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结束的第二天,清晨。
楚婶儿上门告知楚沁公社决定的发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围剿行动。
不过这消息只是附带,楚婶儿最主要还是来给她送东西。
送啥?送棉花。
楚沁当时用苹果跟楚婶儿换了棉花,只是棉花今日早晨才到的楚婶儿手里。这不,她刚拿到棉花,就迫不及待给楚沁送来。
楚婶儿道:“天气要冷了,你想做什么衣服还是啥的尽快做,过几日咱们怕是得都去挖水库了。”
楚沁惊喜!
她急忙接过棉花来,欣喜说:“婶儿,你这棉花来的真及时,我正准备做件棉马甲呢。”
楚婶儿笑笑:“棉花不多,但做棉马甲肯定是够。”
不多是多少?还没半斤,确实够了。
楚沁心说棉马甲解决,下一个就是短靴。
只是鹿皮短靴暂时是不用想了,村里猎来的两头鹿是不可能把鹿皮给她做鞋的。
至于用什么材料做,楚沁还得再想想。
她心里不由得叹气,要是能买就好了,自己现在也算有点小钱吧。
奈何这偏僻的地方买鞋都没得买,特别是皮鞋,县城供销社好不容易来几双,没半天就得被抢光,而且鞋还是普通的皮鞋,还得是去市里才能顺利买到短靴。
楚婶儿听她说还想买双短靴的事儿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傻了吗你,在咱们农村还穿啥短靴,短靴多贵啊,咱们这里除了土还是土,说不准没穿两年就得坏。”
楚沁想说自己想要的短靴是保暖且隔水的短靴,只要冬天舒服,再贵也是值得的。
两人说话间,村里渐渐热闹起来,就连楚沁这里都能听到远方打谷场上传来的声音。
“外头咋啦?”楚沁好奇,因为楚婶儿在家她也不能拿着望远镜去看。
楚婶儿就道:“应该是队长在说事吧,你昨晚回家的早,不晓得后面的事。”
说起这个,楚沁就想起来了,忙问道:“刘家的两位叔儿咋样啦?”
她昨天睡太早了,也睡太熟了,竟然都没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
送刘家兄弟就医的人肯定是有回来的,不过估计也是半夜才到家。
楚婶儿说起这个表情也不太好:“刘百福说是就只有腿摔断,但这也很严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会儿还在县医院里呆着呢。”
楚沁:“百川叔呢?”
楚婶儿:“他更严重点,据说到医院时血都流了许多,而且身上肋骨还断了,你说说……唉咋就成这样呢,你百川婶儿哭一宿呢。”
楚沁表情也有些凝重。
到底是一起上山冬猎的,见到同行的伙伴伤成这样哪里能无动于衷。
楚婶儿就又道:“昨天是韩队长他们送人去县城医院的,我想想……嘶,应该是半夜三四点那会儿才听到外头路上有动静,队长他们应该也是那时候回来。不过算了算时间,三四点回来也算是很快的了。
至于这会儿,应该就是你百川家的和百福家的计划去县城,哎,百川家里还有两个还在吃奶的娃娃,要不然百川他媳妇昨晚就得跟着去。”
楚沁抓抓头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冬猎是件喜庆的事,今年的收获还算丰盛,可就是盖上层阴影,让人无法开心了。
楚婶儿:“只是你也别想太多,韩队长都回来了,今天也没去,而且百川兄弟俩的爷奶还颇为淡定地坐在打谷场上晒太阳呢,肯定也没严重到那种地步。”
楚沁想想,也对。
要不然韩队长该留下陪人家了。
楚婶儿就笑笑:“韩队长事儿也多,我刚刚来的时候还听到他在跟秀华说明天要在食堂多做点饭的事儿,说是有部队来。”
楚沁讶然:“部队?”
她疑惑:“怎么还有部队的事呢?”
“对,你们不是遇见野狼了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野狼都敢跑到这外边来了,也就是说山里的野狼有点多啊。”楚婶儿说着说着就露出担忧的神情,“这要是不打,咱们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楚沁神情一凛。
于是就想起自己在清泉峰被野狼埋伏围攻的事儿来。
是的,山里野狼确实多了。
她紧接着立刻高兴,要是部队的人能把野狼给清了,自己上山也安全啊。
楚沁不由得露出个笑来:“原来咱们公社附近还有部队呀。”
楚婶儿点了点她的脑袋:“傻,都驻扎多少年了,你竟然才知道。”
楚沁心说原主记忆就压根没有这事。
楚婶儿一直在楚沁家待到快中午才回家,后来又说了些炼钢的话。
她说听人讲隔壁县城有个公社在收铁具,家里但凡是带铁的东西都得被收走,就连秤砣和钉子都要收走。
只是楚婶儿说时话语中是带着庆幸的,庆幸他们公社没有这种事。
楚沁却心里砰砰跳。
说不准呢,说不准他们公社也得收,毕竟当时虚报亩产量可不就是一个公社跟着一个公社吗,公社和公社之间也是有竞争和攀比的。
是的,楚沁现在已经知道那些亩产量离谱的村子都是虚报的了,毕竟相隔不远,总是能听到些消息的。
前阵子听到流里村有人抱怨队长是打肿脸充胖子后不少人都猜了出来,只不过没有挑明罢了,反正不关自己村的事。
想到这儿,楚沁就心道:看来我得早点做准备了。
楚婶儿还说,说炼钢需要特别多的木柴,因为没有炭,所以得砍很多柴。
据说扬子沟稍微近点的山的山脚都被砍秃了,放眼望去就只剩树木桩子。
楚沁就又一激灵。
她深深怀疑没过多久高树村也得砍树送到公社去,毕竟总不能薅扬子沟的羊毛。
放完几颗雷,楚婶儿哼着曲儿离开。
楚沁沉默半天才回神。
哎!她想那么多干啥,船到桥头自然直。
今日天气似乎又没昨天那么冷了,太阳渐渐升起,把清晨的寒意驱散些许。
上午八点过后,阳光慢慢晒到了她的院子中。
楚沁把竹椅搬到院子来,再摆上小桌子,拿出针线剪刀准备制作马甲。
这玩意儿容易,她用的是杨大姨送给她的土布。
要说她大姨可真是个全能型人才,不仅做菜做得好吃,是红白喜事的掌勺人,她还会织土布呢,织出来的布竟然不比供销社卖的差,简直神奇。
其实制作土布是真的很麻烦,否则省钱省到骨子里的农村人怎么能买布就买布呢,都可着攒布票呢。
楚沁其实也想过制作土布这回事,毕竟她是生存高手,怎么能不去学这项顶顶有用的生存技能?
然而等杨大姨似笑非笑,一口答应要教她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
这玩意忒难!
楚沁这种性子略微有点急躁的人很难耐着性子去织布,有那时间不如到山里逛一圈,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猎物。
怎么个难法?
杨大姨当时就说:“得先有棉花,然后搓成小棉条去纺线。”
楚沁听完就后退一步,看着那转啊转的纺车机,犹豫片刻点点头,觉得自己还能接受。
杨大姨又接着说:“然后再牵纱,竖着固定在木桩上。”
楚沁听完再度后退一步。
这似乎有点麻烦,这么多根纱线啊,还得注意织布的宽度,再进而注意层数。
她:“……”
她有点想退缩了,等杨大姨织布和染布,最后晒布的步骤后,楚沁恨不得离织布机离得远远的。
这要是放在上辈子,她肯定做。
但放在这辈子,她是碰都不碰。
杨大姨是个矛盾的人,做事风风火火,能今天解决的事儿就绝对不拖到明天。
但又能耐性子制作土布,楚沁对她实在感到佩服啊。
看看这布,蓝色的,还耐磨透气,在楚沁看来比供销社的还要好,简直牛翻天了好吗!
杨大姨总共给她两匹,所以楚沁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年应当都不缺布。
这会儿把布摊开放在桌子上,然后画出轮廓,再沿着轮廓把布剪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填充棉花。
楚沁做的是薄马甲,本来就打算在换季节的时候,或者实在冷的时候穿,不必要太厚。
不过虽然容易做,但楚沁做得精细,所以直到快吃午饭时才做完。
她看着崭新的棉马甲,喜滋滋地把它挂到卧室的衣柜中。
做完这些就该吃饭了,想到吃饭……楚沁好心情顿时下降几分。
在不需要上工的日子里,她还是喜欢在家里吃饭。
食堂每天的菜几乎都能猜到,特别是冬天,除了白菜就是萝卜,这两样东西轮流来,而每天的固定嘉宾是咸菜。
虽说她自己私底下能做菜贴补自己,但食堂的菜也不能浪费啊,咸菜太咸了,还不好给小白吃。
反正楚沁吃得都快吐了,不是她矫情,其实村里其他人也是如此。
特别是张飞燕,楚沁能观察出来,最近吃饭张飞燕都是满脸菜色,看来她上辈子过得还不错。
“唉!”
楚沁深深叹气,带着饭盒去食堂。
果不其然,今天是白菜和咸菜,楚沁没忍住问秀华婶子:“婶儿,咱们村里到底种了多少白菜啊?”
秀华婶子舀勺菜到她饭盒里:“别担心,咱们村里的白菜少说还够吃一个半月的。”
楚沁:“……”
她哪里是担心。
秀华婶子不禁一笑:“等着吧,等明天就有新菜了。”
楚沁眼睛都亮了:“您别哄我。”
秀华婶子嗔道:“这有啥好哄你的。”
秀华婶子如今是食堂主管,她说有就有。而且明天有部队来帮忙打野狼,人家帮你忙,你不得管人家的饭啊。
虽说很大可能不吃。
但,人家吃不吃是一回事儿,你准备没准备又是另一回事儿。
楚沁心情忽然就好了,顿时觉得这白菜也挺清香好吃。
回到家里,把昨晚炖的,今天早上没喝完的骨头汤端出来,
骨头汤特别香,许久没吃这一口楚沁还有点想念。
因为一直在火炉上温着,所以骨头汤依旧热乎。骨头上的最后一点油水都被炖出来了,骨髓轻轻一嗦就入口,萝卜也被煮得软烂。
楚沁就用骨头汤配着食堂的饭菜吃,至于小白,它吃地瓜和鸡蛋。
没办法,还是那句话,食堂日日咸菜,楚沁关于养狗的知识知道不多,却也晓得狗应当是不能吃太咸的。
“呼呼——”
她吃完饭,给自己盛了碗汤,吹两下喝入肚里,觉得全身从里到外暖和起来,后背都不由得出了点汗。
汤就是留着溜缝用的,猪骨汤喝完了,剩下的骨头楚沁直接给小白啃。
即使骨头上没有一丝肉,小白也啃得特别欢快,还乐颠颠地叼着骨头到自己的窝去。楚沁脸黑,叉腰大吼:
“小白!给我叼出来!”
她不容许骨头进卧室!
小白耷拉着脑袋,被揍一顿后才乖乖带着自己目前最宝贵的骨头躲后院去了。
半天就这么过去。
—
午后。
楚沁是闲不下来的,她躺在院子里的竹摇椅上,旁边摆放着火盆,时不时把板栗丢到火盆中烤。
她储存的板栗还算新鲜,目前为止吃着确实没有异味。
火盆噼啪响,楚沁望着天空面无表情,一个板栗接一个板栗地吃着。
她有点想去张飞燕说的那个地方,好长时间没吃鱼了,她想吃鱼。
越惦记越想吃,但自己不好先去,哎!
那就先找网吧,找啥网?找渔网。
村里没渔网,楚沁猜想,其实大概率是因为张飞燕独自一人很难搞到渔网,所以她才把水潭的事告诉自己,她也是想要有个人帮忙。
至于渔网,楚沁想了想。
嗯,估计得落在杨小舅身上。
楚沁猛地起身,忽然又找到事儿干的她精神起来,兴致勃勃地把旁边桌上的一把板栗塞兜里,再带上半只野鸡,骑上自行车去往静水庄。
冤种杨小舅刚砍完柴回到家呢,才放下柴火楚沁就来了。
杨小舅现在看见楚沁都有条件反射了,想都没想就开口问:“又有啥事儿啊?”
楚沁笑眯眯:“没啥事啊,我给您送点东西来。我们村前几天冬猎,发了些肉。”
杨小舅赶紧推辞:“得,收回去吧,我们村这几日也在冬猎。”
楚沁奇怪:“小舅你没跟去吗?”
她觉得杨小舅体格还挺健壮的。
杨小舅可是个好享受的,平常上工都不爱上了,哪里还愿意爬山冬猎。
他无奈道:“我跟去干啥,提东西吗,我又没打过猎。”
楚沁没多说,停好车进屋,直接把半只野鸡放在桌上。
想了想,又掏出板栗,放在旁边。
“这是准备让你舅妈做板栗烧鸡吗?”杨小舅无声叹息,又问她:“说吧,你想买点啥还是卖点啥啦?”
楚沁打蛇随棍上:“我想要张渔网。”
“渔网?”
杨小舅惊讶了。
渔网并不难搞,对他来说十分容易,因为他东湖里朋友遍地,随便找个朋友换张渔网来就行。
但杨小舅要问清楚:“你要渔网干啥呢?”
楚沁刚想说出水潭的事儿,但想想这是张飞燕发现的,于是又咽回去含糊说道:“您现在别问了,往后肯定会告诉你的。”
杨小舅翻白眼:“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去东湖,最近有不少跑到人家东湖去抓鱼的,都不知道被抓到多少个人了。”
他猜测楚沁是要去东湖,不免又劝了劝。
这么多年过去,人家东湖哪里会不晓得啥时候偷偷捕鱼的人最多。
即使是晚上去,也有巡逻队,而且怕是每个湖边都有几个人在盯着,就等着现场抓获让你无从狡辩呢,千万别把这世上大部分人当傻子。
楚沁记在心里,笑笑说:“我肯定没去那几个湖。”
杨小舅这才放心。
他点点头应下了:“你后天来找我拿渔网吧。”
楚沁笑容灿烂,在杨小舅家待了会儿,逗了逗小表弟后才离开。
回到高树村。
回家途中遇见张飞燕,楚沁冲她点点头,自行车没停,从她面前行驶而过。
可张飞燕却懂了,楚沁的意思是让自己去找她?
还真是!
傍晚。张飞燕在吃完饭后就避着人偷偷上门,她觉得楚沁活得太过形单影只,搞得她想上门都不方便,因为除楚婶儿外很少有人去找楚沁,所以特别引人注目。
“你找我干啥?”张飞燕兴奋道。
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很兴奋。
楚沁是顶顶厉害的人,和她合作确实不自觉地就会兴奋。
“问问你啥时候有时间,要不明天你跟我一同去找兔子洞,然后后天咱们就去水潭?”楚沁问道。
张飞燕不懂:“要这么着急吗?”
楚沁不解:“肉当然是放在家里好啊,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说完,她又意味深长道:“这世界上有很多意外的,不是所有事物都会乖乖按照轨道走。”
张飞燕心头突突:“你什么意思?”
楚沁:“没意思啊。”
张飞燕心脏跳得飞快,她不敢在楚沁这里多待了,匆匆说两句后就离开。
离开楚沁家,张飞燕拍拍胸口闭了闭眼,心说楚沁太过敏锐,她往后要避着楚沁点。
—
翌日,清晨。
楚沁是被“砰砰砰”的枪声吵醒的。
她万万没想到部队的人来得这么早,起身下床,拉开帘子眯着眼睛看看外头。
“嗯?七点多?”
楚沁揉揉眼睛,应该是七点多。
小白吓得竖起耳朵,警惕地站在院子里,盯着枪声发出的方向。
楚沁顿时激动,飞快把衣服穿好,打算等他们下山后就去打谷场里看看那些被连窝端的野狼们。
匆匆吃早饭,边吃饭楚沁还边拿着望远镜,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枪声阵阵,惹得楚沁热血沸腾,很想到山里看看那场景。
等吃完饭洗完碗后,就跑到打谷场里坐着等待。
这次村里可谓是“倾巢出动”了,打谷场上坐满了人,但凡没去挖水库炼钢铁的闲人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
就等着他们下山呢!
楚婶儿也在其中,楚沁看到她后就走到她旁边去。
“呦,你也来了。”楚婶儿有点惊奇。
楚沁:“看热闹嘛。”
楚婶儿心说:那这热闹面都大啊,招得你亲自来看。
她又悄悄道:“你早晨没看见,这次足足来了12个兵,那气势,啧啧,精气神足着嘞……你大姨还跟我说你亲事别着急,实在不行托你大表哥帮你在部队相看一个。我原先还觉得不妥当,毕竟远。但现在想想,如果是这条件,也是可以相看相看的。”
楚婶儿说着说着,捂着嘴巴笑出声。
楚沁:“……那挺遗憾的,我没看见。”
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惹得楚婶儿闭了嘴,觉得这人依旧还是没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