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座天廷,其实就是半座洞天,是除却远古天帝之外的所有神灵诞生的洞天。
那半座天庭化作一方穹顶,刘景浊不得不落在宫殿之中,一身混沌气息,竟是被这穹顶肆意吸扯,就像是刘景浊这一身修为,本就该属于它。
上方紫气微微一笑,壮着胆子走上前,沉声道:“自从我有了意识起我就在想,另一半的我之所以能是天帝,是因为他是自无中而来。可你呢?一个后世人族,为何偏偏只有你能成为他的同类?这数万年来,我思前想后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答案。直到你斩杀心魔那次,我终于明白了。因为你所修极其驳杂,你的剑意,你体内的水火雷霆,你几乎是将所有的远古神灵气息聚集到了自身,故而在这场任谁都觉得不可能发生的逆流而上发生之时,你就有了变化。”
刘景浊身上混沌气息在被不断蚕食,紫气就笑得愈发开怀了。
“你有无想过,你的修为境界,其实与两界山关系不大?”
刘景浊眯着眼睛,话说一半,跟谁学的?
但方才已经尝试了数次,这半座天廷,恐怕短时间内是出不去了。
曾经那位天帝见刘景浊十分平静,于是好奇问道:“你好像并不焦急?”
刘景浊笑道:“是不急,我本以为要更厉害些,结果高看你们了。”
起先刘景浊是真以为此地布有天罗地网,这紫气非得让自己插翅难逃不可。
结果……就这?
青年人笑着摇头:“人族有句话,叫死鸭子嘴硬,用在此时此刻的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紫气也是微微一笑,“我是怕你,但此时你又能奈我何啊?”
刘景浊摇头一笑,轻飘飘收回佩剑,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
他笑盈盈看向那紫气化身,问道:“想吃我?”
紫气点点头,“大差不差,我的确……你要干嘛?”
紫气虚影明显惊慌了起来,不远处的披发青年则是皱着眉头,冷声道:“你这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啊?”
刘景浊一身混沌气息自方才起便疾速往外扩散,原本是此方穹顶吸食,此时却成了刘景浊去喂食。
紫气身影连忙往后退,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刘景浊微微一笑,周身气息再次暴涨。
“你陪我待着,让他自个儿闹腾去,人族能斩他的炼气士不知有多少。不是想吃我吗?那得看你胃口够不够大!”
此时此刻,十万大山中的那处深渊,混沌剑意似是雾气升腾而起,深渊之中有人大声惨叫,几乎就是在哭嚎。
而豆兵城以南的海底,那道紫气身影在不断涨大,如同灌了水鱼鳔。
披发青年一笑,摇头道:“看来你只好陪着他了,不过你放心,待我回天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救你!”
刘景浊肆无忌惮地将自身剑意外泄,而那方穹顶也吃不饱似的,在拼命吸食刘景浊的剑意,故而不远处的紫气身影也在不断涨大。
终于,一刻之后,紫气身影轰然破碎。
此时刘景浊回头往下方看了一眼,有个瑟瑟发抖的紫衣年轻人,就在宫殿之中。
刘景浊冷笑道:“八万年积攒的剑意,我倒要看看你要用多久才能将我吸干!”
其实这件事,刘景浊自己也好奇。
于是他无视下方紫气化身,只盘膝端坐虚空之中,肆意外泄剑意。
远处那个青年人笑了笑,一挥手而已,有浓厚紫气掠过,海中哪里还有宫殿存在过的痕迹?
就在这位曾经的天帝转身之时,海水沸腾了起来。不出几个呼吸,密密麻麻的紫色身影相继出现,海水也逐渐变成了紫色。
他淡淡然一笑,“历代凌霄修士,死在刘景浊剑下的神灵,全给我出来。追随本座杀穿人间,重返天庭!”
说着,他的声音不由得癫狂了起来。
“来吧!”
万里之外,赵白鹿与文丈对视一眼,前者呢喃一句:“那位前辈哪儿去了?还有,这人有病吧?”
此时场面……略微有些尴尬。
因为除却老早就在的两尊凌霄修为的紫色身影之外,青年人的癫狂笑声,并未召来更多凌霄。
此时那位曾经的天帝才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扭动僵硬的脖子,仔细看了许久,可是身后……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
他皱了皱眉头,只好挥手让紫气所化的大军往北疾驰而去,自己则是又后退了数万里,再也不敢上前。
因为此时这位天帝才发现,在那紫气化身离开自己之后,他的所谓修为,居然用一分少一分!
倒不是补不回来,但想要一举杀穿人世间,此时此刻,根本做不到。
他皱着眉头看向宫殿所在之处,也只有他看得见。
刘景浊分明在源源不断为它提供养分,为何它还是冲不出来?
而在那方天穹之中,刘景浊呢喃一句:“还是这么怕?”
下方紫衣青年深吸一口气,也不再那么颤颤巍巍,而是硬着头皮开口:“我也不是怕这剑意,我只是怕人意气比天高。”
刘景浊哈哈一笑,这么一想,还真是啊!
即便是在生死关头,知道必死无疑,我刘景浊也没真正怂过。
紫衣青年打开了某处宫殿门户,呢喃道:“我怕你归怕你,但你心里清楚,你灭杀不了我。至于外面那个,估计你也猜得到,就是个跳梁小丑,已经是弃子了。当年他能登天为帝,除了火神之外,还有我在后面帮忙的。”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问道:“真正等我几万年的,不是这牢笼,而是你吧?我要是猜得没错,如今天下灵气充沛,但炼气士都是内炼,故而炼气士生死破境,对你裨益并不大吧?”
紫衣青年将自己包裹在数百层屏障之中,还祭出数道法宝围绕身边,这才说道:“为什么这么想?”
刘景浊先是讥笑一声:“你自己都说了,我灭杀不了你,那你还弄这层层乌龟壳作甚?”
随后又道:“为什么这么想?天地灵气是远古天帝散道之后给人世间生灵的一份礼物,你是半个他,拿了他的东西的人死后或破境,自然会有你一份反哺嘛!”
紫衣青年忙活着继续增加防护壁垒,同时说道:“你是个赌徒,我不是,我不敢博那个万一。万一你真有灭杀我的法子,我岂不是亏大了?后者你说得对。”
刘景浊诧异道:“这么大方就承认了?”
紫衣青年终于是停下了手里动静,此时已经有数十万层防护壁垒,他也终于盘坐原地,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刘景浊,微笑道:“我是怕有万一,但我也知道不太可能有这个万一的。所以你刘景浊,还觉得自己有出去的机会吗?八万年练就的混沌剑意,是自身灵气也是剑意,早分不开了吧?所以也不是你想瞬间全吐出来就能吐出来的吧?何况你吐出来,我也未必吃得消。倒不如咱们细水长流,我在此观你万年,看你至死!”
刘景浊没有说话,只是在想自己的酒能不能撑一万年?
剑意之事,他说的是对的。练剑之时是消磨光阴,刘景浊数次自废修为,数次重修,早就将每一重境界夯实到没法儿再实了。
地基打得太好,想要从拆房子,想想也不容易。
又抿了一口酒,刘景浊笑问道:“你是想等这半座天庭将我的混沌之气全吸进去,你再将这半座天廷炼化?完整的天廷你根本无法掌控,好在中间有个我作为过渡是吧?”
紫气青年笑道:“还得是你,外面那憨货从来不会自省,有时候我都想问问他,他凭什么就会觉得,是我非要上赶着扶持他呢?”
刘景浊一笑,心说日后会有个懂得自省的人,即便如你这般滴水不漏,一样会被算计。
但他不想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又灌了一口酒,刘景浊问道:“他要重返天庭,坐回他的天帝之位,这个我能理解。但你是半个那人,他的记忆你全都有,掌控所有的感觉,你还没有试够?”
紫衣青年忽然神色正经了起来,且仰头往上方看去。
“刘景浊,头顶有天,天外有什么?”
刘景浊摇头道:“不知道,没去过。”
紫气青年直视刘景浊,笑道:“难道你就不想去瞧瞧?我想有朝一日,我也如那个问天者一般,站在人间最高处,问一句,你是谁!”
刘景浊眯眼看去,仿佛在其眼中看见了一种——痴!
“代价呢?”
紫衣青年摇了摇头:“我当然不知道,但让一切回归原始,才真正有可能找到那座山。故而我现在所做的,是一切的前提。”
多少年来,与这紫气还是头一次推心置腹。若非他笃定刘景浊非被耗死在这里不可,恐怕也不会说那么多。
刘景浊暗骂一句大爷的,若是还有将来,老子给你打造一处千重天,你他娘不是想去外面瞧瞧吗?那你就一重重破去吧!
后世有一句,天下很大,我想出去瞧瞧。
可这拎不清的玩意儿想的却是,天下很大你们太吵,我想弄死你们之后再出去瞧瞧。
此时紫衣青年抬起头,笑盈盈一句:“刘景浊,他遇见你时,真的很高兴。”
远古天帝遇见刘景浊,就像是刘景浊的麦田里终于长出了麦子,且长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