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都被你发现了。”珈乐涅双手合拢,托着鼻梁,表情深沉:“明明我的伪装应该没有任何破绽才对……”
“呃。”萝乐娜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难道姐姐你是真心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吗?其实大家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否则,以山德鲁大人的性格,如果你确实没有天赋不堪造就,他早就放伱自生自灭了,怎么可能对你另眼相待呢?”
“也没有必要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吧。”
珈乐涅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至少城市防务军团的同僚们都觉得我就只有这种水平而已,为此还经常找我单挑,想要从我身上找回信心呢。”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而且我每次都会故意装出一副耗尽了所有力量才勉强将他们击败的模样,给他们保留一点信心,下次继续找我挑战。怎么样萝乐娜,你姐姐是不是很贴心呢?”
“我觉得这是在玩弄他人的感情,是很恶劣的做法哦,姐姐。”
“怎么这样……”
珈乐涅看起来大受打击,干脆趴在桌子上,整张脸庞贴着冰冷的桌面,无颜面对自己的妹妹。
虽然她只是在逃避问题而已。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啦,姐姐。”萝乐娜微笑着催促道:“快起来给我一个答复吧。”
珈乐涅没抬头,闷闷的声音从她那头披散的晶蓝色长发下传来:“你一定要这么做吗,萝乐娜?”
“恩。”
萝乐娜很自然地、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和姐姐你不同,姐姐可能觉得生活在这座城市没什么不好,和自己的亲人、朋友以及最可爱的子民们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平平淡淡的日常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对我来说,想要追寻的事物永远在明天的海上、在未知的远方,我与生俱来的天赋与自小困扰着我的疾病,注定这个女孩无法乖巧地停留在原地等候,她会有自己的命运。”
“我走之后,这座城市依然会有母亲大人的统治、会有山德鲁大人和许多忠实臣属的守护、会有人民的爱戴以及你这个优秀的继承人,或许身为恺撒后裔的你成为涅瑞伊得斯的王以后,就能彻底消弭两个氏族间的矛盾也说不定呢?它只是少了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少女罢了,像过去六年,这座城市没有我,难道大家的生活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吗?我想不是那样吧。”
“母亲说我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无论要我做什么都会服从,连那么苦的药水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以至于到了惹人怜爱的地步。但只有我知道,这种乖巧的表象只是在忍耐、在积蓄、在等待某一个时刻化为最大的叛逆、最大的任性爆发出来,那就是决定我命运的时刻。”
萝乐娜说了很长一段话,珈乐涅始终趴在桌子上,安静地倾听着,没有出言打断。到最后,轮椅上的少女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另一位少女,目光澈然明亮:“那么,世界上最好的、也是最亲爱的姐姐,你愿意纵容妹妹的这次任性,帮助她完成在这人生旅途中最重要的一次选择吗?”
珈乐涅沉默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道:“你说了那么多,还没提到关键的问题呢。”
萝乐娜眨了眨眼:“什么问题?”
“我帮你逃跑之后,如果母亲责骂我、处罚我怎么办?”
“唔,那我帮你炼制一些治疗伤势的药水?”
“你这没良心的!”
珈乐涅抬起头来,笑骂了一句,随即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一种会让人怀疑眼前这位少女根本就不是珈乐涅的那种严肃,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开玩笑地说,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你确定那些地上人是可信的吗,萝乐娜?如果你只是为了逃跑才和他们串通好来撺掇我,那无论你之后埋怨我或是怪罪我,我都不会帮你的。我珈乐涅啊,就算要含泪送走自己的妹妹,帮她离开这里去追寻梦想,也绝不能随随便便把她交给一群陌生的家伙,你明白吗,萝乐娜?”
“恩,我确定。”
萝乐娜点了点头,轻声道:“姐姐这几天不也跟他们接触过吗,虽然性情有些古怪,但都是好人呢。”
“好人又不一定是可靠的人。”珈乐涅嘀咕了一句,随即见萝乐娜安静地看着自己,面对那双不说话却仿佛可以传递情绪的清澈眼眸,她只坚持了半秒钟便败下阵来:“好啦好啦,既然你愿意相信他们,那我当然也相信他们。等会儿我就和他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帮你逃出来,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恩恩!”萝乐娜闻言,眉毛一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两片月牙:“我就知道姐姐会答应的,因为姐姐对我最好了嘛!”
“你都把好几年前的约定搬出来了,我还能怎么样呢?”珈乐涅看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快回去吧,这几天安分点在房间里待着,可别让母亲看出破绽了。要是在逃跑之前就被发现,那我就算想帮你也没办法了,明白?”
“明白明白!”轮椅上的少女连连点头:“那我走咯,姐姐?”
“快走快走。”
珈乐涅摆出一副被她烦透了的模样,连声赶人,萝乐娜也不在乎,乖巧地切断了与水晶手链之间的联系。伴随着构成幻象的那些薄雾逐渐消散,她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模糊了,直至最后彻底消失在珈乐涅的眼中。
但不知道是否错觉,在妹妹的幻象消失之前,珈乐涅似乎听到水流中传来一个很轻微的声音,似呢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人说话:
“对不起,姐姐……”
珈乐涅起先愣了一下,待这个微不可闻的声音逐渐融入了微凉的海水中,被水流带往更远的地方后,她才反应过来,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突然安静下来的旅馆让人很不适应,在原住民的记忆中,即便在守夜人的搜捕最为猖獗的那个时代,它也总是笼罩在一股欢快热闹的氛围中,从未有过如此安宁静谧的形象。被这股强烈的反差驱使着,兔子洞里探出两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墙角盆栽植物的藤蔓悄悄攀上了窗台,与此同时,窗外依稀传来了哐当的声音,然后便是吃痛的低呼,仿佛有谁站起来时不小心磕到了脑袋,此时正捂着伤口龇牙咧嘴。
“唉!”
珈乐涅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吓得兔脑袋缩回了洞里、盆栽植物的藤蔓僵在原地、窗台下吃痛低呼的人也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动静。整个安静的旅馆一楼大厅里,只能听见大王女殿下自言自语的声音:“那个笨蛋,干嘛要道歉呢?”
“难道她觉得自己利用了那个约定,是很卑鄙的事情?”
“可她又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占卜师和巫师,怎么可能预言到几年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唉,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说罢,珈乐涅回头,看向紧闭的旅馆大门,没好气道:“行了,都被你们听完了,现在可以进来了吧?让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该如何拯救我那个心思细腻又脆弱敏感的笨蛋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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