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枯竭，产业凋敝，债务累积并且百年滥发，这当然是大危机。但，即便是这样，泰拉联邦仍然可以通过节约开支，然后重新投资星球深层开采来弥补损失——有理由相信联邦有能力做得到，虽然苦一点，可能会苦上大约两代人，但若是能上进那也是文明进步的一个时机

奥利维亚听闻的瞬间便噗嗤笑了出来：“说些什么傻话，人类哪有这个自我纠错的能力，人类只会一错到底！”

李悳听闻这句...也笑了。确实，就在这二十年前，这个考验到来时，在过苦日子来纠正过往不足又或者迈向更深危机两种选择之间，泰拉联邦选了第三种——树立敌人，对外扩张。

大帝国中后期的普遍路线，自古皆然——但抛开这些：“我听说过，经常被他们挂在嘴上的‘托菲特去军事化行动’，因为还想对我们用一次，所以我专门了解过...”

了解过的结论是——“我看不懂，我很震撼，一个不宣而战，一个引颈受戮，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对手。我那时才明白泰拉元老的自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他们是怎么把我们和那群麻杆混为一谈的？”

奥利维亚吐槽道，这现实太魔幻了，要不是它发生了自己还以为是生活在小说世界里。不过人联对这场战争没有别的兴趣，关键是泰拉联邦居然真的遭遇到了文明型外形智慧物种，而且他们还打赢了，赢得了丰厚的战利品。这个名为托菲特的外星物种目前信息较少，但可以确定泰拉联邦获得了一大批来自它们的科技，其中特别是电磁力操作这一层面取得了人联都忌惮的成果。

但真正缓解其危机的，乃是征服天龙座门户后，获得的数十颗托菲特星系。联邦将本地住民大规模驱赶回了母星，然后对这些已经完成了数百年宜居改造的星球进行全力挖掘——尽管原本也打算迁徙人口，但是托菲特的宜居环境并非人类所能承受，比起改造的成本，迅速收回战争的损耗更符合期待。这些来自外星的资源回流带来了巨大的市场繁荣，联邦债券偿还顺利，利润创下新高，奠定了坚定的信誉！

然后，噩梦开始了。

战争大胜，但也因此让联邦军队与债券利润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而更糟的是，战争的收益根本没有从生产端产生什么改变，殖民地衰弱的势头没有被阻止，民生让步军事，新科技也没有普惠大众——什么都没变，只有地球的公民福利与公民财富暴增。曾经，因“履行了社会责任因此享有权利”，作为文明基石的公民团体，已经变成了这个文明的癌细胞，印证了天域辩论时记者阿杰的那一句：

难道公民的身份有一种神秘的光环，能够净化掉人类的一切缺点，让你们变成另一个内心只有高贵没有龌龊的物种吗？

看来的确没有，公民身份只是以法律确定了一个人造阶层的特权而已。虽然看起来公民只是能参政，而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但一切有社会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本就是世上最大的特权。尤其是在它运行了两个世纪后，联邦已经出现普遍的公民只与公民结婚的现象，这形成的门阀恐怕比历史上已知的一切都还要巨大，并且很容易就能观察到，公民内部也有划分，平民参军晋升的新公民，这辈子恐怕除了一个办公室管理外不可能去到更高的位置。

但即便是这样，公民的（隐形）福利也足以让大众削尖脑袋朝里面爬。强尼·瑞哥将军家中曾经是大富商，据说在20年前民众参军的热情还不够大，彼时星系开发还未完结，大众自有生计。可自那之后，参军，成为了获得社会上升通道的唯一办法。

而联邦祖训，不可阻止人民参军服役，所以联邦的又一大劫出现，那就是军队规模成千万地增长，最终军团数以十亿，然后还在年年增加！

这是多么噩梦的情景，一面是各个殖民地快速衰变，企业破产，人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在征兵处手握宪法排队入役。另一方面，军队规模天文数字增加，军费指数增加，而税收却在减少——这一切就发生在赢得托菲特战争后几年里，联邦面临财源，过量军队等多个领域的沉重负担，并且还有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

数以亿计的军人，如果他们正常退伍，理论上公民的数量每隔几年就要翻一番，那么保留给公民的福利又该怎么分？

资源从哪来！

按理说，开头那段话还是有用的，如果联邦能开源节约做大的改革...额，大概还能有那么点用的吧？不过历史没有给他们机会，因为托菲特战争第二年，一颗搭载阿拉奇孢子的陨石——注意，这可是重量级。这颗陨石跨越了八百光年，精准地跃迁到地球轨道，联邦猝不及防，阿根廷首府布宜诺斯艾利斯被抹除，四千万人丧命。每当看到这段时，任何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其中包括一颗石头会跃迁，而且遥远并精准，做到了目前人联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它偏偏是真的，联邦视为奇耻大辱，并随机展开了与阿拉奇的全面复仇战争！

“阿拉奇虫，一种有组织能力，有强大战斗力，有高度智能表现，以及，完全不输于beta繁殖能力的外星生物...”奥利维亚回想起自己在天域见到的，那空骑士好险集火一阵子都打不死的三米高蛛形纲大虫，寥寥几十只竟然把阿尔法变种人给杀得尸山血海，给人一种非常不详的感觉，“联邦有几乎一半的军队都在北方和这些东西交战，现在我们知道这虫子有跃迁能力了，如果不是知道联邦海军还是有点斤两，我恐怕真的会小看。”

“情报很有限，但总有一天，我们必须弄明白这个问题。根据以往的经验，每一次降沉都会带来一个麻烦，可阿尔法不是联邦带来的，这个阿拉奇恐怕才是，所以在我们弄清楚之前，泰拉联邦必须要支棱住。”

话到此处，李悳的手穿过奥利维亚的一头银发，抚摸着光滑的脊背：“所以，不论如何，哪怕人联吃点亏也得保住泰拉联邦，这是既定的战略，你还能不理解我吗？”

好啦，理解，说正事吧！令人联不得不重视阿拉奇的一大理由是，联邦在动员了数十亿军队，数千艘战舰，发动数十次大规模作战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赢得胜利。反而在二十年的战争里，付出了一亿三千万士兵的伤亡，三十亿平民丧生——这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自己都在祭奠。从士兵们和公开情报里都知道，在战争开始的前五年，联邦军以无比的气势攻入了阿拉奇的“母星”疆域，至少当时他们以为是。随后，战争便开始向联邦领地靠近，一个星系一个星系，就好像一战的堑壕，此消彼长。

直到最近的十年，在经历了五年的此消彼长后，联邦终于取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将阿拉奇抵挡在了凯西星云带的隔离区。说来也巧，这片凯西星云就在联邦和天龙座的托菲特故土北边，是曾经阿拉奇从不越过的区位，成了联邦的一个有力防线。自那以后将近七年，阿拉奇没有大规模行动，联邦才抽空向南遇见了人联。

剩下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但讲述这些并非是科普联邦的历史，而是要以此说明——一个本就走向文明凋敝，资源收缩，社会严重划分的文明，再加上这二十来年的战争，它会变成什么模样？这可是全面动员的战争，而且还打了十几年！

结果，就是联邦的债务已经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十几年里已经用完了全部的手段，也用完了所有的体面。欧文，伊恩，特勤局，他们是公民权贵的代言，他们自己就是这个文明的肿瘤但却做到了大脑的位置，也不得不思考如何拯救自己的文明。他们可不会把自己割掉，所以便试图再度复制旧日的成功，然后一脚踢在人联这个火车头上，如果不是至高议会努力刹车，就算人联不反杀进联邦，这个文明也很有可能内爆。

所以，是的，恐怕只有卡尔认识到了是李悳拯救了联邦，护国军的最大价值是在联邦内爆之前给所有势力一个希望——

对于旧公民，他们知道原来那套不可持续，却也不想一切崩盘，所以愿意观望护国军筹备的新联邦。

对于新公民，他们期待新联邦能从旧公民那里扯下福利给他们，至少打开更多通道，所以热烈支持。

对于泰拉平民，他们见到泰拉舰队的全军覆没因此绝望，护国军至少带来了和平，所以配合。

对于殖民地平民，他们相信护国军代表的是他们自己，希望新联邦重振殖民地，所以全力支持。

对于军队，他们把护国军当自己人，斯泰图是熟人，所以静坐观望。

以上综合，可谓众望所归。不过就李悳的推演来说，前面几个月还震慑于护国军的兵威，但这几个月过去，自认继承了宪法的新联邦的安全期也结束了。

“不需要签什么城下之盟。”李悳和奥利维亚碰杯，眼前的大海与星空虽然不对等，但观赏起来也同样令人开阔，“这卡尔表面是来签星约的，但实际上，是来向我们求救的...你说，我们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