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前略,总之透明清冽的水正在玻璃酒杯里冒着气泡,隐约散发出丝丝的寒意,柜台后的酒保小姐用一个优雅利落的动作收起调酒壶,将两杯水分别推到林格和圣夏莉雅的面前,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是我今早灵感迸发后想出来的全新搭配,此生最得意的作品,就决定命名为——”
她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从唇齿间吐出四个字来:“冰之精灵,如何?”
感觉不如圣涌甘露。
林格默默地喝下一口“冰之精灵”,感受冰凉清爽的清水在舌尖打转,刺激着每一个挑剔的味蕾,而后又沿着喉咙浸润肺腑,如同高山之雪融化后汇入沉寂的江河,洗净了所有旅途中的疲惫与困倦,顿觉神清气爽,无比舒畅。
虽然命名方面还有值得商榷的地方,但这位调水师的手艺确实很不错。
然后就听见圣夏莉雅柔和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我——我们,可能不会在旅馆待很久,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要是传回族里,说不定“妖精深眠旅馆”的名声,连同“莱维勒耶尔家族”的名声,都要一起丢光了。
身处这座艺术的城市,她的言论中不免沾染了些文艺的气息。
如此屈辱的历史,将在今日,彻底终结。
他出神地想着,这时,谢丽娅已经从感慨中回到了现实,扭头看向圣夏莉雅:“对了小夏,奥薇拉自己知道这件事吗?我是说,她知道自己的前世曾经是树夫人的老师吗?”
这句话倒不是客套,而是实际的想法。虽然长出第二对蝶翼的旅人妖精便会停止旅行,但她们对远方与自由的向往却是永不磨灭的,因此总乐意为其他旅行者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寻找水源、指引方向之类的。老板娘谢丝塔当初想要在此建立旅馆,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以往并不是没有好逸恶劳的族人,到了合适的年龄就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开始巡礼。毕竟种族习性是一回事,个体间的差别又是另外一回事。
语罢,她忽然灵光一闪,转身打开酒橱,在琳琅满目的美酒(虽然装的都是水)中挑选起来,自信满满地说道:“或者,让她品尝一下我的得意之作,说不定就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这应该是极为艰难的选择吧,但也是树夫人自己的选择。”酒保小姐轻声道,左手无意识地把玩着精致的玻璃酒具:“这么说来,树夫人提到过的,将草木灾星留给她的那位老师,其实就是奥薇拉本人——或者说,是她的前世?”
只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和整座城市的守夜人周旋,又独自对抗一整道庞大的山脉,罗谢尔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呢?在尘世间所有的魔法师中,能够排在什么样的位置?
林格深思之时,圣夏莉雅已经轻轻点头,答应了谢丽娅的请求,倒不如说没有拒绝的理由,无论是看在好友的面子上,还是为了谢米着想:“我答应你,谢丽娅。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还需要问一下林格的意见。”
圣夏莉雅缓缓摇头:“我们没有告诉她,不过,她是个很敏感的孩子,或许已经有所察觉了。”
谢丽娅便发自真心地说了一句:“希望她能早点想通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神色有些尴尬,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吧。
保留节目过后,谢丽娅又为两人端上一些小点心,问他们:“旅途的收获如何?看你们平安无事的模样,还有奥薇拉小姐的加入,我想应该是收获了满意的结果吧?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中间的经历吗,我对此很感兴趣。”
该踏上巡礼却一直没有踏上巡礼的旅人妖精,旅馆里就有活生生的一只呢。
话虽如此,光是已经透露的那些信息,便让谢丽娅唏嘘感慨不已,总算明白为何那一日,树夫人向旅馆众人道别时,要露出那样伤心的表情了。
但但但但但是!
但这些族人就算再怎么懒惰,想要当一个违背族群传统的“家里蹲”,最终也会被长辈乃至族群中的长老赶出去,不完成巡礼就不准回来——因此,拖到两百岁成年都没有开始巡礼的旅人妖精,虽然其中有客观因素的干扰,但也确实是得天独厚的头一份了。
谢丽娅弹着酒瓶的手指微微一僵,半晌后才收回来,若无其事地回道:“原来伱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啊,其实我和大姐早就猜到了,毕竟你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就像我们旅人妖精一样,到了该踏上巡礼的时候,可不能因为不舍或害怕之类的原因就驻足不前啊……”
对于她的得意之作,林格已经懒得吐槽什么,圣夏莉雅似乎也早就免疫,静静地看着她在那里弹着酒瓶,发出清脆的回响,用某种诡异的手法挑选调制品的种类,忽然开口道:“谢丽娅,有一件事,我想要和你说。”
已经完成了巡礼的谢丽娅,对罗曼爵士追寻百年的传说、索森山中的神秘古堡、乃至奥薇拉小姐的来历……等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想要知道背后的真相。
守夜人的搜捕放松了许多?是因为罗谢尔的缘故吗?他离开了罗斯廷市,于是,市内的守夜人也就放弃了原本戒备的搜查网络,这倒是让旅馆的处境好了不少。
理清了整个事件跨越千年的脉络之后,谢丽娅遥望窗外风景,发出一声感慨:“真是宿命因缘的巧合啊。她曾是她的老师,后来她又成为了她的老师,用她留下来的遗物拯救了她……如果这是一出戏剧的话,恐怕会令台下的观众都忍耐眼泪,悲恸而又伤心吧?”
“什么事?”酒保小姐并未回头,依然专注于自己的灵光一现。
说不定还会是族群中踏上巡礼之路最晚的一只旅人妖精。
林格微微点头:“将奥薇拉封印在古堡中的,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晦之诺克图斯,甚至可以说,这头传说中的吞日魔兽并不存在,只是当时的人们误将某种灾难错认为魔兽的凶威,以讹传讹后流传下来。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我记得树夫人曾经提到,自己的老师是死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那场战斗发生在约千年前,恰好与传说诞生的公元11世纪接近。”
“小夏!”谢丽娅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勾勾地定在了牧羊少女的脸上,语气十分严肃,仿佛正在讨论一个攸关旅馆存亡的难题:“你要离开没有关系,我们都支持你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且现在守夜人的搜捕已经放松了许多,就算失去你的帮助,靠地下花园里的魔法迷锁也完全能够应付!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帮个小忙,将谢米也一起带走呢?她今年两百岁,早就该开始巡礼了,可不能继续耽搁下去啊!”
“也就是说,奥薇拉曾经是树夫人的老师,教导她许多事情,后来在那场战斗中身亡,转生为贝芒的公主。树夫人追寻许久才找到她的下落,却发现老师根本就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而且必须承受诅咒的折磨。于是她选择成为奥薇拉的老师,教导她缓解痛苦,并一直都在寻找解除诅咒的机会,可是始终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薇拉主动走入古堡封印自己。最后,她因魔力流失的缘故不得不中断旅途,停留在妖精深眠旅馆,但始终没有放弃过去的执念,便将老师的遗物改造为草木灾星,从那时起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然后,等到了你们的出现……”
圣夏莉雅也喝了一口,轻轻啜饮时俯首露出一小截光洁白皙的脖颈,姿态优美得宛如大师刀下的工艺品。然后又倒了一小点在掌心里,喂给旁边急不可耐的小羊,听它不断咩咩叫着似在点评,便对谢丽娅说道:“味道很棒,小羊也很喜欢。”
林格也在思考什么,却和谢丽娅脑海中不断萦绕的宿命因缘毫无干系。他所想的是关于千年前的那场激战,连战斗波及而产生的灾难,都足以衍生出吞日魔兽晦之诺克图斯的传说,说明交战双方应是无比的强大。或许那时,奥薇拉的前世尚没有失去少女王权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代替女神执掌世间法理的神明。那么,她的敌人到底是谁,才能够实现这种弑神的大业呢?统御者与她的幻影口中提到的,创造者的“伟业”,又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
大师的眼中闪过一丝隐约的得意,同时矜持地回道:“诸位的满意,正是我继续努力的动力。”
林格见圣夏莉雅没有开口的意思,而酒保小姐的目光又是落在自己身上的,便无奈地把他们在山中经历的冒险讲述了一遍,略去了一些不重要的地方以及一些会令人伤心的地方。比如,对树夫人的自我牺牲,就是用一句话带过,并没有详细提及。
林格的意见?
酒保小姐微怔,随后才回想起来,刚才圣夏莉雅说她要离开旅馆的时候,用的不是“我”,而是……
我们?
给点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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