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不上称没有四两
李奥瑞克进了屋子。这小屋里弄得挺精致，桌椅、板凳、长凳、床铺什么的，看上去都是从海上掏来的物件，整套涂漆，光滑圆润，切割良好。虽然跟李奥瑞克皇宫里的东西没法比，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已经算是十分奢华。不光屋里家具精致，其他的摆件也是如此，屋里桌上摆着水晶瓶，点着熏香。伙计上的茶也都是好茶，李奥瑞克没喝过这种，但香味有点像是上辈子的龙井，估计不便宜。
同时他打量着屋里的众人，心想：这蜥蜴人应该是这里的老大，就是盐场的场主。这家伙身上穿金戴银，打扮的像个海盐城的富贵商人，恐怕没少从盐场里捞钱。又看到旁边几个大地精，也是衣着得体，仪表整洁，看上去很体面。等等，大地精？大地精不是都让我杀了吗？
李奥瑞克不禁开口说道：“这几个朋友，是大地精吗？”
蜥蜴人笑道：“不是不是！这些是小地精。”
“小地精？”李奥瑞克疑惑的问道，“听过大地精、海地精，唯独没听过小地精。”
其中一个“小地精”过来行礼，露出一脸恭维的笑容，说：“是这样的，朋友，先前李奥瑞克王虽然杀了大地精全家，但是也有一些聪明的大地精，早在之前便看到了苗头，于是便早早的投靠了荆棘草联盟，并且去给王的军队带路，为他们做事情，然后我们就躲过一劫！现在我们的身份是‘小地精’，也称小地精族！
李奥瑞克心想：哦，敢情地精的带路党。
不管什么势力、阵营都不是铁板一块，一定会有带路党出现，这不奇怪。只要这些家伙好好劳动，建设国家，那李奥瑞克就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这几个“小地精”身上都带着纸笔，还有些人戴着眼镜，都是文职人员的打扮。估计是这几个家伙在盐场发挥了一些作用，因为荆棘草联盟的人基本都不识字，也不会算数，这盐场的账目，确实需要大地精来过手。
但话说回来，如果查到他们有什么作奸犯科的，李奥瑞克一定会给它们好看。
李奥瑞克喝了一口茶，此时那个蜥蜴人走上来，摆出恭维的笑脸，那尖嘴巴的嘴角裂到了耳根，说：“这位大人，想买多少盐？什么时候要啊？”
李奥瑞克问道：“你们有多少？”
“哎呦！那可多了！”蜥蜴人搓着满是鳞片的手，发出一阵沙沙声，“我们盐场一个月能产五百吨！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您老家的盐场，也不见得有这么多吧？”
五百吨？听到这个数字，李奥瑞克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刮起了惊涛骇浪。我记得大地精的文件里写月产量是三百吨啊！怎么蜥蜴人接管之后，会多出来这么多？难道蜥蜴人制盐的本领比大地精还厉害？
李奥瑞克沉吟少许，说：“这么多？我多年前跟大地精做买卖的时候，他们一个月才产三百吨啊！你们怎么比大地精还厉害，是不是吹牛？”
蜥蜴人笑了，说：“我们可没吹牛！这场子这么大，五百吨都是保守估计。至于大地精的事情嘛，那肯定是因为大地精撒谎了啊！您想，大地精的盐场是归金耳朵管，下面的人要想捞油水，不就得瞒报一些产量吗？产出五百吨，报上去三百吨，剩下的二百吨不就能进自己口袋了？”
李奥瑞克一拍脑门，心里骂道：艹他妈了，我怎么忘了这茬？论起什么中饱私囊，贪污腐败，这地精才是行家！那敢情我缴获资料也是假的！可我那资料是从大地精王手里得到的。那就是说，当初的负责盐场地精，把地精王给骗了……然后现在的场主，也学着他们来骗老子？
马勒戈壁的，什么叫企业文化啊，这才叫企业文化！盐场这帮孙子，赚黑心钱这一块真是拿捏的死死的，薪火相传，代代不息！
李奥瑞克问道：“那你们现在库存多少？”
一听这话，那蜥蜴警惕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说：“您上来就问库存，胃口不小啊，怎么，是哪里的大买卖？”
李奥瑞克随口说道：“北方的李奥瑞克王要打仗，到处征集资源，我也是供应商之一，负责筹备食盐。”
蜥蜴惊讶的问道：“李奥瑞克王不是刚打死乌鸦王，怎么，又要打？”一旁的地精则说：“我听说，李奥瑞克王联合了荆棘草联盟，要去打学士城了！”还有人说：“我还听说他要出海去远征海地精呢！打完了地精，就要和蒂维丝公主结婚！”“什么，蒂维丝公主？哪个，漂亮吗？”“蒂维丝你不知道？就是雷奎公爵家的女儿，有一双美腿，还会使剑！听说还有精灵血统呢！”然后一帮人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李奥瑞克愣了七八秒，才反应过来这些家伙在说什么。你们这网络延迟也太大了吧！？而且这消息也太混乱了！时间线和事件都揉到一起了啊！
李奥瑞克也懒得解释，说：“你们就别操心北方战事了，咱们接着谈买卖，好吗？我刚从李奥瑞克王的地盘上飞过来的，听我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着随手拿出一个北伐军的勋章来展示给他们看。众人一看那勋章的质地和光泽，更加确信了李奥瑞克身份不一般了。
“那好，我给你看看我们的仓库！不过你得放下武器。”
“好。”李奥瑞克解下身上的刀来，挂在亚龙的马鞍边上，让亚龙仔给他看着。随后他就跟着地精们来到了仓库，
仓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异味，那是铁锈、泥土还有海水的潮湿腥味。
仓库内盐的储存量已经非常巨大，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让人有一种即将爆仓的感觉。有些盐是精装打包的，上面还标注了日期，贴着标签，这些显然是要卖给大客户们的。但更多的盐是散装的，毕竟这里没有条件给所有盐都加上包装——无数个盐堆如同小山一样堆放在仓库的各个角落，每一个盐堆的高度都超过了人的身高。盐晶体的闪光形成了一片亮晶晶的海洋。
李奥瑞克往里边走，走在盐堆之间，仿佛置身于盐的海洋。时不时会有盐晶体会从盐堆上掉下来，发出沙沙的声响。仓库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大大小小的盐袋和盐堆占据。明显能看出来哪些是准备出售的，这些盐袋子像是用砖块一块一块垒成的，整齐干净。盐堆旁边摆放着各种规格的木盆和陶瓷罐，里面装满了不同种类的食盐。有粗盐、细盐、石盐、海盐、等等。有的盐晶体闪着淡淡的黄光，有的则呈现出深蓝色或是红棕色。
李奥瑞克早就预想到这里会积压许多库存，但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明明仓库里有这么多食盐，鼠人们却还是因为吃不上盐而生病，一想到这里，他就怒火中烧。
而且，蓝色贤者难道不知道这事情吗？这里距离他的杜鹃农场也就几里路，他会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纵容这一切发生？
李奥瑞克问道：“这里边究竟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啊，那谁，地精！咱们存了多少盐？”
“报告大人，至少一千吨了。”
“哦，一千吨！”那人朝着李奥瑞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说：“您能买下吗？”
李奥瑞克压抑着心中怒火，他点了点头，说：“八百吨，确实不少。我可以收下一大部分。”这都是胡扯，主要是为了铺垫一下后面的对话，“但我有个疑惑的地方，想让您给我解答。”
“请讲。”蜥蜴人如同礼貌的绅士一样说道。
李奥瑞克问道：“据我所知，荆棘草联盟的覆盖人口有五十万之多，联盟之外的南部雨林的异族加起来还数百万，而这一片地区只有你这一个盐场吗？有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在，你们怎么还会积压千吨食盐的库存呢？为什么不卖给他们？”
蜥蜴人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您是问这个！这还不简单？因为他们没钱买啊！做买卖，价高者得，这是天经地义的！而海盐城来的商人出价高，我们自然就卖给他们了呀。”
李奥瑞克问道：“海盐城？沼泽海盐城，李奥瑞克王的海盐城？”
“对呀！不然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海盐城吗？”
李奥瑞克在心里骂道：艹，海盐城？我先前给鼠鼠的盐就是从海盐城空运过来的！敢情是转了一圈，然后物归原主啊！
“那……”
李奥瑞克还想问，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接着就听见蓝色贤者高声呐喊：“李奥瑞克王，李奥瑞克王您在这里吗？”
蜥蜴人和大地精们也都惊了，他们没见过李奥瑞克王，但蓝色贤者还是见过的。一听他这么喊，蜥蜴人连忙说道：“坏了，这位客户，好像是李奥瑞克王来视察了！您快去里边躲躲……哎！您别出去啊，您是要害死我们吗……”李奥瑞克不管他们，径直走出门去，并大声说道：“我在这呢！”
“陛下万岁！”蓝色贤者喘着粗气跑过来，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说：“卑职罪该万死！”
李奥瑞克此时就听身后仓库里传来一阵尖叫，“你就是李奥瑞克王！？”接着有跌倒的声音，有奔跑的声音，有跪地磕头的声音，有茶杯破摔的声音，还有一阵呕吐声、哭声和尿骚味，这帮家伙大概是被吓破了胆，场面狼狈不堪。
他不管屋里那帮鼠辈，走上去指着蓝色贤者斥责道：“你什么都知道，对吧？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蓝色贤者弟弟的头不敢抬起来，哥哥的头则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奥瑞克脸，然后低下头去，快速说道：“陛下，这一切都有原因，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我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李奥瑞克此时听见身后那些地精轻微的脚步声，他们似乎在悄悄溜走。
“谁也不许跑！”李奥瑞克王一声怒吼，众人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接着，李奥瑞克召唤出一众火焰恶魔，将盐场的管理人员、负责人、场长以及其他一切利益相关的人员关进仓库，听候发落。劳工们临时放假一天，回宿舍休息。
随后他叫来蓝色贤者，说：“贤者，我说过食盐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是跟粮食一样重要的物资，不能私自拿来买卖，一切要以维持民生为准。我的话，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忘记。”他说。
李奥瑞克问道：“那你知道他中饱私囊的事情，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蓝色贤者沉吟少许，然后表情痛苦的说道：“任何人都会，我换了七批人，杀了四批，关掉了两批，所有人都会贪污，而这个人……已经是贪污最少的了。”
李奥瑞克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帮崽种都杀了。
“妈的，饭还吃不饱呢，这一块倒是学得倒挺快啊？”
蓝色贤者表情也很痛苦，他满头大汗，神情紧绷，说：“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误，陛下，但我……我有话说。”
“说吧。”李奥瑞克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蓝色贤者接下来就开始吐苦水了。
“首先，我们找不出那么清廉的官员，这里是荆棘草联盟。成员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人，绝大多数人甚至不会进行十以内的加减法，能计算两位数的人已经是天才！所以，能用的人太少了。在这极少数人中，再挑选清廉的，这简直是……比让食人魔吃素还难。”他十分绝望的说道。
这确实是个客观存在的问题，李奥瑞克心想，别说是食人魔，就算是高原人那边，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贪污腐败。而且识字的人一直是少数，神指城的仆人尚且有一半文盲，怎么能指望这里出文化人呢？
李奥瑞克看到食人魔在偷偷观察他的神情，便说：“继续说，我不会生气——我们就事论事，讲道理摆事实，不掺杂个人情绪。”
“是，陛下。”
于是他继续说道：“穷啊，我们太穷了！海盐城的人开价这么高，谁能经得起诱惑呢？别说是那些官僚，就算是我，也会掂量一下这些盐该怎么用！你知道我们有多缺钱吗？荆棘草联盟连年和高原人打仗，已然是债台高筑，我们欠海地精的钱，还欠周边海岛部落的钱，甚至是欠着海盗的钱！我们今年吃的，是明年的粮食，到了明年就只能吃土。到处都需要用钱，我们开荒农场需要钱，我们重建城市需要钱，大家的衣食住行日常开销需要钱！学士城要和我们修一条大路，一人修一半，他们从北往南，我们从南往北，这是个大好事！如果修通了能走马车的路，我们的人和商品就能走出去，外面的也能走进来，可是这条不等修好，我们就要破产了！我这个盟主欠着一屁股债呢。再说了，荆棘草联盟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有些地方的小部落还在内战，比如现在，西北的牛角族和双角族就在为了“牛头人正统”而开战，尽管只是小部落，但打起仗来，也要消耗，他们两个部落都是加盟成员，我们帮谁？不帮谁？不管帮不帮，打得都是联盟的钱啊！”
钱钱钱！蓝色贤者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它弟弟为它擦眼泪，也跟着说：“穷啊，我们真他妈穷啊！我都恨不得去卖皮炎子挣钱了！”
哥哥皱着眉头瞅了他一眼，这次竟然没有反驳！然后他继续说道：“到处都是窟窿啊！食盐是我现在唯一一个能出口赚钱的商品了，如果您把这宝贵的食盐送给鼠人、青蛙人、穴居人之类的小部落，固然是尽了仁义，但他们却吐不出半个铜板来！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能交换的商品。那不是交易，简直就是做慈善，可您看看我们像是能做慈善的样子吗？您看看，哪有我这么穷的慈善家？”
蓝色贤者张开双手，展示着自己的那件破了洞、打了补丁、沾着食物残渣、油渍、呕吐物、几乎看不出本色而且散发着臭味的兽皮肚兜子。
李奥瑞克问道：“那这就是你纵容贪污、疏于管理的理由吗？”
蓝色贤者没有正面回答李奥瑞克的问题，而是竖起三根手指，说道：“第一，我不想纵容贪污，我也规定了严格的法律来反对贪腐。但是，我养不起那些官员啊！我现在手里那点钱，根本就养活不了自己的班子！开不出钱，谁我给干活呢？所以，有些时候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最后的语气已经是在破罐破摔了。
“第二！”他接着说，“我手下能做事的人也太少了！不光做事的人少，而且管理做事的人的人也少！您说，我把仓库的管理员都抓了，革职查办，那接下来谁来干活儿呢？如果不抓他们，我让谁去管理他们呢？”
“第三，我不是心慈手软的人，重典可以用，酷刑也没问题，食人魔本来就不是仁慈善良之辈！我们可以加倍残忍的折磨那些家伙，我们可以敲碎每一个贪污者的骨头，吃他们的脑浆，或者把他们溺死在我们的粪坑里。可是这仍旧无法根除腐败啊，陛下！”
“太难了，这太难了！我们兄弟太难了！我们想做好事，可我们的做不到！”
说到最后，蓝色贤者甚至痛苦的咆哮起来，像个野兽一样捶胸顿足。他的弟弟更是嗷嗷大叫，跟着大哭起来。
等哭完之后，蓝色贤者语重心长的感叹说：“您为我们设计了制度，规划了方向，您真的高瞻远瞩，我能感觉到您的规划都是正确的。但对于原始的部落来说，这可能有些不太合适，我们现在飞不了那么高。”
李奥瑞克也是无奈的叹气，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秤一千斤打不住”。从鼠人吃不起盐，再到盐场中饱私囊，再到蓝色贤者的困局，以至于放大到整个荆棘草联盟当前的困境，这让李奥瑞克感到十分着急，却又无从下手。
而且，荆棘草联盟的文明形态还十分原始，不该让他们走这么快的——识字率连千分之一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可能一步登天呢？
李奥瑞克在心里思虑了许久，决定先处理眼前的问题，然后再系统性的研究这一切。他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我知道你有难处，但这绝不是你纵容腐败的理由，你进屋去看看，看它们住的什么，吃的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再去看看你的人民，他们的衣食住行是什么样子！人都有私心，这我理解，但是……哪怕贪婪也该有个限度吧？他们不该把手伸向不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资产！蓝色贤者，这是他们的错，同时也是因为你监管不力！必须承担责任。”
“是，陛下。”
“我会按照帝国法律来惩处你，并对你进行通报批评，以示众人。”
贤者点了点头，说：“若是惩罚我能矫正风气，那我很乐意成为这个反面教材。”
随后，李奥瑞克下令对蓝色贤者施了鞭刑，并派镇南军团的人彻查盐场案子，依法处置了一众人等。
蓝色贤者的鞭子是他亲手打的，看着很凶，但是力度不大，不至于把贤者身体打坏了，随后他又悄悄给蓝色贤者上了药。事后，蓝色贤者官复原职，荆棘草联盟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了，换一个上来，只会比他干得更差劲。
晚上回到杜鹃农场的“简陋行宫”，李奥瑞克决定给蒂维丝打个电话，谈谈这件事情。
没想到听完这事情之后，也是叹了口气，说：“大地精盐场是吧？我知道，我们跟他们一直有商贸合作，好几年了。”
“啊？你知道呀？”李奥瑞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