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烟雨落,斩草除根
围拢于皇城之前的禁军,转眼间如潮水般退去,消失无踪。
“朕没料到,你居然还活着。”
初见时的第一眼,杨宗仙便已经认出了沈青的气息,语气中不乏惊异:
“短短数载,你就成长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你果真身怀魔血,北域这些年不太平,出了个镇国公的遗脉作妖,想来背后伱才是推手。”
直至此刻,他依旧认为沈青已经入魔,觉醒了魔血,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沈青实力提升的速度。
“我来送你上路。”
沈青没有与杨宗仙废话的心思,眸光微寒,掌中战刀再起,刀光似九天银河垂落,撕开了雨幕,没有丝毫迟疑,向着杨宗仙斩落。
杨宗仙目光一凝,并未是因为这一道恐怖的刀光,而是沈青声音中透出的冷静,没有丝毫癫狂之态,这与入魔之兆不符。
最为重要的是,沈青出手时,他没有察觉到丝毫血脉之力,唯有纯粹的罡气。
刹那之间,刀光已至头顶,杨宗仙面容冷厉,没有选择硬撼,踏空而起。
轰!
刀光落入皇宫,丈厚青石铺成的皇道寸寸龟裂,整座皇城都在颤抖,刚刚修葺完整的楼阁殿宇再度崩塌,尘土卷起数丈之高,又被滂沱的大雨压下。
沈青刚刚收刀,还未来得及搜寻杨宗仙的踪迹,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一抹血光突兀的浮现于虚空,朝她迎面杀至。
这是一柄血色飞剑,剑身之上刻画着灵纹,没有剑格剑柄,生来便是专为隔空御剑而生,于虚空中撕出刺耳的音啸,凌厉非常,杀机骇世。
这一剑来势太快,仓促间沈青甚至来不及抽刀回防,腰猛然后弓,堪堪避过了半个身位。
飞剑自她面颊擦过,溢散的剑气撕裂了面具,于脸颊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只差一丝,这柄飞剑就会刺穿她的头颅。
沈青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势,血色飞剑浮现的一瞬,她已然锁定了杨宗仙的位置,瞳中刀影闪烁,身形似闪电划过长空,带起震世的雷音,盖过了苍穹之上的云雨。
杨宗仙立于长空之上,身侧悬浮着六件护身法器,被数丈厚的灵光所围绕,身为天子,他的一身底牌,远远超过海外的那些罡煞境老鬼的想象,富得流油。
温天枫等人出手那一次,即便没有司空远横插一手,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轰!
雷刀开天,弹指间十余道刀光倾泻而出,划开苍穹,引出了阴云之中的雷霆之力,气机愈发骇人。
杨宗仙横飞而起,连连暴退,灵光被霸道至极的刀罡斩碎了一重又一重,一追一逃间,转眼已奔出数百里。
先前的那柄血色飞剑,依旧是神出鬼没,于四周袭扰,令沈青烦不胜烦。
“你的罡气终有耗尽之时,没有援手,你今日之举,不过是自取灭亡。”
处于法器的庇护之下,杨宗仙依旧有余力开口,想要扰乱沈青的心神:
“你太急了,再过几年,朕绝非你敌手,不过看在沈烈的面子上,此战之后,朕可饶你意图弑君谋逆之罪,在教坊司给你留一间偏房,不过如今你容貌已损,应当接不到多少恩客了……”
嘭!
话音未落,杨宗仙身前最后一道灵光屏障被沈青撕裂,刀光之中溢散的雷火,点燃了杨宗仙的身躯,龙袍转瞬成烬,显出了精壮的上身,透血的肌肤之下,灵纹若隐若现。
沈青没有给其喘息之机,一步跨出,逼入了杨宗仙身前三丈之地,一刀横斩,向其咽喉掠去。
“朕方才便说了,你太心急了。”
杨宗仙倏然止住了后退的身形,一声冷笑。
呜——
虚空中响起穿金裂石的炸响,一直在周边袭扰的血色飞剑蓦然出现在了沈青背后,一分为四,斩出了四道血色剑光,锁定了沈青四肢。
杨宗仙出手便是残忍的杀招,他甚至没有锁定沈青的要害,意图留她一命。
出乎杨宗仙意料的是,沈青被血色浸染的面容中,没有丝毫惊异,甚至没有选择回防,握刀的手依旧平稳,直袭他的咽喉而来。
嗡——
一层三尺有余的橙黄光罩浮现于沈青背后,流淌着淡金色的梵文,铃铛的轻吟声不断回响。
为了这一战少些变数,沈青又从赵雨手中,将这枚铃铛取回,以防不测。
轰!
四道剑光之下,光罩转瞬之间便布满了裂痕,仅支撑了一个呼吸,随即便崩溃。
铃铛碎成了几块,但终究是给沈青争取了一丝时间,手中的战刀,没有丝毫停滞的斩落。
杨宗仙认出了这枚铃铛,瞬间目眦欲裂,掌心翻转,再度祭出了一件法器,但已然是有些来不及了。
噗!
长刀擦着杨宗仙颈侧落下,撕开了杨宗仙的胸膛,血洒长空,破碎的脏器间,隐约可见跳动的心脏。
呼——
沈青身后的血色剑光也已然杀至,她同样已经来不及反应,避让之间,依旧被剑光斩下了左臂,血如泉涌。
杨宗仙自空中坠落,砸入了一片荒原,尘土漫天。
这一片地域,距皇都已近千里之遥,阴云不再,万里晴空。
深坑中,杨宗仙挣扎着摸出一枚瓷瓶,倒出了几枚丹药塞进口中,胸腹的刀痕弥漫出血光,一阵蠕动下,开始逐渐生长。
这是以罡煞境修士精华所炼之丹,对于修补伤势,有不可言的妙用。
四柄血色飞剑自空中落下,环绕于杨宗仙身侧,其中一柄还沾染着鲜血,他仰头紧盯着苍穹之上,眸光微寒。
他方才亲眼看见,飞剑斩下了沈青的左臂,这无疑会对战力产生极大的影响,他并非没有生还之机。
沈青立于长空之上,俯视杨宗仙,将手中握着的半截残臂,按回了伤口处,严丝合缝。
在杨宗仙满是悚然的目光之中,沈青左臂上的裂痕逐渐消失,先前面颊之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一阵蠕动,转瞬间便愈合如初,甚至连血迹都消失了,周身溢散着比之最初还要充沛的罡气波动,没有丝毫衰减。
这般诡异的一幕,令杨宗仙瞬间骨寒毛竖,一时间无法辨认眼前的沈青,究竟是人是鬼。
沈青没有追击,而是冲着坑中的杨宗仙招了招手,淡淡道:“再来。”
一番交手,她已经基本摸清了杨宗仙的极限所在,这无疑是一个能够给她带来生死压力的敌手,但却不具备瞬间杀死她的实力。
对于沈青而言,这是一块上佳的磨刀石,她察觉到了自己的短板所在。
一直以来,她与修士之间的搏杀经验实在太少,此前才会屡屡吃亏,若是以后一直靠着以命换命来打,终有一日会阴沟里翻船。
如今,这是难得的机会。
杨宗仙同样察觉到了沈青的意图,他的脸上不复轻松之色,变得极为难看。
沈青已经将他视为了掌中之物,一块可随意拿捏的砺石。
他有些无奈的垂下了头,悬于身侧的四柄飞剑亦是缓缓落下。
断臂这般重伤,也能转瞬间愈合,沈青身上的隐秘,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再打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天下出了这般妖孽,或许正如国师所言,大夏的朝运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终究是大夏天子,临死之际,不如给自己留份体面……
察觉到杨宗仙身上低迷的战意,暮气渐沉,沈青皱眉,思虑了片刻,她眉心逐渐舒展,嘴角微勾:
“杨宗仙,我有话问你。”
闻言,杨宗仙下意识抬起了头。
沈青居高临下,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脸上出现了一丝极为明显的嘲色:
“你还能人道么?”
话音未落,杨宗仙的面色瞬间涨红,眼角几乎瞪裂:
“贱人!你辱我太甚!”
当面讥讽他没种,这种话,从一个女子口中吐出,杀伤力大的惊人,以杨宗仙的心智,亦是怒火攻心,被挑起了杀机。
轰!
血色剑气疯涨,冲霄而起,向着沈青杀来。
杨宗仙的一身精血都在沸腾,如滚油滴水,瞬间炸开,体表灵纹闪烁,几近开始燃烧。
他双瞳间遍布血丝,气势如虹,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丝毫后撤的余力。
沈青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罡气暴涌间,身后浮现出异像,隐约显化了一片星空,丹田之内道种疯狂旋转,将她的状态推向极巅。
轰!
星辰之辉闪耀,与血色剑气不断碰撞,磅礴的气浪溢散,揉碎了方圆数百里层云。
“杀!”
杨宗仙的口中咆哮,体表的灵纹一阵扭曲,好似抵达了极限,层层断开,让他大口咳血,本就重伤之躯,好似残烛之兆,焰火逐渐不支。
但他劈落的剑光,却是一道重过一道,似乎要撕裂乾坤,在沈青的身上,留下了十余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如此不要命的癫狂进攻之下,沈青几乎是一退再退。
每一次交锋,她体内的罡气都在颤动,好似被一柄巨锤在熬炼,愈发精纯,这是杀伐之中才能得到的蜕变。
她甚至压抑住了逆拨日晷的冲动,回到最初,这些变化都会消失,这一战等于白费。
轰!
激烈的碰撞之音,回荡于长空之上,如晴天霹雳,声传百里,刀吟如虎啸,剑鸣似龙吟。
又一次交锋之后,沈青瞳中闪烁的刀影愈发璀璨,她不再顾忌身上的伤势,同样陷入了忘我的癫狂之态,浴血擎刀,再一次撕裂了杨宗仙的胸膛!
噗!
杨宗仙心口一股凝气骤散,猛然倒退,大口咳血,眸中灵光黯淡。
这一次,沈青未再有丝毫留手,踏步上前,刀影纵横十方,将杨宗仙瞬间分尸,一刀斩下了他的首级。
血雨混杂着尸块自空中坠落,唯有首级被沈青拎在了手中。
看着杨宗仙双眼大睁的狰狞面容,沈青抬手合上了他的眼帘。
身上的剑痕血如泉涌,将黑色的劲装染成了紫黑色,泛着浓郁的血腥气,
没有了日晷,沈青的身体与寻常修士也并无什么差别,此刻依旧觉得有些脱力。
平复了体内激荡的气息,沈青将伤口简单包扎,自灵戒中取出一面新的面具戴上,带着杨宗仙的人头,再度返回了皇都。
大雨依旧在下,残破的皇都笼罩于烟雨中,少了几分人气。
沈青自皇宫大门而入,暗中有人在窥伺,但她并未过问,径直踏上了金銮殿。
倒塌了半边的金銮殿,只有几根主梁依旧还在,沈青以发丝为绳,将杨宗仙的首级悬于殿前牌匾之下,随即转身离去。
过不了多久,她会再次回到此地。
这颗头颅之中,她塞进了一块刻画着灵纹的灵石,这块灵石,只有一个作用,便是定位。
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敢为杨宗仙收尸的人,必定是其死忠,沈青要借这颗头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
…………
杨宗仙身死的一瞬,皇都之外,一辆马车轻轻一震,沿着泥泞的官道缓缓前行。
啪嗒……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车厢之内,灵石雕琢而成的玉珠滚满了车厢。
看着忽然断裂的手链,青衣道人一声长叹,合上了眼帘。
一名年约二八的女子坐于道人对面,一身淡绿的轻衫,面容姣好,看着散落一地的玉珠,她微微皱眉,方才的巨大动静,她也听到了,只以为今日的雷声大了些,并未多想。
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犹豫了半晌后,女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国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回皇都?”
话音落下,她低下了头,轻抚小腹,面色柔和:“陛下还没给这孩子取名字呢。”
“你此生都不必回皇都了。”青衣道人眼帘都未曾抬起,神色漠然,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国师,您这是何意?”
女子面色微变,她身怀龙嗣,而且又是皇长子,日后登临皇后之位,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看着道人紧闭的眼帘,女子咽了咽口水,还是抱着些许侥幸道:“陛下是准备迁都么?”
如今的皇都,的确已是名不副实,只有大片的残砖败瓦。
“不必再称我为国师。”
云冥真人缓缓睁开眼,眸底毫无波澜:
“自今日起……便没有大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