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
今天的荣庆堂分外热闹。
才进了垂花门。
李恪便见到众丫鬟婆子们为了伺候自家主子,或端着茶水,或捧着手炉,走马灯似的往来穿梭于正屋偏房。
两人一路穿堂过厅,径直来到正房大院。
远远的,堂里的动静便传过来,其中尤以凤姐的说笑声为最。
叫贾琏听的好生无奈。
毕竟,在这个封建礼法严苛的时代,世人对女子要求极多,而如王熙凤这等勋爵家族的嫡女,居然被假充男儿教养。
以致于养成了如此风风火火的泼辣脾性,属实稀奇。
“叫你看笑话了。”
贾琏满脸尴尬的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的?”
李恪道:“你们阖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吃穿用度和调拨差事全靠嫂子一个人,再不凌厉干脆些,怎么压得住?”
有了李恪给的台阶,贾琏尴尬稍缓。
便笑着道:“可不是怎的,打从你嫂子进了门,这两年我轻省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不就行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
说着话。
门帘子撩开,一大丫鬟走了出来。
银底湖蓝色的镶领,玉色撒花的缎面对襟窄袖褙子,再加上墨绿色的马面裙,衬的来人袅袅婷婷、俏丽非常。
遍身绫罗、簪金戴银。
此人正是王熙凤的陪嫁大丫头,平儿。
看她这一身的穿戴打扮,虽然超出了大丫头的规格,但却还不到姨娘的级别,不上不下的夹在当间,其实也挺尴尬。
不过,能在除夕夜的时候这么穿,就已经说明了很多的问题。
想到这里。
李恪撇了贾琏一眼,若有所思。
平儿看到两人,忙的上前行礼见过,而后朝屋里禀道:“二爷他们回来了!”
说着又伸手把门帘撩开,让李恪他们进屋。
屋里。
贾母倚坐在矮榻上,两旁的椅子上坐满了人,靠前的有贾赦、贾政、贾珍、贾宝玉、贾蓉等两府嫡脉男丁。
后边些的是贾琮、贾环两个庶出的公子。
其余人。
除了刑、王两位夫人,并凤姐、尤氏、李纨等媳妇在贾母身旁伺候,如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姑娘,都在西套间里下棋闲耍。
众人正聊着。
看到李恪贾琏两人进来。
贾母打趣道:“你们哥俩是最后到的,晚上统统得罚上三杯才行。”
贾琏笑嘻嘻的唱了一喏,“既然是老祖宗有命,莫说三杯,就是十三杯、三十杯,孙儿也喝得下去,只怕您不舍得那些个好酒。”
闻言,贾母一瞪眼,佯作怒道:“好你个皮猴儿,在我这还敢撒泼!”
一旁众人登时都笑起来。
等见礼落座,便有小丫鬟过来奉上点心热茶。
看李恪坐在那不大说话。
贾母只当他在贾家过年有些不习惯。
于是便笑着道:“我这屋里左右也没什么旁人,恪哥儿不必拘束着,全当是在自己家,咱们一起过個热热闹闹的年。”
“不是拘束。”
李恪笑着起身一礼,“因为在军中常常要出操训练,日久成了习惯,叫老太太您看笑话了。”
“快坐下,行那么些礼节做甚?”
贾母示意李恪坐下,笑道:“你小小年纪便能在边关连立战功,屋里哪个敢笑话?有本事他们也去挣个封赏回来……”
说着扫了众人一眼。
下一刻,上从贾赦贾政兄弟俩,下到贾琏贾蓉叔侄,都不禁的把头转开。
叫贾母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为开国功勋,贾家两府的家业全是在沙场上挣下来的,如今才传了两三辈,一个个竟都听“从军”而色变。
这是养废了呀!
什么,你说还有贾母亲自养的贾宝玉?
那可是生而衔玉的凤凰蛋,是贾母乃至整个贾家的心头肉,压根就没放在一块比……
转念之间。
贾母便转移话题,朝身旁的尤氏问道:“蓉哥儿过了年十六,也是要议亲的年纪了,可曾开始挑选人家?”
“议亲的事还不曾准备。”
尤氏回道:“老爷前几日才遣人去了趟玄真观,按太爷的意思,也不拘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只挑一家稳妥知礼的便是了……”
“你们太爷说的有理。”
贾母点头,“咱们不看她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便是那家子穷些个,不过多花些礼金聘银罢了。
倒是模样性格都好,才最为难得。”
贾珍、尤氏两人都是点头。
原来这个时候,那位兼具着钗黛之美的秦可卿,还没和宁国府议亲……
心头一动。
李恪下意识的看了贾珍一眼,后者回了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再看斜对面的贾蓉,此刻这位宁国府的长房长孙,正因为婚事被贾母当众问起,羞的低着头不好意思言语。
只看如今的腼腆模样,谁又能想到这厮日后也是个寡廉鲜耻、奢靡淫秽的坏坯子?
既如此。
自己便索性再做一回好人!
秦可卿那样的,可不适合嫁到宁国府里边。
宁国府缺的是一个有背景、有手段,性子还正直的当家媳妇,把全家人从根子上给拧过来,说什么“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
都是闲出来的屁事……
作为亲戚,李恪哪里忍心眼睁睁的看他们家没落?拉一把也是应有之意,绝对不是在惦记人家秦可卿!
恰巧。
那边王夫人也将视线落在了李恪身上,“等过了年,恪哥儿就十八了吧,不知道家里可曾定下过亲事?”
“韩婶子还在替我相看,说要好生的挑一挑。”
“是得挑一挑,”王夫人脸色不变,“毕竟以恪哥儿如今的条件,一般的人家可配不上,我娘家有个侄女……”
“老二家的。”
贾母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去厨房里催一催菜,叫她们准备摆饭!”
“是。”
王夫人领命去了。
旁边,贾赦见状不禁心里嗤笑一声,什么都想往娘家划拉,真是痴心妄想,忒晦气!
…………
另一边。
韩士忠看着李恪送来的字条,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便去问了自家夫人,“咱们家和秦业郎中家里有交情往来吗?你可知他家那位长女的品性样貌如何?”
“是工部营缮司的郎中秦业?”
“正是他!”
“你问这个做甚?”
韩夫人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永胜永捷他们俩还没到议亲的年纪,怎么的,你这是准备要再纳一房妾室?”
韩士忠唬了一跳。
解释道:“什么我要纳妾,伱可不能冤枉我!”
怕韩夫人不相信。
韩士忠还把李恪写的字条呈了上来,“是恪哥儿说秦家的长女不错,想请咱们帮忙提亲,我总得先找你打听打听不是?”
见状,韩夫人面色稍缓。
“这次就算了。”
韩夫人将字条收了起来,“我稍后找人打听打听,下次再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清楚,省得挨揍了再喊冤!”
“是是是,为夫记住了……”
韩大总兵使劲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