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当面对质
“可是死人怎么能复活！”布兰德惊呼道，“你不知道吗？在冥界让死人复活就是堪比‘人间杀人’的重罪。”
米兰爵士笑道：“啊，这个您就别担心了！李奥瑞克王既然能成为冥府的使者，自然就有办法让你复活。再说，就算不能完全复活，隔三差五的将你召回人间享受一番，也是好的，对不对啊？”
布兰德沉吟少许，说道：“我在冥府生活一样惬意，虽然没有什么魅魔、海鲜、温泉，但胜在安全、安逸。到了人间，这几年虽然舒服了，但万一之后出什么岔子呢？我还不是要被贫穷、饥饿、疾病所折磨？所以我看，还是死了好啊！”
米兰爵士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便立刻说道：“冥府乐园的生活固然快乐又安全，但是，有一件事物，只有人间才有，冥府却无法带给你。”
布兰德问道：“什么东西？”
米兰爵士说：“你的荣誉，圣骑士阁下。”
荣誉。
那是圣骑士的灵魂，是他们的骄傲，米兰爵士知道：圣骑士可以为了守护荣誉而死，却绝不会为了保全性命就苟且偷生。
这位布兰德阁下生来丑陋，但他却不自卑自贱，满身骄傲。那他的骄傲从何而来？想必是源自他的战旗、头盔、还有盾牌的勋章。唯有荣誉才是他的尊严，也是他的精神支撑。
然而，冥府那地方是没有荣誉可言的——没有战争，没有敌人，也没有主人，哪来的荣誉可言？布兰德在乐园固然生活安逸，却活得像是一头富贵的猪猡，这对于圣骑士来说，想必是一种漫长的折磨。
米兰爵士说道：“只要回到人间，你就有荣誉了！这里有战场，有胜利，有敌人，有最好的战马、锋利的宝剑还有强大的军队！只要你回来，陛下就会让你在北伐军中任职，凭着你的能力，你立刻就能成为活着的传奇！本来遗忘了你名字的人，会再一次呼喊布兰德之名！你的荣誉又会变得如黄金一般闪烁了——我的祖父大人，您不心动吗？”
米兰爵士本以为这一番说辞，能够让眼前的圣骑士心中动摇，却没想到，这家伙反而大笑起来，说道：“我的子孙，你小瞧我了！名利是身外之物，对一介亡灵更无意义！何况即使是活着的时候，我就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荣誉——或者说荣耀、名誉、尊严、脸面……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米兰惊讶的瞪大眼睛，说：“圣骑士总有信仰——若你连荣誉都不在乎，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是忠诚。”他说，“我对我的王永远忠诚，哪怕我已经死过一次。”
布兰德说着从水池中站了起来，他蹚水走到池边，抓起一块浴巾麻利的擦水。随后，他对米兰爵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冥界了，米兰，我的孙子，感谢你的款待，等你百年之后到了冥府，我也一定会款待你的！”他说着行了一礼。米兰爵士愣了愣，赶快还礼。
米兰爵士此刻心想：没想到我这个爷爷软硬不吃！妈的，我爷爷怎么一点也不像我呢？
布兰德在人间的时间只有三天，如果今晚不能问出结果，那么这一趟就白来了！米兰爵士更是跟李奥瑞克下了军令状，说一定问出点名堂来。此时米兰心想：若是就这样放布兰德走了，那我怎么交差啊？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浴场大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了，有个传令兵跑了起来，喊道：“布兰德在这吗？”
布兰德说：“我在这呢！什么事？”
传令兵问道：“请您速速整顿仪表，王后要见您！”
米兰爵士问道：“王后，是希雅吗？”
传令兵说道：“不，是另一位王后。”
米兰爵士一惊，问道：“蒂维丝？她不是在望北城吗？”
“嗯，刚刚做飞龙过来的——二位快点吧，王后等着呢。”
“好，好！”
两人赶紧穿衣服，准备去面见蒂维丝。布兰德一边穿衣，一边问米兰爵士，说：“米兰，这位王后是什么来头？哪家的女儿？”
米兰爵士意味深长的冷笑了一声，说：“她叫蒂维丝·纳什鲁特。”
“纳什鲁特？”听了这名字，布兰德顿时脸色一变，说：“纳什鲁特家的女儿吗？啊，这可真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
接着，两人来到了海盐城的会客大厅。
大厅撤下了繁华奢靡的装饰，什么帘布、挂毯、烛台、餐点、美酒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长桌，还有一位正襟危坐的高贵女士。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个硕大的审讯室。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士就是蒂维丝，她穿着平日里会见骑士的衣服，头发绑成马尾，眼神锐利的像是窗外的北极星。只是见了她，米兰爵士就感觉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腰腿发软，心生畏惧；布兰德则是冷汗直冒，说：“太像了，太像了！”
今晚是蒂维丝主场。因此，李奥瑞克也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当个旁听的观众。起初，李奥瑞克本来以为自己能摆平这个圣骑士亡灵，却没想到他这么固执，不得已，只好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蒂维丝，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到蒂维丝听完之后十分激动，立刻就骑着飞龙过来了，说要和这个古代的圣骑士当面对质。
蒂维丝告诉李奥瑞克说：“我要知道，当年我家先祖到底做了什么？”
是禅让还是谋杀？这件事情不光关乎李奥瑞克与铁狮，也一直让蒂维丝挂念。她是纳什鲁特的最后一个女儿，她一度以家族为荣，也一度以其为耻，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她仰望星空的时候，都会想：我到底是正义的王族血脉，还是窃国者的肮脏骨血？她比谁都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闲杂人等退下，李奥瑞克、希雅、米兰爵士、黑龙以及史官也都退到两边，将这张长桌留给蒂维丝和布兰德两人。蒂维丝与布兰德隔着长桌对视，那张长桌仿佛一副棋盘，或者是一个战场。海风顺着落地窗吹进房间，大厅顶灯摇晃，照得人影忽明忽暗，斑斓的光点在蒂维丝脸上摇曳，照亮她那张坚毅、冷酷的脸；光点也在布兰德脸上闪过，将他的丑脸照得更为恐怖。
空气中带着一丝雨水的腥味，似乎要下雨了。
“我先代表纳什鲁特家族，感谢您迄今为止为高原人所做的一切正义的行为。”蒂维丝语气冷漠的说道。
布兰德冷笑起来，说：“我可听不出任何的诚意啊，王后殿下。”
蒂维丝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敌是友，圣骑士布兰德。”
布兰德说道：“我半辈子辅佐先王，后半辈子为你们家族效力，你竟然怀疑我的忠诚？”
蒂维丝说：“那你当年为什么要藏匿一顶塔格瑟斯的王冠呢？”
布兰德那张丑脸顿时扭曲，讥讽道：“啊，纳什鲁特的人，气量就这么小吗？这王冠最终不还是到了你丈夫手上？”
闪电刮破天空，滚雷在海上涌动；一阵大风冲进城堡大厅，吹灭了几根蜡烛，蒂维丝半边面孔陷入黑暗之中，另外半边在烛光的映照下看上去很诡异；布兰德的神情逐渐恢复平和，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
米兰爵士看了看希雅，希雅摇头，神情凝重；李奥瑞克也在沉默，黑龙小姐躲在自己的盔甲之中，头皮发麻，脚趾扣地——尽管这事儿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碍于个人性格，她却是表现的最紧张的那个。
蒂维丝此时摆了摆手，说：“罢了，王冠的事情确实不重要了，何况我今天也不是来问你这个的。圣骑士布兰德，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情——二百年前，高原人的王位究竟是怎么转移到我家先祖手中的？是塔格瑟斯二世伤病不治，便主动禅让吗？”
“又是这个？”布兰德有些不耐烦，旋即他望向一旁的李奥瑞克，说：“陛下，您难道没有告诉王后，说，我必须遵守誓言，不能说吗？”
“你还发誓说你不沾酒色呢！”李奥瑞克耸肩。
“那不是一回事——好吧，你们可以尽情羞辱我，说是我个不遵守诺言的失信小人，但我不在乎，总之，二百年前那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说的，各位大人，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们都是日理万机的人，不该在我这种小人物上浪费太多时间。”
闪电再次滑过，沉闷的雷声越发震耳，雨点开始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拍打在窗户上、墙壁上，米兰爵士等人连忙去关窗。关了窗，屋子里边稍微平静了些许，但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仍旧吵闹，让人心烦。
蒂维丝脸色阴沉，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李奥瑞克余光望去，见她左手紧紧抓着裙子布料，便知她情绪极度压抑，脑子已经无法冷静，蒂维丝很少露出这么激动易怒的一面，显然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关系重大。
此时李奥瑞克就站出来，说道：“原因我也解释过了，圣骑士阁下，如今一个国王，一位公爵，两位王后在这里陪着你，不是因为我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而是因为你口中的真相事关重大！我马上就要和北方的狮子们开战了，你应该知道狮王的事情吧？他是高原人，体内流着跟我们一样的血，那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你所知道的那个‘真相’或许能帮我避免这场战争。”
布兰德说道：“你想兵不血刃的拿下狮王？你太天真了。”
“我没想过兵不血刃，但我要试图尽量减少战争规模，减少流血和牺牲——你活了一百多岁，你肯定见过残酷的战争，见过瘟疫，见过饥荒，见过死亡，我不想这些事情出现在我的土地上，因此我会慎用手中的剑，因为国王挥剑，必将战火连绵，生灵涂炭！布兰德，你是圣骑士，你难道想要看到这一切吗？”
听了这话，布兰德脸上痛苦至极，他咬着牙，半天说不出话来。风在窗外呼啸，雨点如发疯的猛兽一般拍打玻璃，正扇窗都在摇晃。大海也在夜幕中咆哮。
然而屋子里边安静至极，只剩下布兰德的喘息声。又过了一阵子，他开口说道：“对不起，我发了誓。我效忠了塔格瑟斯家族一辈子，不能死后却背叛他们！”
听到这话，蒂维丝忍不住了，大声说道：“誓言就那么重要吗？”
布兰德也瞪大眼睛，吼道：“这不仅仅是誓言的事情！”
“你们根本就不懂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有多可怕！此事关乎塔格瑟斯与纳什鲁特两个家族的荣誉和尊严，若是说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不是我跟你们作对，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好人，你是好王后，他是好国王！说实话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统治者，比二百年前的任何一家王族都要好，可是，这件事情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请原谅我。”
蒂维丝听他，便稍稍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不会让真相流出的！”她用手指强有力敲击桌面，“我只是要在这里、在这张桌子前、在今天晚上、知道真相！”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的。”而那骑士却固执的像是石头。
会场再度沉默。米兰爵士欲言又止；希雅已经不耐烦；蒂维丝站起来，烦躁的徘徊着；李奥瑞克则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他找借口说要去厕所，便离开了会场，随后，他通过花仙子悄悄联系蒂维丝，说道：“夫人，执行b计划吧。”
“好吧。”蒂维丝说道。
随后，李奥瑞克遁入契约空间。他一进去，立刻召来普希拉，问道：“塔格瑟斯怎么样了？”
“还昏迷呢。”普希拉说。
“好吧，那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李奥瑞克问道。
普希拉戴上眼镜，拿出一张清单来，说：“嗯，全都办好了，您请上马。”普希拉说着牵马过来，墨崔迪正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摩擦着地面，跃跃欲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