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苦干的楚沁完全不晓得自己即将面临“提薪”,她正纳闷呢。
纳闷啥?旁边几块地被重新安排了人,这也就算了,可她总感觉自己被旁边的人盯着。
楚沁不禁小声嘀咕:“指定有点毛病,一个个的看我干啥呢……”
难怪干活没她快,一心二用又怎么快?
她的五感敏锐,第六感更是灵得出奇,自己被几道视线盯上楚沁怎么会不知道。
心里紧张半天也没发现旁边人有啥动静,更没跑过来跟她交流,楚沁这才慢慢放心。
于是她重新将心思放在割菜籽上,精神集中全神投入后楚沁干活干得越加起劲。
旁边几人眼睁睁看着楚沁不停加速,像极了以正常速度匀速前行的货车猛踩油门。
众人:“……”
楚沁永远让人摸不着套路。
中午,依旧是食堂开火。
炎热的夏季似乎已经到来,许多人都是带着一身汗到的食堂。
吃过饭后继续割菜籽,为了加快速度韩队长甚至缩短了中午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下午的阳光更加炙热,许多人从脖子到脸被晒得黑黢黢,衬托之下说话时露出的一口白牙仿佛能反光。
但随着太阳西沉,热气渐渐消散在天地间时楚沁似乎又感受到来自春季的凉爽。
微风一吹,仿佛把一天的疲惫吹散。
第一天夏收就此结束,楚沁登记完工分后上交镰刀想要回家时,忽然听见一声刺耳的口哨声。
显然是韩队长吹的,楚沁只好停下步伐回头看。
只见韩队长站在打谷场的大石头上喊:“今天晚上六点准时在这里集合,咱们开个会。”
就有人问:“开啥会啊?”
韩队长:“到时候就晓得了,是大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记得邻里邻居之间相互通知一下,每家至少来一个代表。好了快些回家吃饭吧,都别迟到啊。”
一听大事,许多人心里就浮起各种猜测。
有的在想是不是今年上交的粮食忽然要增多或者减少了?
还有人在想村里是不是也要动土,比如说前阵子有人提议村里建学校,如此一来,免得他们高树村的小孩儿每日都得走路到静水庄去上学。
但韩队长和村支书两人似乎都并不想开办村小,当时说是要再考虑考虑,今日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
而张飞燕却有些怕了,她觉得今年只要大张旗鼓通知的事儿都不是什么好事。
楚沁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或许是跟菜籽有关系。
她哼着曲儿回家,还琢磨着啥时候再去抓些竹鼠呢,抓竹鼠没啥危险,还能换粮食。
“哎!最迟得再过一个半月。”楚沁叹气低声说,现在村里这么忙,只要韩队长在村里一日,楚沁就没办法请假。
想到这里,楚沁就心里嘀咕。
怎么觉得韩队长越来越看重自己呢?是假象错觉吧?
咦好可怕,她想躲躲呢。
实不相瞒,楚沁最怕别人看重,因为这代表着层出不绝的麻烦。
回到家的楚沁炒蚂蝗吃,这玩意儿多少也是肉,她对吃上没啥忌口,从前蜂蛹吃了,现在蚂蝗也吃了,过段时间她还想去抓知了猴吃呢。
夏季是知了猴的季节,楚沁院子旁都是树木草丛,知了猴最是多了。
在末世待过的人几乎没有忌口,上辈子她抓到的知了猴是直接白水煮了吃,那滋味着实不怎么样。
当时听说城里有些富豪是过油炸了吃的,然后再撒上盐和辣椒粉,再富点的还撒孜然粉等等,炸好后的知了猴一嘴一个嘎嘣香,惹得楚沁也想试试。随后再炒个辣椒炒蛋,主食吃的依旧是地瓜饭,匆匆吃完后已经快六点了。
独居的楚沁连碗都来不及洗,匆匆就往打谷场赶去。
夏日的傍晚天黑得没那么快,即使已经晚上六点,楚沁依然能从打谷场这里看到山坡上的家。
天是深蓝色的,月亮浅浅,似乎就只薄薄的一层,不注意看甚至看不到。
打谷场这会儿热火朝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伙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话,楚沁只站在边缘不愿走进去。
但她也没离太远,村民们聚在一起话里行间总能透出点楚沁不知道的信息来。
“哎,听说最近要搞啥大/跃/进?”有人忽然提出这事。
“啥叫□□?你咋晓得的?”
楚沁忽然竖起耳朵听,偷偷侧身,耳朵朝向人家说话的方向。
嗯,这是她还不知道的事,最近一直没有去县城,报纸都好久没看了。
秦仁心这时道:“才提出来不久,但是全国都得准备起来。别觉得这事远,这和咱们这些农民也有很大关系,说是不仅工业生产和建设上要大/跃/进,农业生产也要,文教和卫生也得要呢。”
她爹妈近日就特别忙,被喊到县城里去学习和实训。
说是得去县城医院呆两个月,到时候还得考试啥的。
秦仁心惯来爱看报纸,反正啥叫□□她是研究得透透的了。
只听秀华婶子问:“可咱们今年的庄稼已经种下去了,和咱们能有啥关系,难不成还能继续种一茬吗?”
秦仁心:“明年继续呗,我瞧着明年怕是要比今年和去年更累点。”
众人听了其实接受良好。
更累点就更累点,反正累点收获就多点,总之这是自己得力的事儿。
因为□□是刚提出来不久的,众人聊几句就把这事儿放过。
然而此时此刻,说好让大家别迟到的韩队长还没到。
他在干啥?
他在看乡里给的文件。
今日傍晚乡里给他送文件来了,韩队长还纳闷得紧,有事等不及下月月初开会时说吗?
他好奇地把文件打开看,只见那里说着粮食产量的事。
要是只是说粮食产量也就罢了,竟然还提出建议村里修建脱氧磷肥炉。
韩队长学历不算高,曾经读过两年私塾,属于会认字的水平。
所以他其实也不晓得脱氧磷肥炉到底是什么,这玩意儿该怎么建。
看着名字挺唬人的,韩队长想不明白为啥会让他们这种偏僻的村里建造。
但人家文件上边说的是建议,韩队长即使琢磨得脑袋发疼,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眼瞅着都超时十分钟了,韩定国放下文件匆匆出门。
打谷场上人声鼎沸,村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着十里八乡的八卦趣事。
楚沁恨不得口袋里有两把瓜子,边啃瓜子边听,有些人说的事精彩极了的。
韩队长一路小跑着来的,到打谷场后站在大石头上开门见山直接道:“我想把工分上限提高些,大家商量商量行不行。”
话音刚落,人群骤然安静。
淡定如楚沁都瞪大眼睛,忍不住往前走上一步。
“等等,啥叫提高些?”有人问。
韩队长耐着性子解释:“咱们村里有部分人是极其能干的,对他们来说每日拿十工分太过少了,所以这部分人如果每日生产任务超标,就给他们十工分以上的工分。”
又有人迫不及待问道:“那我们呢,我一直拿七工分,有没可能提到十工分?”
韩定国表情平静:“没有,十工分以下的包括十工分的该怎么算还是怎么算。”
哦,这样啊。
众人把韩定国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了,其实这提不提的跟他们普通人没关系。
他们每天拿七八工分就已经很难了,完全难以奢想十工分。
激动的是楚沁这一类人。
村里不是只有楚沁一个人卷的,也有不少努力上进的,或许比不上她,但是比起其他人来绰绰有余啊。
还有平常努努力就能拿九十工分的,这些人听到这些话后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从明天开始就玩命儿地干活,看看自己能不能拿十几工分!
想通关窍的众人皆不谋而合地把目光看向楚沁。
楚沁:“……”
她有点尴尬,但是再尴尬也得问清楚,于是这种场合从来都是锯嘴葫芦的楚沁难得开口说话:“队长,上限调到多少呢?”
韩队长皱皱眉:“这就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地方,大家都说说,调到多少合适。”
说说?
让大家说,那意见当然五花八门。
村里也有懒汉,如黄家夫妻。
黄老叔靠在墙上,颇是不甘愿地说:“要我说就不要调,原先都定好了还调啥,这不是添麻烦吗。”
他平常只能拿六七工分,哪里愿意看着其他人拿十几工分呢。
粮食就那么多,别人工分多就代表着自己分到的粮食变少。
粮食就是人的命根子,哪能轻易同意。
事实上,村里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毕竟强如楚沁的人也少,更多的是处于九和十工分段的人,他们也想拼拼,看看自己能不能拿十几公分。
有那脾气爆的直接说:“凭啥不能上调,我辛辛苦苦干活难不成还干给别人吃的?什么玩意儿,多劳多得的道理就不懂吗?有功夫压着别人的工分,没功夫自己去田里多干点?”
“不调也是多劳多得……”
“放屁!我今年每天干的活能是有些人的两倍多,我拿九工分你拿五工分,这算什么多劳多得!”
反对派恼羞成怒:“骂人干啥,规定就是这么个规定。”
一时间,打谷场上僵持住了。
楚沁此刻突然意识到这个工分制度从长远来看是有弊端的。
只是平常问题被集体劳作给掩盖了,现在才刚开始多久的,就有人心怀不满,嗯,指的就是她。
她其实一开始也没有心怀不满,反而是韩队长刚刚提起这事后楚沁脑袋忽然一闪。
是啊,我今年每天干的活比卡线拿十工分的人多多了,凭啥我依旧要拿十公分,这不就是在替别人挣粮食么?
楚沁觉得工分差距没拉大,使得自己很吃亏。
她不愿意消极对待上工的,但如果工分依旧不变的话,她或许也会慢慢放慢干活速度,渐渐把速度维持在标准的十工分的线上。
打谷场中发生激烈争吵,楚婶儿撸起袖子叉着腰跟人家吵架,余光看见楚沁,顿时不吵了,挤过人群来到楚沁身边。
她道:“来,沁等等要是韩队长不调,人散后你就去找韩队长说。”
反正高树村里最会干活的是楚沁,而且楚沁还有个“护身符”,她是劳动模范啊。
不仅如此,她还是孤女。
两层buff叠加,这谁能轻易对待。她每天干的活是人家的两三倍,拿着和人家相差无几的工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楚沁观察了好几分钟韩队长和村支书的表情,隐晦摇摇头,拉拉楚婶儿,凑到她旁边低声说:“婶儿,我猜想队长和支书应该是私底下就决定好了,调肯定是会调的,关键是调多少的问题。”
不得不说,大家重点错了。
现在打谷场上还在争论调与不调的问题,但事实上这没必要讨论,已经被村里两位管理者一锤定音。
怎么说呢,韩队长和村支书更像是在收集大家的态度。
楚沁再次仔细观察,韩队长和村支书好似在数人头,数完两人还会眼神交流,然后低声说些什么话。
她好像懂了。
其实他们是在根据人数判断要把工分上限调到哪儿。
果然!
半小时后,这件事终于落下帷幕。
韩定国一锤定音:“工分上限调到15,10工分和10工分以下的标准依旧和从前一样。至于10工分以上的明日会出标准来。”
“什么啊,还是要调?”
“调到15?这太多了,凭啥这样……”
反对派集体出声,皆在表达不满。
“静一静!”
忽然,村支书发话。
村支书手拿着烟杆,双鬓斑白,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他辈分高,资历深,人品好,他的话村里人多少都会听。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连鸟鸣声都能听到。
躲在小房间里看热闹的莫技术员捂着嘴巴偷偷笑,觉得高树村的氛围倒是比溪头村和扬子沟好些。
至少有人能镇场。
而且刺头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在楚沁看来,村里几个好吃懒做的已经算是刺头的。但在莫技术员看来,这几人和其他村刺头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莫技术员继续靠在窗户边,光明正大地往外看。
村支书道:“有些人别觉得不服气,这工分不单单是给能干活的人调的,也不是单纯给他们的奖励,还是给你们的机遇。
在这争在这闹没用,还不如想法子多干点活争取拿到10工分以上。再说这事已经和乡里报备过了,乡里都没说啥,所以还吵啥呢。”
楚沁作为实干派,其实觉得村支书说得很有道理。
有时候闹没用,天下并不是皆你妈,利益相关的时候按闹分配怎么可能呢。
要是她,她就想办法多干点,和其他人拉开距离。
反正村支书又是讲道理又是敲打的,又过半小时,天上月亮明亮许多之时终于搞定村里人。
天色已暗,楚沁在月色中回家。
她叹息,摇了摇头。
这次会开的不容易,因为支持方和反对方人数相差不多,两方胶着得厉害,所以差不多也吵出火气来了。
最后还是村支书调解,然后商量拉扯,把上限15工分改成上限13工分。
如此,反对派才勉强满意。
楚沁其实能猜得出来,这是村支书和韩队长故意使计呢。
她敢打赌,一开始他们想的就是13工分。这玩意儿就跟卖东西似的,你总得把价格调虚高了,留出空间让顾客砍价,顾客才有满足感啊。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楚沁也满足了,原本还残留着的一丝不甘在晚风中渐渐消失。
回到家,一夜好眠。
10工分楚沁已是过去式,接下来即将是13工分楚沁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