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书读少了,往往把事情想得过分简单,更不懂得隐忍。
这天夜里,刚喝下药汤的吴配繁,卧在床榻上在油灯下翻弄着兵书。
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不能早睡。
加上最近心浮气躁,更睡不着,弄本书翻着只是解闷。
午夜,家里人早就睡下,吴配繁独自在西院厢房,侧着身子躺在床上。
床头放着一高脚方凳,上面就着一盏牛油灯,他翻阅着手里一本早已泛黄的普通兵书。
在他的脚边,是家养的一条大黄狗。
以往,吴配繁是绝不让它进房来的,虽然这大黄狗极通人性。
但这几日,他却破例让大黄狗躺在自己脚边。
可能是自己伤心落魄,感觉孤单的缘故吧。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缓慢地抚摸着大黄狗,它那油滑光亮的皮毛。
托主人家的福,大黄狗几乎每天都有肉骨头啃。
比起村里其它人家的狗,它长得肥壮大个许多。
这自然引来了村里众狗,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大黄狗很是跋扈。
白天,它与村里的瘦狗们斗力耍横,夜间则半闭着眼,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突然,眯着双眼的大黄狗四肢一撑,霍地站立了起来。
它浑身毛发倒竖,两个狗眼瞪视着门外,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吼声。
正在想事的吴配繁被吓了一跳,顺手一掌拍在狗的腰身上,骂道:
“干甚?老实一点,小心老子把你赶到外面去。”
平时挨了主人一巴掌,大黄狗总是会低下狗头,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到墙角去躺下。
但今夜,大黄狗却与往常不同,而是望着大院门,呲牙咧嘴地狂吠起来。
“汪…汪汪…”
吴配繁见状,也大为惊愕。
这大黄狗平日很是听话,今夜这是怎么啦?
他拿过放在床边的拐杖。
这是家里人专门为他做的,以便他自己下来方便上茅坑。
吴配繁柱着拐杖站起身来,慢慢移步来到厢房门口,拉开了房门。
外面大院里黑洞洞的一无所有。
“你这浑狗…”
骂声尚未落地,大黄狗已是箭一般窜了出去,扑向黑暗之中。
“大黄…”
吴配繁失声叫了起来。
多年军旅生涯,使他顿时敏感到危险。
但这叫声也只吐出一半,他便看到凌空扑出去的大黄狗,在空中是一个倒翻。
“啪嗒…”一声闷响。
大黄狗坠落下地,四脚乱蹬乱弹。
它的腹部,被深深插入一支羽箭。
羽箭尾翼,随着大黄狗的挣扎,在夜空中颤颤抖动。
吴配繁如梦方醒,他顾不得伤痛,便踉踉跄跄倒退回房内,扑向放在床边的环首刀。
黑暗之中,突现出几个身影。
为首的正是西突厥的哈里勇,和他率领的突厥武士-附离子。
吴村口的几条看家狗,都被他们轻松干掉。
可没想到,进入吴家大院里,居然还会将狗当宠物一般养在屋里。
而这条大黄狗的灵敏嗅觉,让他们提前暴露了踪迹。
“是突厥人?”
闯入者虽是汉人穿戴,还蒙着面。
但刀柄上的金狼头和手中的大铁弓,吴配繁一眼就能认出。
惊愕中的吴配繁,一把扔掉拐杖,右腿贴近床沿做支撑,“呛…”的一声抽出环首刀护体。
进入房里的是哈里勇和一名附离子,借着灯光,他们看得很清楚。
眼前这位持刀者,就是吴配繁本人。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后,插回大弓,呛地拔出腰刀,左右猛地扑了上去。
吴配繁的棒伤,主要在腰背部和大腿股部,而近身格斗,恰恰需要腰背部、手臂大腿等合力联动。
他奋起全力,才勉强格挡住哈里勇的刀劈,但无力招架另一附离子的直刺。
“卟嗤…”
吴配繁低头看着深深插进腹上的弯刀,抬头怒视对方狰狞面容,脸上满是痛苦、绝望和不解。
他至死都不明白。
为何突厥武士,要冒险进入敌境百余里,来刺杀他这个无足轻重的鹰牙将军?
“啊…”
随着弯刀拔出,吴配繁一声惨叫,血注如喷泉般飚出。
他踉跄两步,倒在床边的高脚方板凳上。
撞到了牛油灯,灯油渗出浸湿兵书,一阵火苗在屋里窜起。
“卟嗤…”
哈里勇紧跟上前,一刀斩首。
吴配繁倾刻间身首异处,血溅床帐桌椅。
头颅上的双眼还圆睁着,死不瞑目!
恐怕到死,吴配繁都没有料到,就因自己的鲁莽行事,陪上自家性命不算,还连累全家,遭受灭门之祸。
杀了吴配繁之后,哈里勇转身出屋,对外面的附离子低沉道:
“一个不留,放火烧掉。”
在吴家大院内,杀戮声、惨叫声四起,随之火光熊熊。
与此同时,离吴村数里远的后山道上,三人蒙面骑士,在夜幕中策马向吴家大院奔来。
驰在前面的那位蒙面人,是位女子,名叫姚四娘。
她是陈景农师妹,也是江左盟北疆分舵的护法。
紧跟其后的分别是郑云飞和左青,他们是她的左右助护。
陈景农早几日就知道吴配繁鲁莽行事,被撤职查办,还棍棒重伤在家。
他思虑再三,决定冒险到吴配繁家去一趟。
或许,吴配繁已经查到些线索。
姚四娘他们准备白天进去,但发现吴村四周都是陌生人。
吴配繁被监视居住了。
她决定半夜潜入。
他们白天观察好了地形,准备先骑马到后山,然后下马由左青负责看守马匹,并在外接应,她和郑云飞潜入大院。
姚四娘他们按计划到达后山,正要下马准备潜入。
忽然,远处隐约传来一声狗叫声。
叫声极为短促,像是突然被割断了喉管一般。
郑云飞一惊,霍地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
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猎户出身,狼在咆哮声中被一箭射翻,或被一刀砍倒,都是这种极为短促的惨叫声。
而狗跟狼又极为相似。
姚四娘一身黑色夜行衣,黑纱蒙面外加黑色披风,完全是黑旋风一般。
她也停下了动作。
郑云飞忽地站立起来,伸长脖颈看向吴家大院。
“四姑娘,你快瞧!”
姚四娘应声蓦然回首。
只见吴村方向黑烟滚滚,几处房子已有火光窜出,映亮了上空。
“不好,应该是吴家大院!”她敏感地惊叫道。
话音未落,她重新奔到马旁,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骏马向前疾驰而去。
郑云飞眼明手快,也紧跟其后。
“护法,云爷,等等我!”
正牵马往林中探路的左青,回身上马,却是已经落后了他们一大截。
当姚四娘与郑云飞,左青三人,前后纵马奔进吴家大院门口时,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
偌大的院子已是大火熊熊。
从大开的院门往里看,一具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浓烈的鲜血被大火一烤,血腥味更加的刺鼻难闻。
他们来睌了,只能看见眼前这骇人一幕。
手中弓箭持在手中,缓缓移动着,预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
“快追,凶手应该往村口撤了。”
姚四娘满腔怒火,她顾不上内部规范条例,调转马头朝村口外追去。
“的哒哒…的哒哒…”
村子口响起了马蹄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尤为剌耳。
对于身后清晰的马蹄声,哈里勇他们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肯定是邹百川派人前来监视的使者。
因为只有他们才敢如此张狂。
突厥附离子的战马,马足事先都被毛毡子包裹。
哈里勇希望是悄无声息完成任务,快速返回伊城。
如果天亮之前没有赶回去,被人瞧见的话,是一桩麻烦事。
“你们两个过去看看,告诉他们这些混蛋,我们已经完成任务,赶回去提货!”
“是,将军!”两名附离子应声奔向村口。
“喂,停下来,我们将军说…”
两名突厥武士迎着马蹄声奔去,一边挥手,一边张嘴大呼,全然没有防备。
待看清楚姚四娘他们三人,蒙面夜行衣打扮的鬼魅身影,他们的喊音,一下子像被刀从中截断一般,“不…不是…”
附离子反应算快的,惊呼时已伸手去拔腰刀。
可刀还没拔离刀鞘,只听得空气中“卟…卟…”两下。
姚四娘身边的左右护卫一人一箭,已将他们射倒在地。
她根本就没看他们一眼,只管纵马前冲。
她想抓个凶手来实证,究竟是谁派他们来屠村的。
“的哒哒…的哒哒…”
急如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在突厥人身后不但没停,反而响得更大。
怎么还追了上来,没听到招呼吗?
奔驰中的哈里勇,疑惑地转过头去瞧上一眼。
不瞧还好。
他的视野被一团黑色填满,迎着夜风高高飘起的黑色斗蓬,在火光之下显得分外鬼魅。
不明的夜行人?
作为草原沙漠上的武士,非常忌惮这些身着夜行衣的鬼魅。
他们都是沙漠上非盗即匪的游侠,神出鬼没,让人毛骨悚然。
战马犹如一道闪电,如飞而至。
“嗖…”的一声。
哈里勇脱手一袖箭,便射向鬼魅的夜行人。
姚四娘骑在马上,马鞭一甩,竟然卷上了那支利箭,一拖一带,那锋利袖箭便被卷飞而去。
。鬼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