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或者更应该说,两龙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相互目视对方,寻找某个破绽,然后瞬间暴起。
老实说,秦惶觉得那样挺蠢的。
打架就打架,厮杀就厮杀,要么你劈了我,要么我撕了你,哪来的那么多戏。
绘梨衣吐出胸腔中的气后便冲了上来,一开始很慢,似乎在凝聚气势。
后来越来越快,
最后几乎突破了音速。
秦惶仍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一步未动。
普通人的居合极限是0.43秒,那么一个能够每秒斩出二十多刀的龙,居合需要多久?
根本没有答案。
绘梨衣以某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来到她的面前,高举手中长刀起跳。
凭空升起惊雷。
绘梨衣以更甚于前冲时的、更快的速度飞向一边,然后砸穿了墙壁。
根本没有看到秦惶拔刀的迹象,只能通过看他已经站起身的动作来判断,对方已经完成了居合。
“ζ”房间内的所有墙壁都是加固的,每一块墙面内都有钢筋和双层铁丝网。
即便如此,也还是没能阻断绘梨衣身上的动能。
刀是砍在绘梨衣的腰际,所以飞出去的重心是在上半身。
绘梨衣用头部砸穿了加固墙壁,上半身完全陷入了墙内,下半身仍然挂在外面,无力地垂在地面上。
她一动不动,好似没有了气息。
秦惶丢掉了手中的竹刀,刚才一击之下,最后这柄‘比钢铁更加坚硬’的竹刀也断裂了。
绘梨衣的骨头比钢铁更加坚硬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是骨头碎裂后,又再次痊愈而已,她的血统完全可以做到这些。
所以刚才的所谓的战斗,只不过是绘梨衣不断碎骨又再生的煎熬而已。
秦惶清楚这些。
还是仍然这么做了。
他有时候也会恍惚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冷血了?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龙族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它们拥有比人类更强烈的情绪波动,七宗罪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它们天生渴望杀戮,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种族。
但是,他们往往能压制所有的情绪,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这就是龙。
他的重生注定是十死无生的局面,绘梨衣必须在他破茧之前独当一面。
他没得选。
黑王也好,小魔鬼也好,奥丁也好,甚至就连赫尔佐格,在他们的那张以世界为餐桌的盛宴中,从来没有他的席位。
在那些龙和人的定位里,他就该,也注定死在赤鬼川。
从一开始,食物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秦惶不紧不慢走到墙边,毫无怜惜地抓住小怪兽的小腿,以一种拔萝卜的方式往外拔。
然后丢在了地上。
绘梨衣侧头,就连转头这样的动作都断断续续,像是用出了全力。
那双黄金瞳仍然明亮,无声地盯着他。
秦惶蹲下来,将手掌放在女孩黏糊糊的头发上,深红色的头发,现在的颜色更加鲜艳,因为染满了血液。
地面上也慢慢聚集了一个小血洼。
他终于有些心疼了。
慢慢的、小心翼翼地,抚摸女孩的头发。
突然间,女孩,不,是女皇,她仍然是极恶之鬼,王座之下最强的混血种。
绘梨衣猛然坐起,一只手鬼魅般刺向了他的心脏。
她的手掌也是变成了爬行类的利爪,手指上长着又长又细泛着金属光芒的指甲。
秦惶的西装在那双利爪前如同湿透的纸一样脆弱,轻而易举触碰到了他的皮肤,直取他的心脏。
秦惶猝不及防,第一次出现了意外,根本来不及反应了。
因为他能感受到,胸口已经有刺痛的感觉传来。
可是就在利爪刚刚刺破皮肤,就要一举逆转形势的时刻,那双恶鬼一般的利爪,突然触电般收了回去。
秦惶愣了一下,抬眼去看。
龙化绘梨衣双爪撑在两侧,身体向后仰着,手脚并用地向后方倒退。
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那双明亮的黄金瞳中竟然写满了惊恐,且慢慢黯淡下去。鳞片、利爪缓缓褪去。
她解除了龙化状态,且鲜血淋漓。
那个小女孩回来了,或者说,从一开始那個小女孩就没离开过,不过在龙血的作用下,她表现的激动了一点。
她眼中的惊恐更加明显了。
绘梨衣抱起双腿,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丝毫不顾身上的血肉模糊,把自己勒得紧紧的。
那副样子,就像是差点失去了最重要最重要、哪怕死掉也不愿意丢掉的东西,只觉得满心惊恐,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紧自己,才能感受到一点点儿温暖。
秦惶有些欣慰和高兴。
绘梨衣最后的绝杀出乎他的意料,对方最后的反应也令他欣喜。
秦惶同时也有些惊怒。
刚才的画面简直和耶梦加得的结局一模一样,他竟然犯了同样的错误!他感觉自己的王座受到了践踏,尊严受到了侮辱!
两种情绪一正一负,交织在脑海。
没有拥抱的安慰,没有暴怒的责骂。
他面无表情。
“玛奇那,对不起。”绘梨衣声音很轻,小心翼翼抬头看他。
秦惶还是面无表情,歪头与她对视。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这女孩似乎和自己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
刚见面时,绘梨衣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她说‘对不起’;房间内没有自己喜欢的动漫,她说‘对不起’;昨天自己生气时,她还说‘对不起’。
可绘梨衣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啊。
现在又说对不起。
明明被自己折磨到了现在的地步,却还在对自己说,对不起?
是刚才差点伤到自己的事情吗?
可是这根本就是梦境,他一个响指就能将所有的东西恢复如初。
秦惶不想理会她,绘梨衣的真诚只能让他觉得自己丑陋。
他扭头,却也不想离开。
因为根本没有地方去。
绘梨衣如果不帮助他,秦惶很难杀出重围。
干脆也坐在了血洼中,鲜红色沿着裤脚、腰下,沿着白色的西服,慢慢向上蔓延。
他沉默着,双手撑在地上,仰着脑袋发呆。
一只柔软的手掌盖在了他的手背。
身后传来绘梨衣小小的声音。
“对不起玛奇那,我让你失望了。”
秦惶还是没有说话,一动也不动,心里在想:原来这女孩是在因为这个对不起,真是够蠢的。
女孩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了上来。
在他没有看到的背后,女孩的表情坚定的像一个赴死的战士,眼神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惊慌与不安,她在害怕,害怕少年嫌弃她、讨厌她,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
害怕他,再对自己露出厌恶的眼神。
她还是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