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禀走进屋内,只见朱铭坐在堂上,赵楷躬身站于堂下。
他先向朱铭作揖,又朝赵楷拱手。
朱铭开口就问:“范琼到底有什么倚仗,敢杀死郓王府的司马和侍卫,吞掉财货之后还敢把郓王送来?”
“还有这种事?”王禀也颇为惊讶。
朱铭指着赵楷:“这是郓王检举的。”
赵楷连忙赌咒发誓:“元帅,俺绝无半句假话。先是俺府上的司马勾结侍卫,偷运财货并将俺软禁。接着又是范琼,杀了司马跟侍卫,还是做同样的事情。”
“他们怎敢?”朱铭就觉得很离谱,因为这种事太容易暴露了,纯粹就属于自寻死路。
而且不止范琼这么干,还有范琼的亲兵,还有王府司马和侍卫。一个个都敢这么干,丝毫不担心被朱铭惩处。
“唉!”
王禀一声叹息,解释说:“并非他们胆子大不怕死,而是已经习惯如此做法。王安中敢在燕山府尽贪四十万贯救命钱,丝毫不考虑金人会杀来。范琼和那王府司马,又如何不敢吞没郓王府财货?事后查起来,完全可以说是被乱兵抢了。听说郓王府那边,确实被乱民和几波乱兵冲击。郓王已成阶下囚,而范琼还是带兵将,一般而言郓王是不敢检举的。”
“呵呵,习惯如此做法,果然是烂到根子了。”朱铭冷笑道。
范琼只私吞了浮财,珍玩古董字画什么的,全都打包装箱给朱铭送来。
昨天全城乱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有乱民乱兵抢劫,若非赵楷亲自检举,朱铭还真不会追查此事。
王禀说道:“昏君赵佶在时,高俅把禁军当私兵,把禁军资产当私产。禁军抄没的财货也是大半被私吞,只给朝廷上交一部分。范琼不过是跟高俅学的,并认为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
朱铭说道:“关于城内那些军队,我本打算过两天再处理,现在却是不想再等了。你是禁军老将,去夺了范琼的军职,再安抚那些东京将士,留下五百青壮继续当兵,剩下的全部予以遣散。他们的武器和盔甲,都要收缴上来!”
“可要给遣散费?”王禀问道。
“他们被征募成军,是要跟我打仗的,论起来一个个全是战俘!我不杀他们已是开恩,还要给遣散费?”朱铭当然不会意气用事,“把这个道理,给那些东京士卒讲清楚。就说我不忍看他们挨饿,每人可领一斗米回家!”
东京兵有三万多人,只留五百士卒,若是好生操练,这五百人估计也能打。
但更多是表明一种态度,即朱铭并非刻意报复,纯粹认为他们不堪战。
三万士兵遣散,每人发一斗粮食,就得消耗三千石粮,但一次性甩掉了那些包袱。
王禀躬身告退,带兵去执行任务。
朱铭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赵楷跪在地上说:“俺即将编管为农,不忍妻子跟随受苦,请求元帅收留照拂。前几天俺问过了,家妻虽然姓朱,其实祖上改过姓。并非朱紫之朱,而是诸葛之诸。”
即便是皇帝,纳同姓妃子也属忌讳。
历代正统皇帝,只有唐昭宗这么干过。其余皇帝都不咋正经,王莽还勉强说得过去,刘聪、刘骏、刘子业这些家伙直接就是乱x。
赵楷主动为朱铭找借口,把妻子的姓氏都给改了。
“你觉得我是那等好色之徒?”朱铭死盯着赵楷。
“不敢,”赵楷连忙解释,“大元帅乃仁义之人,俺担忧妻子受苦,所以才请托元帅照顾。”
“滚!”
朱铭怒斥。
赵楷灰溜溜离开,总感觉哪里不对,难道是传言有误,朱元帅不喜欢人妻?
……
却说王禀领着五百重甲亲兵,来到范琼的营房,令其召集亲兵听令。
范琼以为有什么封赏,屁颠颠就聚兵听候。
“全体卸甲!”王禀喊道。
范琼突然意识到有问题,但王禀带着五百重甲士,他只能乖乖服从命令。
等范琼的亲兵全部卸甲,王禀才说:“郓王检举伱私吞财货,可有这等事?”
范琼立即叫冤:“这纯属诬告。俺带兵赶去郓王府时,乱兵正在劫掠财货,王府侍卫也多被杀死。俺杀退乱兵之后,便封存王府财货,哪里敢有私吞之举?”
“有没有私吞,审过就知道了,先去牢房里住几天吧。”王禀一声令下,五百重甲士开始行动。
面对这些人形铁罐头范琼以及亲兵不敢反抗,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便逮捕了。
直到此时,范琼才心生恐惧。
原来私吞财货真的会被处置,原来朱元帅根本不在乎他统领着三万兵马。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
朱铭无法理解范琼的愚蠢行为,范琼也搞不明白朱铭的思维模式。
在押付大牢的路上,范琼又看到一群士兵,如狼似虎般冲进赵野的宅邸。
“完了,全完了……”范琼喃喃自语。
连副宰相赵野都要严惩,更别说自己这个武将。
赵野靠攀附蔡京、王黼上位,跟着蔡京的时候,他职位不高没法犯下大恶。但在王黼手下,赵野却是迅速高升,许多脏事都由他经办,在东京城内早已臭名昭著。
而且得罪了好多候缺官员!
当时王黼做宰相,但凡想要获得实缺,就必须给王黼的党羽送礼,而赵野恰恰又控制着吏部。
昨天下午,朱铭派兵抓捕王安中之后,表明了对前朝旧臣的态度,立即就有几十个官员跑来举报赵野。
不仅仅检举他勒索官员钱财,还扯出一摊子烂事儿。
处置结果跟王安中一样,本人斩立决,亲属抄家流放川南。
川南遍地蛮夷,正好缺乏汉族人口。
大理寺狱中,赵野跟王安中关在一起,都沉默无语没心情说话。
王安中毕竟被多关押一宿,更适应自己的处境,过了良久终于开口:“你且猜猜,还有谁会进来?”
赵野想了想:“白时中吧。他借着进献祥瑞,这些年捞了不少,还敲诈勒索地方官员。姓朱的处置咱们,多半是军资不够用了,知道你我家里都有钱,不但可以抄家补贴用度,还能杀了咱们以泄公愤。”
“白时中确实有钱,东京城里比他富裕的没几个。”王安中点头道。
赵野讽刺道:“阁下也不遑多让,听说在燕山府一次就捞了四十万贯。换做是俺,绝对没恁大胆子。外有金人虎视眈眈,内有郭药师环伺在侧,这都敢把救命钱全部贪掉,亏你当初还能活着回东京!”
王安中叹息道:“幽州残破不堪,收不起来赋税,只能从朝廷支移当中捞取。咱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不过日子吧?”
“若非你坏了幽州局势,恐怕金人都不能顺利南下,”赵野咬牙切齿道,“我大宋君臣沦落至此,皆是拜你所赐!”
“与我何干?”王安中辩解道,“以郭药师之跋扈,迟早要背叛朝廷。”
就在此时,一个狱卒端着饭菜进来:“王安中,给你加餐了。”
王安中看到饭里有肉,顿时惊恐道:“不是说三日之后问斩吗?怎今日便吃断头饭?”
狱卒说道:“俺怎晓得?许是上头等不及了。”
“我不吃这饭,我不吃这饭……”王安中吓得连连退缩,随即又喊,“我要检举立功,我知道好多人的龌龊事!”
狱卒居然早就准备当即拿出笔墨纸砚:“快快写下来。”
赵野在旁边笑道:“你检举再多人,也是难逃一死,何必费那等功夫?”
“总有一线生机的。”王安中趴在牢房里,浑身颤抖着研墨。
这两位交流案情时,王禀已经开始遣散东京将士了。
三万东京兵,分别驻扎在好几处营房。
先是勒令各部比武,选送来数百最能打的壮士,接着每人发一斗米直接遣散。
谁敢闹事,这一斗米也拿不到!
真正难搞的是外地那些勤王兵,因为东京兵可以当天就回家。
张叔夜已领到新差事,他把各部将领都叫拢来,除了宋江、孙列等匪寇,还有魏恭、李治平等乡兵首领。
“朱元帅让俺带兵回山东,协助张镗在山东剿贼,”张叔夜对众将说道,“朱元帅不满山东兵军纪奇差,此次城中混乱便有无数山东兵趁火打劫。朱元帅说,以前的事他不予追究,今后若再犯军纪定斩不饶。”
魏恭、李治平的军纪相对较好,早就看不惯宋江和孙列,他们两个趁机上眼药。
李治平说:“俺一定约束士卒,今后对百姓秋毫无犯。”
“若有人侵扰百姓,不用张帅动手,俺就将那厮正法了,”魏恭看向宋江,“就是不晓得,有些人能不能做到?”
宋江连忙表态:“俺一定从严治军。”
张叔夜继续说:“你们四人,每人只许留三千兵,我也只能留三千亲兵,山东兵额总计一万五千人。其他老弱皆要裁汰,愿意留在京畿的,可就地安置分配田产。想要回乡的,也可随军回乡。只要自愿离开军队做百姓,官府都会给予田产和种子,五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
孙列问道:“军将若是离开军队,能否去做官呢?”
张叔夜摇头道:“不准做官,但可多分二十亩地。若留在京畿耕种的光棍汉,朱元帅还会帮忙娶妻,今后有妻有田免税五年,那日子必然过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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