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烙煎饼
作者:参娃      更新:2023-09-29 02:04      字数:4832

第266章烙煎饼

往年这个时候,张淑珍跟着上山一天,到了傍晚回家,还得忙活做饭。

今年有儿媳妇在,领着老疙瘩就把饭菜做出来了。

大家伙忙活一天饿着肚子到家,进门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大家都说,家里多了个人,确实不一样了。

于是众人洗了手,一起把饭菜收拾上桌吃饭。

一边吃着饭呢,几个上学的就讲起来他们在山上的那些趣事儿。

“嫂子,你不知道,我们班的辛友林,今天从霸王圈上头掉下去了。”

盛云芳想起早晨发生的事儿,赶紧给家里人白话一通。

这么多人上山去植树造林,林场的通勤车不够用,就在后头又牵引了霸王圈、送人斗啥的。

造林会战出发的都早,孩子们在家没睡好,到了车上还困。

车正开着呢,辛友林坐在霸王圈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那霸王圈的底部有缝隙,如果是大人的话没问题,掉不下去,可偏偏是个孩子,而且还睡着了。

辛友林睡着觉,一不留神,就从霸王圈的缝隙里漏下去了。

得亏车是开往高台河方向,是上坡,车开的慢。

辛友林掉到枕木上,摔醒了,便爬起来往前追。

有人发现后,示意内燃机停下来,才把辛友林拽上去。

等着到干活的地方才发现,辛友林的要磕在枕木上,青了一大片,不太敢动弹。

“老师说,辛友林这样子不能干活,让他明天在家休息,等着养好了伤直接回学校上课。”

盛云芳讲了一通,最后总结道。

她倒是不羡慕辛友林不用干活,对于这年月的孩子来说,集体荣誉胜过一切,不能参加集体劳动,是遗憾的。

“哎呀天嘞,这孩子捡了条命啊。

你说万一要是车开得快了,或者他掉的位置不对,让车轮子碾过去,这孩子不废了么?”

几个大人一听,都吓了一跳。

盛云芳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危险,可大人们懂啊,这要是出点儿问题,孩子不死也得是残疾。

“你们几个,吃完饭就赶紧睡觉啊,可别跟辛友林似的,坐车睡觉。

太吓人了,这要是一个弄不好,孩子命就没了。”

张淑珍回想起,当初他们家从大沙河林场搬家的曙光林场的时候,也坐过那种霸王圈。

当是盛希平才六七岁,张淑珍也是一个劲儿喊着儿子,千万别睡觉。

“哦,知道了。”盛希安盛希康他们赶忙答应。

累这一天了,哪还有多少精神啊,都恨不得吃完饭就趟被窝睡觉得了。

一家子吃过了晚饭,张淑珍不让周青岚动弹,她领着俩闺女收拾下去碗筷刷洗干净。

然后家里这些人轮流打热水泡脚洗脚,洗完了就收拾铺被睡觉。

周青岚不用上山,还挺精神的,于是趴在写字台上,又写了一阵子教案啥的,这才休息。

春季更新造林大会战持续了五天,五天之后,去年采伐的林区都重新栽上了树苗,造林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造林结束,营林生产尚未开始,这中间大概有不到一个月的空档期。

而这个时候,山里的一样野菜正是好时候。

这种野菜,就是牛毛广,也叫薇菜,学名桂皮紫萁,属于薇科,蕨菜一类。

这玩意儿味道很苦,即便是用开水烫过浸泡后,还是有苦味儿。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这东西有毒呢,即便是那几年困难,也没人吃这个,属实是口感不好。

可是有个地方的人,特别喜欢这种牛毛广,据说这种山菜具有抗癌抗衰老的作用,称其为山珍。

所以,这种牛毛广制成的干品,在东边那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非常受欢迎,而且价格不菲。

从七二年开始,国内就大量收购牛毛广干品,向国外出口,换取外汇。

牛毛广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有,特别是沟塘子、涝洼甸子里长得很多,多如牛毛。

正是因为起分布广泛,身上还长有一层黄色绒毛,所以被人们称为牛毛广。

长白山地区和小兴安岭地区,是国内牛毛广的主要产区。

对于东北林区的人来说,每年薅牛毛广,都是副业里最主要的收入。

每年五月中下旬开始,一直到六月末,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整个儿长白山林区的林场、村屯,家家户户。

凡是有能力的人,都争先恐后,背着背筐和口袋,上山进林子去采牛毛广。

能去远处的就去远处,不能去远处的就在家附近沟塘子。

那景象,就跟赶集一样,也像海边的人们潮落时赶小海差不多,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

前川林场在大林子里头,牛毛广资源丰厚。

林区内没有公路,人们采牛毛广多数成帮结队,推着铁道三轮车,沿着唯一的一条铁道线往里面去。

到了地方,卸下两个车轱辘找地方藏起来,车架子就扔在草丛里不管。

等着薅完牛毛广出来,再找到车轱辘,把车轱辘安到车架子上,推着铁道三轮车滑放回来。

这年月,能出口创汇的东西,那绝对了不得。

各级单位,都得为出口创汇提供支持,不得以任何理由阻碍出口创汇的大事。

非但不能阻碍,还得积极为出口创汇提供一切便利条件。

比如说前川林场,王家川和郑先勇几个领导脑子活泛,为了使职工群众更好的实现这笔收入,就安排了内燃机,牵引着四五节霸王圈和车厢,运送人们到山上采牛毛广。

搭车的有几百人,很多大碱场村的人也过来跟着借光。

车辆早晨把人拉倒施业区尽头,然后就在山上原地等待,傍晚时分,再把采牛毛广的人拉回来。

有的人心眼儿多,上车的时候把自家铁道三轮车也搬上去,到了地方依旧是拆下俩轱辘藏起来。

他们会比别人晚一些从林子里出来,这样就赶不上坐车了,于是把自家铁道三轮车找到,安上车轱辘。

人和牛毛广一起,坐着铁道三轮车滑放回家。

盛家能干这个活的,往年就是盛连成和盛希平。

今年,盛希安突然说,他也要跟着上山。

盛希安今年七月份就要高中毕业了,这年月没有高考,毕业了也就是去农业队当知青,等着啥时候上面有政策招工。

念书没啥出路,很多人上学也就是为了混文凭招工。

盛家要不是盛连成工资高,盛希平能干,估计盛希安和盛希康早就不念书,下来干活了。

所以这种环境下,盛希安就觉得反正课业早就结束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在不在学校上课那都那样儿,不如提前回家来干活算了。

跟盛希安同班的学生,有不少人都是这么想的,老师也能理解,有人请假就给假。

就这样,盛连成带着俩儿子一起,进山薅牛毛广。

薅牛毛广这活,说起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人们走进茂密的森林里,跋山涉水要走好远的路,才能找到生长牛毛广的涝洼甸子。

而涝洼甸子里水多,蚊子、小咬儿滋生,最可恨的是小刨锛儿、瞎眼蠓儿。

这些嗜血的昆虫成群结队,前后左右,围着人乱嗡嗡,一个不留神,就咬的人满脸疙瘩。

进山的女人,多数都戴上个遮阳的帽子,然后把纱巾缝在边缘,最后把纱巾底角系在脖子上,这样最起码脸不至于被咬的那么狠。

女人这样可以,男人总不好也蒙着纱巾,没办法,就只能挨咬了。

盛连成父子三个倒是都点了烟叼着,可作用也不大。

没辙了,还是得找老牛肝点燃了驱蚊,多少的有些用处,少挨咬。

蚊虫叮咬还只是其中一项,早晨一进草丛里,裤子就被露水打湿了半截儿,直到晌午才能被风吹干。

如果在林子里赶上下雨,全身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就剩那么一小块地方没湿到。

午后到傍晚,人又累又饿,老林子里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装满了牛毛管的口袋往回走。

都说是路远无轻载,越背越沉,越走两条腿都打晃儿,地上随便一根藤蔓,就能把人绊倒了。

一天到晚,反正是不知道要摔多少回。

有时候遇到树桩子或者倒木,就赶紧依靠着休息会儿,一个个累的腿发沉,浑身上下汗涔涔的。

“老二,咋样?还能坚持往回走么?不行的话,把伱的口袋给我,我给你背着。”

第一天进山,盛希平瞅着弟弟通红的脸,还有一脸的汗,有些心疼,就想替盛希安分担点儿。

“哥,不用,我能行,你薅的菜比我多,本来就够沉了。”

盛希安以前从来没进山干过这么累的活,这是头一回,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那行吧,你自己照量着来,要是真走不动就歇会儿,我们等你就是了。”

盛希平干啥活都快,薅牛毛广也是,一天能薅上百斤。

中午趁着吃饭的工夫,盛希平就把自己薅的牛毛广都倒出来,把前头蜷曲的头儿打掉。

这样一来,就能减轻分量,回家也省得撸的时候费劲了。

可即便如此,他背的牛毛广也是最多的,说实话,是真的挺累。

爷仨都累的不轻,也顾不上说话了,都闷着头继续往外走。

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来到了通勤车停靠点儿。

“希平,你们咋才回来啊?哎呦,希安挺厉害啊,也薅了不少呢。”

王建设、陈维国几个都跟着各自的父亲一起上山薅菜,这些林场老人儿,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窝子。

老窝子牛毛广多,而且还出特等菜,一般都不告诉别人。

所以薅牛毛广的时候,都是各家儿子跟着爹一起上山。

盛希安累的腿都软了,可是一听别人夸他,又来了劲头。

爷三个把背着的化肥袋子卸下来,车上的人伸手接过去,然后三人扒着车帮儿,费力爬上车。

上了车,直接一屁股坐自己的袋子上头,就感觉浑身没有不酸的地方,真的是连手指头都不像动弹了。

人回来了大半,通勤车接连鸣笛几次,又有不少人紧赶慢赶回来。

再稍微等一会儿,不见有人回来,通勤车司机就发动了车子,载着一串车厢还有霸王圈、送人斗,咕咚咕咚返回林场。

好歹在车上歇一阵子,体力恢复了些,等着通勤车到了林场小火车站。

众人先把自己的袋子扔到下面,然后再从车上跳下去,背起袋子来,踉踉跄跄的往家走。

盛连成爷仨刚走到自家大门外,就闻到了一股甜香的味道。

“你妈这是在家烙煎饼呢。”

烙煎饼的那种香气,跟其他饭菜香不一样,尤其是对这些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简直太馋人了。

“不光是烙了煎饼,好像还烙煎饼盒子了。”盛希平一抽鼻子,闻到了韭菜特有的鲜辣气。

开春的时候,张淑珍烙了一回煎饼,可家里吃饭的人多,前阵子又都上山带饭,那点儿煎饼很快就要见底儿。

张淑珍一看这样不行啊,接下来牛毛广旺季了,她得搓牛毛广,也没时间精心准备饭菜。

所以前天就又泡了些苞米碴子,今天一大早去磨坊推了磨,趁着牛毛广还没到家的这点儿空档,赶紧在家烙煎饼。

这年月的煎饼,多数都是苞米碴子的,一般人家可舍不得用大米,要是搁老家,还会有地瓜煎饼。

反正都是粗粮细作,就是为了做饭简单些,上山带饭也方便。

张淑珍烙煎饼是好手,要是有人能给她烧火,这一天她能烙出来三四十斤粮食的煎饼。

烙煎饼忙着也没时间做饭,下午闺女放学后,张淑珍就让盛云芳她们去菜园子里割些韭菜挑了草,洗干净切碎,再炒几个鸡蛋搅碎了,拌在韭菜里。

煎饼烙好,不用揭了摞起来,而是把韭菜馅儿摊在煎饼上,然后卷起来,两面再重新煎一下。

等里面的菜馅儿熟了,用刀或者铲子,切成一段一段的,装到盘子里,这就是煎饼盒子了。

煎饼盒子,也不是总能吃上的,要赶在家里烙煎饼的时候,正好有新鲜韭菜。

而且也得看家里做饭的人,有没有那个闲心给做。

张淑珍心疼丈夫和儿子上山干活累,就想着给换个花样儿。

正好赶上烙煎饼,晚上最后这点儿面糊糊,就给烙点儿煎饼盒子,正好吃个新鲜。

“孩儿他妈,你烙煎饼盒子了?给我烙俩加糖的,油多一点儿啊。”

盛连成背着口袋进院,把口袋往地上一扔,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水,站在院子里就吆喝上了。

“就你事儿多,孩子还没说要吃糖的呢,你倒是嘴馋想吃了。”

厨房里,正在鏊子跟前儿,热的满头汗的张淑珍,听见丈夫的话之后,满脸嫌弃的唠叨了一句。

嘴上嫌弃,手里动作却不停,拿着刮板飞快的刮着鏊子上的面糊。

“芳儿,去里屋柜子里,把白糖拿出来,给你们烙几个带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