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大雪如席。
建宁府城的郊外,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里,十几个瘦削精悍的身影围着火堆,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
门口,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定定看着庙宇前头的大树。
神色悲戚。
“夜蝠门几十年效力,却落得如此,我韦骁发誓,要用李家人的血,祭奠师父和众师兄弟的在天之灵……”
“此仇,至死不休!”
心里正自发狠。
偏殿里,骤然响起一声悲怆哀嚎。
韦骁心头一颤,冲向偏殿,只见一名满身鲜血的俏丽身影,静静躺在供奉祭品的台案上,半点气息也无。
旁边,药箱倾倒在地,十几个瓷瓶散落各处。
一少年无力瘫坐。
身形定住,韦骁颤颤的伸手,抚向往日里笑意盈盈的面庞,“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一会不见,就…就……”
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少年崩溃大哭,道:“都怪我没用,学医十载却仍保不住姐姐的性命。”
说着,又要去打自己。
韦骁拉住他,“多亏有你,大家才能逃到这,师父、小燕,以及夜蝠门其他人的命,必要李家血债血偿!”
咬牙切齿的话语声。
透着无边恨意,以及坚定的决绝。
轻轻抱起案台上的尸首,韦骁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师父的仇没报,小燕和夜蝠门的仇也没报。
我还不能倒下去,你也得站起来!”
声音把少年从懊悔中惊醒,“我得站起来,我爹的仇要报,我姐的仇也要报!”
说罢,收拢药箱,大步随韦骁走出来。
外边群情激奋。
剩下的夜蝠门弟子皆义愤填膺,“大师兄,咱们索性回去跟李家拼了,为师父、大师姐和师兄弟们报仇!”
“对!大师兄,咱们拼了!”
“为师父报仇雪恨!”
“……”
韦骁吐字如雷,“安静。”
砸在心头,直震得夜蝠门众弟子肝胆乱颤。
待逐渐的安静下来。
视线扫过夜蝠门仅存的十几名弟子,在他们脸上,韦骁能看到怒火与杀意、能看到刻骨的仇恨,唯独看不到畏惧。
见此,稍感欣慰。
夜蝠门乃是由一名神偷所创,迄今已有六十余载。
因其门中弟子个个精擅潜行伪装之术,在打探搜集消息方面颇具优势,在二十年前投靠了豪门大户后,一度没了消息。
奈何,飞鸟尽良弓藏。
干完了脏活后,因牵扯太大,主家为了防止泄密,先行下手,将夜蝠门的上百名弟子一扫而尽,唯有十余名精锐逃走。
其中就有大弟子韦骁,和当代夜蝠门主的一子一女。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谁都懂,而夜蝠门这個黑手套,为他们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掌握了太多机密。
因此,哪怕他们逃到了建宁,也还是追杀不断。
还能站在破庙里的,无一不是战斗力、意志力顶尖的人物,饶是如此,如今也是将要山穷水尽了。
韦骁肃声道:“逃不掉,那咱们索性就不逃了!”
“从入夏时算起来,已经半年了,期间不管是把消息上报官府还是刺杀李家嫡系,效果甚微,而无论逃到哪,都躲不过半月。
所以,咱们不逃了,我打听到朝廷派人来建宁平叛,以咱们手里的情报,应该能再寻得一位主家庇护……”
说着话,韦骁看了看少年。
“等将师妹安葬,你便寻个山林躲好,此行若是顺利的话,我会叫人回来找你,若是不顺…替我们好好活下去。”
“咱们可以都躲起来。”
少年道:“等过上两年之后,再出山找李家的麻烦也不迟啊!”
“躲不起来的。”
韦骁不动声色的瞥了身后众人一眼,“夜蝠门搜集到的那些证据、名册,我藏在了一处隐蔽的所在,算是咱们得投名状!”
……
清晨。
雪势稍减。
少年看着韦骁等人渐渐远去,当即调转方向,直奔建宁府而去。
寒风中雪花纷飞。
庙宇里,沉重的药箱被丢弃在火堆边,木柴余烬中,巴掌大的字条焚烧殆尽,寒风过后再无踪迹……
…………
建宁府城。
李恪看着眼前一脸苦相的男子,笑道:“怎么,让都指挥使大人提供建宁府反贼的大致活动区域很难?”
“倒不是难的问题。”
福建行都司都指挥使郝仁建苦笑着,“那帮反贼机灵的很,位置不断变换,大致活动区域根本无从说起。”
李恪点点头,在预料之内,“那请都指挥使大人,把反贼先前出现过的区域给标记一下,这总不难吧?”
“这个自然是不难。”
眸光闪动,郝仁建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恪,接过手里的朱笔。
很快。
一个个杂乱错综的区域,被郝仁建圈了出来。
在李恪的示意下,两名亲兵上前,将硕大的牛皮地图竖着举了起来,旁边平安又取来一份地图,迅速展开。
见状,郝仁建的面色大变。
勃然大怒道:“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把地图对比一番。
李恪将其收起,“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建宁知府,和福建行都司的都指挥使大人,还是不是自己人。”
郝仁建脸上怒气骤消。
“圈个地图,又能说明什么?”
“什么也说明不了,”李恪轻轻笑着,“但我需要一个发难的借口,它就很合适,平叛可不需要证据。”
说罢,将手一挥。
“来人呐,把郝仁建拿下!”
“我看哪个敢?!”
闻言,郝仁建又惊又怒,“福建行都司是本将的地盘,外边有数万大军枕戈待旦,你们动一下试试,我……”
话未说完。
富贵便上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废话忒多。”
营帐外。
还不待福建兵反应过来,府军卫已然将局面全都控制住了,李恪大步走出来,右手高举着王命金牌。
“福建行都司都指挥使郝仁建,勾结反贼作乱,弃圣上隆恩于不顾,其罪当诛,尔等可是要行那造反之举?”
“我等不敢!”
呼喇喇的跪倒一片。
郝仁建的亲兵还欲上前夺回自家将军,只是才靠近便被府军卫砍倒,干脆利落的掐灭了一个个小心思。
仅盏茶功夫,福建行都司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