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祷会设在林威尔市内的教堂总部,有个颇具美感的名字:夜母祭礼大教堂,就坐落在教会区靠近市政广场的位置,与市教区委员会的办公楼遥遥相望,旁边则是贵族、富商与大律师居住的费舍尔区。就地理位置而言,甚至比某些正神教会更加优越,比如,隶属于天灾使团的净火教堂,便位于城郊的多隆镇,距离市区足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当然,我指的是马车。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多隆镇靠近野生林区,每年夏秋之际森林火灾频发,天灾使团的人为了及时预测灾难并赶往救援,才将教堂修建在如此偏僻的位置,就连净火教堂之名也是因此而来。
至于赤红祷会冒着挑衅七大正神教会的风险,也要将夜母祭礼大教堂修建在教会区的原因,就更加简单了——这里的富人很多。
在这个时代,唯一颠扑不破的真理是:物质上越富裕,精神上就越空虚,因此,越发追求自我的安慰,无论其中是否掺杂某些驳杂的事物。对于信仰来说,是否纯粹并不重要,是否拥有才最重要。
夜母祭礼大教堂的整体风格偏向阴沉与昏暗,以灰与黑的色调营造出肃穆庄重的氛围。它往往在黄昏至入夜时分向信徒们开放,像正常的教堂般提供祈祷、告解与忏悔等服务。但很少有人知道,对于那些身份特殊的信徒来说,真正的祷告往往从午夜开始,正如他们并不知道,在信仰着“天界之主”的赤红祷会内,所谓“夜母”指的究竟是谁一样。
迷离的灯光、醉人的酒香、还有舞池里摇动的人影……巨大的枝形吊灯悬挂无数水晶,洒落梦幻的光斑;光洁的大理石墙壁饰以多彩的琉璃,遮挡昏昧的夜色;舞台上卖力吹奏的乐队,琴键里流出欢愉的乐声。
有人翩翩起舞,看着舞伴的目光却充满贪欲;有人搂抱在一起,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还有人倒在地上,犹如蛆虫般扭曲蠕动。一切极尽人类想象的丑恶姿态,都可以在这里寻找范本。
……
圣夏莉雅微怔,随即才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她回头望去,黑夜里城市的巨影像无边的山脉般隆起,建筑的边缘参差交错,塔顶与尖拱相互重迭,形成了扭曲的重影。视线再往上,穿过漂浮的雾气,便能看到一条金色的线,贯穿了城市的大街小巷,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络,覆盖了所有人的命运。
但其实,克洛瑟尔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只是没有戳破罢了。这位精通人性的主教深知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须追根究底,除非那涉及到自己的事业。
幸好,克洛瑟尔主教似乎并不在乎她的擅作主张,只是微微颔首:“利用报纸的宣传来引导舆论,确实是不错的考虑。伱做得很好,我其实并不反对你们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唯有如此人才能与机械的造物区分开来。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像维若尔那家伙一样犯蠢。”
就是那个试图用牛马的血代替血肉祭品的家伙,已经预定了最偏远教区的终身扫厕所权利,只待这次谈判过后便予以执行。
菲雅莉连忙回道:“是的,我已经实地进行了查证,就目前的观察来看,那间服从于《宗教法令》的教堂并未掌握任何魔法力量,只是被波及的对象,因势力弱小无法反抗而选择屈服。或许是迫于教团联合方面的压力,教堂的牧师并未与我详谈,因此,我在附近找到一位自称为女神信徒的居民,对其进行了采访,打算将报道的内容刊登于我所任职的《市民晚报》上,为谈判的召开营造舆论的优势……”
彻夜的欢愉,让他们远离了这冰冷的尘世,逐渐靠近主的国度。那是至上无虚的天国、一切欢宴的终场、梦幻芬芳的殿堂。唯有流尽应流之血、受尽应受之难的人,才能得到主的认可,窥见那条通往神界的阶梯。
他忽视了仍匍匐在地毯上的菲雅莉,将视线转向下方欢愉的盛宴,眉宇之间已不见了刚才的轻松,只有深深的思索:若是如菲雅莉所说,那么,所谓的天心教堂不仅不是威胁,反而能够成为一把刺向教团联合的利刃,帮助他们在这次谈判中占据有利地位。
前几日,圣夏莉雅便是沿着这张网,寻找记忆中熟悉的气息。可现在,这张网……
两种吸血鬼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亲眼见证。
“正是如此。”
它可能就是,一切的转折。
光是匍匐在他的面前,菲雅莉就感觉体内的血液不断沸腾躁动,简直要脱离血管,汇入一片污浊的漩涡之中。这是她的生命被掌控于他人之手的证明,一旦这位主教动了杀念,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都是属下自作主张!”
匍匐在他身后的人不敢作声,几乎把额头贴在了地毯上。她知道,这位颇具哲学家气质的主教,尚没有把心中的见解全都发表完毕。倘若在这个时候贸然附和,那就不是讨好之举,而是找死了。
有一个奇点,是坍塌的中心,也是源头。
“市政厅的秘书长、市交通局的副局长、市教育局局长的夫人、市警署高级警督的千金、甚至还有市宗教管理局的一位副处长……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就是证明了教团联合的人有多么愚蠢,竟天真地以为只要付诸行动,就会收获理想。可是腐化往往来自内部,人的下坠也往往比上升更加容易,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事情,伟大的先哲伽利略早已为我们验证了这条真理。“
少女头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见那张网以某一点为中心向下凹陷坍塌,开始牵引网中的事物,朝着同一个方向坠落。据说宇宙中神秘诡异的黑洞会吸引天体,吞噬物质,制造出绝对虚无的领域。而此刻,这张覆盖着城市的命运之网,正在做同样的事情。
同一时刻。
“而实际上呢?”
她轻声对自己的小羊说道:“继续找吧,一定,就在这座城市附近。”
模糊的记忆告诉她,很久以前,天上是有三轮月亮的。不知何时开始,只剩下了银色的那一轮。
“采访?报道?”克洛瑟尔听到这里,眉头微皱:“我似乎并没有给你这样的任务。”
“不是这里。”
菲雅莉颤抖得更厉害了,克洛瑟尔主教给她的任务的确只是去试探天心教堂的虚实而已,至于所谓的采访报道,都是她在教堂里受了气后,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想给那个神经病金毛女仆和三无面瘫脸牧师添堵才做出的决定。现在被主教责问,心中自然忐忑不已。
克洛瑟尔呵呵一笑,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他轻啜一口杯中的红酒,随口问道:“让你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人一羊,在夜色下转身,离开了古老的浮游遗迹,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追去。
可是为何,他的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有股不祥的预感呢?
光洁无尘的纤足,轻轻踏过午夜时分的原野。浮游遗迹的尖顶,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颇似迷雾深处缓慢游弋的巨兽,给人以压迫之感。
“事实而言,我们的教义比他们追求的秩序,更受欢迎。”克洛瑟尔意味深长地问道:“流尽鲜血、受尽苦难,方能享受宴乐的芬芳。你觉得,为什么那些有身份的人都相信这句话呢,亲爱的菲雅莉小姐?”
菲雅莉悄悄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的私心并没有被主教看出来。
一层层阶梯环旋往上,最高层的房间贴满了彩绘的大玻璃窗,凸显出教堂的神圣感,却与下方的景象格格不入。克洛瑟尔主教站在窗前,手中摇晃着一杯比血更艳的红酒,看着它们在杯中涌起退落,犹如人在尘世间上下起伏,嘴角噙着一丝优雅的笑意:“只需一滴血液,再加一些致幻物,人就会比他们鄙夷的野兽更加野蛮,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天性。”
极力控制心跳的菲雅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因为,鲜血与苦难都是他人的,他们只需欢享宴乐即可。”
牵着羊的少女停在了其中一座遗迹的阴影里,抬头时,看到了一轮似弦的银月。
气氛暧昧、喧嚣而又充满了癫狂的气息,像是一场极乐的飨宴。
“我们回去,小羊。”圣夏莉雅当机立断,扯了一下小羊脖子上的灰绳:“必须找到那个奇点。”
呼。
但是小羊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回头,为难地咩了两声。
用通俗一点的说法,菲雅莉是“怪物”途径序列7的“吸血鬼”,这是赤红祷会——或者说血红宴乐所掌握的魔法途径。而克洛瑟尔主教,则是真正的吸血鬼,这是来自夜母的恩赐。
她清楚自己与这位主教的差距,不仅在于地位方面,更在于对方是受夜母庇佑的眷者,同时也深得“天界之主”的信赖。后者给了他权势、地位与统领教区的资格,而前者给了他超越人类的力量。
“纠缠在一起了?”
天心教堂,二楼,狭窄昏暗的房间内。
“nice!”爱丽丝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卡带:“终于完成啦!”
给点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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