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开了。
沈一彤抱着文件进来,刚想说什么。
江洋拿着座机听筒,赶紧把食指竖在嘴边,然后朝着沈一彤挥了挥手。
沈一彤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关门出去了。
“你说话啊?”
丕卿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外交部门在跟我要说法,你倒是跟我说说看,这个说法我该怎么给?”
江洋挠了挠眉心:“没必要上升到这么严肃的层面。”
“没必要?”
丕卿的声音再次拔高:“就昨天晚上弄的那些事情,放在你江洋身上你受得了吗我问问你?”
“恐吓,威胁,与当地执法机关串通一气,违规操作。”
“就这一点,就够收拾你个十年八年的。”
江洋把腿翘在桌子上:“你少来,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想判我,行啊,拿证据说话。”
“再说了,人家执法部门接到举报,上去抓人检测这是按规矩办事。”
“老外怎么了?”
江洋道:“怀疑老外在这吸毒就不用尿检了?老外在这嫖娼就不用蹲局子罚款啦?老外住酒店不登记就不用调查档案信息啦?”
“你知道的还挺齐全。”
丕卿冷哼一声。
江洋道:“我猜的。”
丕卿或许是被江洋气的有些上头了。
微微沉默了片刻,情绪方才有所缓和。
“你也不用跟我掰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良久,丕卿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个事儿我已经给你压下来了,毕竟谁也没证据。”
“虽说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上面不再追究,但是外交部门那边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这关系着多方国家在协调外交方面的工作问题。”
丕卿道:“如果这个事情不妥善处理,那么以后我们的人在国外遇到了同样问题,咱们的大使馆还怎么协调工作?”
江洋点燃了一支烟,没有说话。
“目前外交部门已经给了方案。”
丕卿继续道:“昨晚接到举报是事实,怀疑这群人有非法活动也是事实,至于检查结果他们没有吸毒,这就是纯属误会。”
“这件事跟你的公司没有关系,跟你江洋也没有关系。”
江洋笑道:“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
“哼。”
丕卿鼻孔传来一声冷哼,继续道:“人家还反应了,说这支技术团队到华夏来寻求合作,你蓝鲸公司扬言,这个团队除了你们蓝鲸公司,谁也不能跟他们合作,谁也不能要他们的技术,不然你就让人家没有好果子吃,把人家撵出华夏。”
“胡说。”
江洋立刻道:“谁这么大胆子,这种话都敢说。”
“21世纪,和谐社会。”
江洋很严肃:“怎么还有人敢这么干啊,一定都是谣言。”
丕卿没有搭理江洋,开口道:“我给你打电话是要通知你,为了补偿人家在这受到的损失,为了弥补因为昨晚对别人的误会所造成的影响,外交部门提出了要妥善处理这件事。”
“德方那个机械工程师团队到这边来寻求合作的事情,我已经大概了解了。”
“上面决定,今天晚上八点钟在国际会展中心为他们举办一场技术论坛会。”
丕卿声音严肃:“到时候,我会把国内所有的车企都叫过来,公开洽谈这次的合作。”
“不管是民营企业还是国企,不管是叶家还是那些资本方,全部都要公平竞争。”
“别人愿意跟谁合作,那是别人的事情。”
丕卿道:“到时候你也过来,能不能拿到这项技术,就公开招标谈条件,各凭本事了。”
“还有。”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是这么过去了。以后这么离谱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你江洋的身上看到。”
丕卿声音很是低沉:“无论什么技术,又或者是什么团队,对于华夏来说,只要是愿意进入国内的企业,可以有效推动我们的科技发展进程,就是一项值得高兴的事情,最起码我们要持有欢迎的态度。”
“你们企业与企业之间可以竞争,但是要讲究方式和方法。”
“你江洋的蓝鲸公司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不再是石山县里那个在郊区的小小冷饮厂了。”
丕卿严肃的道:“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可能造成更高层面的问题。这些问题很有可能垂直向上到国家层面,也有可能垂直向下渗透进泥土里,影响到老百姓的观点和身心。”
“而你江洋肩膀上的责任不仅仅应该只是蓝鲸公司目前的体量和发展,还有泱泱华夏的百年发展之格局,之大计。不止于你我,更需要千千万华夏同胞的共同努力才可以实现。”
“信念,坚持,智慧。”
“缺一不可。”
“我希望你以后在做一个决定之前,多考虑一些问题。”
“当今之华夏,需要更多人站出来,站在这个舞台上摇旗呐喊,挥洒汗水,而不是远远的藏在幕后,永远只为自己的利益去考虑。”
丕卿微微停顿:“就这样。”
随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内。
江洋手里拿着听筒,慢慢的放在了座机上。
微微思考片刻,右手轻轻揉搓着眉心。
对于昨晚的事情,确实有些莽撞了。
确切的说,是江洋意识到如今的自己有些膨胀了。
自从1998年那个夏天以来,他的一切都太顺利了。
这种顺利全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一个人一直处于完全掌控的状态下时,会让他变得有些看不清自己。
财富,权力,又或者是当今拥有的一切。
在这种状态下,尽管心智坚定如江洋,也难免有些飘飘然了。
他会因为一些事情不如意而轻易动怒,甚至动了嗔像。
就像是昨晚那支德方的团队。
他明知道别人有选择跟谁合作的权力,却还是让黄政乾去做了些不正当的事情。
如此行径跟强盗没有任何区别。
他利用所谓的“关系”去做这些事情,跟他曾经最讨厌的那些人并没什么区别。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一个还算正直的人。
算是这浮躁世界中的一股清流。
最起码在他的心里是如此这么认为的。
可到头来,没想到自己却慢慢成为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个样子。
丕卿的这个电话像是一盆水,重重的泼在了江洋的身上。
这盆水让江洋仿佛从梦中醒来。
恍惚之间,他意识到自己脚下的路似乎正在朝着不可逆改的方向而去。
突如其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感。
“呼……”
江洋看向窗外,用力呼出了一口气。
他怅然若失的出了办公室,怅然若失的下了楼,去了玛瑙湖边。
夕阳西下,那轮橙黄色的橘日半颗在外,半颗已经埋进了湖面,倒影波光温柔。
阳光洒在江洋的侧脸,他的眼神深邃。
忽的,一根手指在江洋的背上轻轻戳了戳。
江洋回头,是一身素裙站在湖边的夏祈雪。
她的眼神里有好奇,静静的看着江洋。
随后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拿起给江洋看:你还好吗?
江洋看着纸上清秀的字体,良久,说出了几个字。
“我想听会儿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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