,他们便自发地向天祈祷。为了祈求天下河流安定,我便有了个水神名号。可是这多到千万头牛的牛毛都算不清的日子里,从未有人问我有名字吗。”
她笑了笑,“代价交给我,你在这画卷之中三百年,回去最多过去三年。”
话锋一转,她问道:“你觉得我叫什么名字好听点儿?”
龙丘棠溪还真是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刘景浊,心说是他的话,肯定想得到很多。
想来想去,她忽然想到那个掉书袋子的家伙曾说过的一句书上言语,于是笑着看向水神,问道:“清涤怎么样?”
水神点了点头,笑道:“都好,我记住了,那我走了。”
龙丘棠溪猛地起身,满脸笑意:“谢谢你。”
面前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但犹有声音传来:“不,是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