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议开始,各峰主罕见聚首,就缺二人。
护法阿达,山主刘景浊。
如陶茶与竹舟马黄这样的,自然参与不了议事。
山上人越来越多,慢慢地,互相之间就不那么熟络了。于是一屋子人,真正聊得热络的,也没几个。
夏晴夏朗早就算不上年轻人了,但姐妹俩至今尚未炼虚,反而成了第二代弟子当中,修为偏低的。
青椋山上就没有比刘景浊高一辈儿的,即便有,收的徒弟也算是二代弟子。最晚入门的竹舟与钟槐,其实与白小豆姜柚一样。
如今青椋山第三代弟子,数量极少。
陈拾冬算一个,那是楚廉的弟子。
除了楚廉之外,二代弟子只有袁塑成收了弟子,他的徒弟是牛贺洲人,一头小牛妖,今日师徒二人都没有来。
故而青椋山真正意义上的三代弟子,只有陈拾冬与袁哞了。
但连陈拾冬都是炼虚巅峰了,夏晴夏朗两个二代弟子,脸上确实挂不住。
青椋山上都是一帮怪物,姜柚跟楚廉……跟他们没什么好比的,人家都是开天门修士了,那是山主亲传。但夏晴夏朗与别人比,也还差一点,就连鲍酬都聚起双花了。
此时有个年轻女子迈步进门,问道:“人呢?”
陶茶瞪大了眼珠子:“潭涂姐姐?”
梧丘忽然低下头,不敢去看潭涂。
但后者轻声问道:“梧丘,姜柚她们呢?”
梧丘一愣,抬起头,却见潭涂满脸笑意。
于是梧丘也笑了起来,指着迟暮峰,说道:“都在山上,海棠树下小议。”
潭涂一笑,“小议之后,没我的酒可不成。”
山主走之前潭涂便负气离去,如今山主辞世近一甲子,潭涂走了也有一甲子了。
迟暮峰下,还是当年路阖亲手做的板凳儿,客人们一人一个小马扎,青椋山修士或席地而坐或站着。
客人们分山头儿战站立,葬剑城左春树夫妇,山海宗高图生夫妇,栖客山孙犁与其道侣,高阳城莫问春夫妇,这些是成双成对的,再就是鸿胜山狄邰、百花山庄忘忧、木鱼宗陆青城、神弦宗沐竹与青女白寒。
客人中的散修,南宫妙妙、牧沉桥、李怆、吴天咫、阿祖尔、赵焱、赵思思、霍犬年。
青椋山这边,三位楼主、各峰主。
方杳木与顾衣珏时隔数十年,终于回山了。
此时此刻,人差不多全了,龙丘棠溪缓缓起身,先对着在场众人重重抱拳。
“诸位能来,我龙丘棠溪替他说声谢谢了。”
霍犬年扣了扣鼻孔,笑道:“你要是发个邸报出去,估计海棠树下人都坐不下。”
阿祖尔也是一笑,“确实如此,我们这些个曾经在拒妖岛厮杀,被他留做薪火之用的人,怕的是自己帮不上忙、帮的太少。”
此时一道长风至此,有个儒衫青年飘然落地,黑着脸说道:“拿我当外人吗?”
顾衣珏一笑,抱拳道:“余先生,好久不见。”
龙丘棠溪一叹,苦笑道:“大哥又没有破境大罗金仙。”
余恬没好气道:“我看看还不行吗?”
我可就这一个弟弟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去赵焱那边,后者干笑不已,却无处可躲。
龙丘棠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说正事吧。寒藻,今日山上,有几位大罗金仙?几位转世神灵?”
刑寒藻缓缓走出,轻声道:“大罗金仙有陆宗主、牧剑仙、李前辈,还有曹首席、张峰主、夫人,南宫道长、另外有风生兽、麒麟,共计九位大罗金仙。转世神灵有魏薇、白寒、吴前辈、赵思思、左剑仙以及欧钰,共有六人。但姜柚身怀火神传承,楚廉受了玄女气运,夫人身怀水神真意,故而也算是九人。”
山上在议事,山外许多凑热闹的,只敢远远看着,根本不敢靠近。
西边儿的飞龙峡里,有几道身影,天朝中的丘侬、苏箓、长潭等人,尽数在此。
余珠不由得感慨一句:“若非人间最高处阻拦,光是这一山大罗金仙,再加上当年帮手的诗仙等人,围杀赤帝打碎天朝,根本不是多吃力的事儿啊!”
苏箓呢喃一句:“丘昧潋能重伤龙丘棠溪后死,也算死得轰轰烈烈了。”
在苏箓眼中,如今的龙丘棠溪,越发像水神了。
时至午后,议事很快结束了。
虚空一艘核舟之中,白小粥问了句:“要不要打声招呼?天朝这帮人在这儿,肯定是要阻拦的。”
紫珠嘟囔一句:“到底要干嘛,也不说一声,小阁主你也太拿我们当外人了。”
白小豆盘膝坐下,呢喃道:“姑姑就没发现,还有几个人,也在此处吗?”
白小粥探出头看了一眼,淡然道:“有哥哥气息的那九个家伙?”
白小豆冷声道:“杨柳,今夜到明夜,这一天两夜之中,若那九人有任何异动,便撕开虚空将他们带来核舟,打杀了便是。人不要脸,就不必要了。”
得了我师父传承,还来我青椋山盯梢?要脸吗?
那九人,说的自然是已经全是开天门修为的景炀九剑。
但其实在北边儿的小竹山外,头戴圣人面具与头戴君子面具的两道声音,很早就来了。
同人需转头看了一眼青渭,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见他,我也想见先生与师兄,但我们都得稳住。一旦让孟休察觉,那此前所有努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咱们得演好这场戏。”
青渭面具下的面容,十分凝重。
“万一……万一人皇真的回来了,一旦提剑南下,他百口莫辩啊!”
同人需淡淡然一句:“你真觉得已经魂飞魄散的人,真就回得来?若是能做到,赵思思是虚空元君转世,幽都之主,她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了。”
很快,天色微沉,好像眨眼而已,便已经拨云见日了。
一轮大日当空,明明每天都会有太阳,但今日天上日头,总让人感觉极其不一样。
州城之中,孟休与刘御空在一处客栈,对坐饮茶。
孟休笑道:“这琉璃州的陶罐儿煮茶,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正月十五了。
刘御空抿了一口茶,笑道:“我还是喜欢喝甜的。”
孟休却忽然说了句:“直到今天,青椋山那帮蠢材还觉得这样就能救回刘景浊,那我便相信,先前确实是我不自信了。倘若你是那个鬼,她们就不会做这种并无意的事情了。”
刘御空一皱眉,沉声道:“并无意义?那你领着我来这儿作甚?”
孟休淡淡然开口:“给你讲个故事?”
刘御空冷笑道:“我有选择的权利吗?刘小北又不在这里!”
孟休摇头道:“确实,你并无选择权利。故事也简单,关于刘顾舟。算起来,刘顾舟与传说中的惊、糯,生在同一个时代,后战死于最后一场伐天,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了,且绝无转世可能。当年伐天之后,中土神洲碎成十块儿,能够炼物的炼气士绝不可能再出现,就连灵炆与惊,都各自跌境到了大罗金仙,但有个例外。”
说着,孟休转头看向鱼窍峡方向。
“你可能不知道,黄龙是黄帝的化身,也就是说,鱼窍峡黄龙潭中的中土之兽,是当年绝地天通的那位大帝。他,是最后一位能炼物的炼气士。他呀,本就身怀远古人族与妖族共同的气运,他用尽修为,散尽气数,才找回来了刘顾舟,代价是那座黄龙洞天坠地,他道散身死。但这个找回,其实是用他的命,造出来了个刘顾舟。”
刘御空面色大变,“你去往八荒,拿到的东西是……”
孟休笑道:“是,黄龙做得到,别人也应该做得到才对,但惊低估了刘顾舟再次出现需要的力量是何其巨大!故而,归墟战场昙花一现的刘顾舟,只是借尸还魂。”
话锋一转,“而我搜罗气运,也找回了一个人,那人叫做陈灵舟。但与八荒的惊不同,我造出的陈灵舟拥有一切他魂魄未散时的记忆,但只是少年模样。若这两种法子结合,且不是就推演出来了黄龙所用的法子?”
刘御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终于知道那处宫殿之中为何有一棵海棠树了!你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背刺于你?”
孟休只是淡淡然一句:“八千年来,人族炼气士只能依靠天地灵气修行,开天之后,大罗金仙数量井喷,你也瞧见了,光是此时青椋山周围,有多少大罗金仙?这八千年里,每每有修士破境或死都会助长那紫气。归墟三千年与那场开天之战,已经足够了。此时即便有人阻拦,也拦不住,我就明明白白说给你听,你又如何解?”
刘御空苦笑不已,“对你有何益啊?”
孟休笑了笑,叹道:“有句话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吧?”
这个道理,刘御空怎么会不懂?此时的他,不就是拿人手短?
但其实,孟休何尝不是?
当年逃出十万大山,在天穹落下之前投奔教祖,苦心经营万年,难不成最后要与那天帝一样,沦为弃子?
孟休淡然道:“我始终相信,天下事相生相克,事实也是如此。”
水能克火,土能止水。
很简单的道理,我不会做饭不能耕种,得靠厨子做好吃的端来我才能活。假如有一天厨子觉得我是个累赘了,那我就得饿死。但要是给厨子发工钱的那人受我节制,那不就是说,厨子也奈何不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