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被罪孽压垮的，只是凡夫。四千字

三月十八：这日苏岩给了我一瓶散发着芳香气味的灵液，说是用之濯洗双目，便能治好眼疾。

若是旁人给的，我便将之束之高阁了，但是他给的，我还是不想辜负心意。

三月十九：咦！！！

三月二十：我没想到！太不可思议了！那灵液竟然真的管用，连我的人物卡都变了。现在是化境琴师顾惜雪。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昨天，我太激动，第一时间便跑去看他们。

现实中看见与在本尊的记忆中看见，真是完全不同。

我越发的确定，人之所见，当化为记忆之后，都会被加上一层知见，变得并非本来面目。

他和楠依就比在本尊记忆中的好看得多。

两人站在一起，就仿佛能互相滋养。

五月廿八：这日是楠依的生辰。

我为她和苏岩谱了一曲花蝶做贺。

蝶恋花，希望蝴蝶相遇的，能是像楠依这样柔软的花，而不是如本尊那种带刺的花。

在我的琴声中，他们吻了彼此。

本尊这次的愤怒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我想，我等不到自己的第四个生辰了。

五月廿九：我以为，本尊恐怕不会留下这本日记，我准备，将之投入江水中，随水将它冲到何处吧。

本尊应该还不至为了它，数江搜寻吧。

纸页禁不住江水冲刷，但我用命火留下的文字不会。

它们，会随着这水流，或散落，或成篇的显化在天地间某个角落吧。

若有人得见，也只会当之是疯言疯语吧。

更有可能，它们会出现在江河湖海的水底，永远无人得见。

这样的存在，似乎没有意义。

但存在的意义本身，就是存在过吧。

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是紧握着拳，想要抓住什么。

到临终时，又总是想留下些什么。

子女，文章，功业……

我虽然不是一个正常出生的人，却也不能免俗呢。

当我消失后，我的琴声，种的花草，养的猫，乃至在苏岩他们心中的印像、好感，都会被本尊接收。

唯一她接收不了的，也只有这些文字了。

……

六月初一，距离顾惜雪给自己定下的生辰，还有五天，正是繁花最盛时，小楼上的琴音却是戛然而止。

顾惜雪捂着心口，当此时，小楼上，所有的姹紫嫣红，入她眼时，全部都化为了桃花。

沈宵雪在被龙阙神妃提醒后，在使用人物卡前，早已留了无数后手。

她能做到，看每一朵花，都是桃花；看每一颗果实，都是枇杷。

而纵使没有这些又如何。

还有苏岩，还有雪儿。

种子复苏需要因缘，而恰恰她身周无处不是因缘。

顾惜雪若想与本尊对抗，除非彻底斩断执念，将生前一切都断除。

远离苏岩，远离雪儿，将与本尊有关的一切都隔绝。

如此，她才有一线可能，成为与本尊无关的另一个人。

而这恰恰又是她不可能办到的事。

便如顾惜雪生来便知道的，顾惜雪这张人物卡的诞生，便是为苏岩而来，为雪儿而来。

斩断这些，便是否定自己。

“你原本可以不用消失的。”

在满目的桃花中，顾惜雪的眼前，也是浮现出了本尊那一道一身火红的身影。

本尊朝着她望来的一双凤眸中，是彻骨森寒。

顾惜雪早便知道，本尊不是花，是雪。

好看却没有温度。

这世间，恐怕唯有苏岩，能做到把雪捂热，却又不使之融化。

“我也没想到，苏岩对你的好感度会升得那么快，快得让我吃惊。”

“如若你能替代我，让他丢弃小乞儿选择伱，我甚至可以永远不出来，让你代我永远存在下去。”

“但你都在做什么？”

随着那个虚幻的沈宵雪，迈开玉足，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近，顾惜雪的心脏痛得也是愈发地剧烈。

她知道，当这个沈宵雪与自己合二为一时，那便是自己的终结。

但她却是笑了，笑着轻声道：“你今日，厌恶我之所为，但或许来日，我会是你最终的后路呢！”

沈宵雪大怒：“后路，你所谓的后路，是说对着那个小乞儿奴颜婢膝么？那这样的后路，我宁可不留。”

转眼之间，沈宵雪与她，已近在咫尺。

便在顾惜雪以为，下一瞬，自己的意识便要消失时，却听她道：“给苏岩留封信吧，就说你要远游。”

“今日之后，顾惜雪此人，便将在圣地中消失。”

半个时辰后，依旧是顾惜雪模样，气质却已经完全改变的女人走出小楼。

回头望了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没有任何犹豫，一挥袖，便是将它和那些花，全部烧了个干净。

那些花，绝大多数都是顾楠依种的，她一朵都不想留。

第二日，沈宵雪便以顾惜雪的样子去与苏岩辞行。

她说好不容易能看见，想要离开圣地，去世间到处走走。

苏岩他们虽然不舍，却也觉这理所应当。

当那个小乞儿，挽住她的手，与她依依惜别时，沈宵雪只觉得一阵不自在，强忍着才没露出本来面目。

苏岩虽然隐隐觉得，这日的顾惜雪，与往日有些不同，却也绝不会想到，她的内在里已经换成了沈宵雪。

当他们送这个顾惜雪离开龙神岛时，只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的离别。

这位友人或许三五年便可归。

而纵使她真的一去数十年，对于寿元漫长的亚圣，也只是一弹指而已。

而这边，沈宵雪在与苏岩他们分别后，便换回了本尊。

因为经常在海域活动，她对于龙神岛周围的环境已是非常熟悉了。

她找了一座安全的孤岛，准备第二次冲击命灯境。

之前系统的任务，苏岩对顾惜雪的好感度，每提升五十，她便可以获得一枚天阶破障丹。

而现下，顾惜雪对苏岩的好感度，早已超过了两百，沈宵雪手中，也是已经有了四枚天阶破障丹。

不过，沈宵雪却是觉得，自己或许已经用不到它们了。

之前，顾惜雪的所作所为，对她而言，便是最好的破障丹。

沈宵雪也曾自问，能接受与苏岩，相忘于江湖么？

答案是：绝对不行。

无论爱恨，她都不能容忍苏岩眼中没有他。

上次，她困于前世对苏岩的种种亏欠，而走不出迷障。

而经历了顾惜雪的那几年，她却是意外的重拾起了道心。

命灯照真我，也可以说，她更认清了真我。

沈宵雪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天，口中喃喃：“没错，我就要做那个坏女人。”

“纵使前世真的将你扎得遍体鳞伤，能为你舔舐伤口的，也只能是我，绝不能是其他人！”

“被罪孽压垮的，只是凡夫；能担起罪孽的，方为圣人！”

数个时辰后，最黑暗的子夜，阴冷石窟中，一盏紫色命灯悠悠升起，宛若星辰，照彻海天。

“叮，系统提示，恭喜你完成任务，突破至亚圣境。你获得了苏岩的第二十三块记忆碎片。”

“终于又有记忆碎片了！”

听到系统提示，沈宵雪心中也是颇多感概。

系统很早之前，便发布这个任务了。

那时，她也以为自己能很快突破亚圣，没想到一番波折，竟是拖了这许多年！

刚刚才度过心障，沈宵雪觉着，自己这颗芳心，还是要先缓一缓。

她先是熟悉了一下命灯和道境的妙用，找了几头海兽练练手，三日后回返龙神岛，方才使用了那块记忆碎片。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当沈宵雪的意识沉静到记忆碎片中时，也一起带上了顾楠依。

正在圣地藏经阁里陪着苏岩的顾楠依，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抗拒，顺势便是把头靠到了苏岩肩膀上。

下一刻，第一时间，映入她眼帘的，便是漆黑无光的天牢。

这里是炎京天牢的最底层，已有数万年没起用了。

建造之初，便是为了关押圣人的。

四面都是从域外大帝战场中开采的魔铁，气运大道皆被隔绝，纵使圣人在此，能动用的也只剩肉身和真气，无法撼动牢门。

今时今日，这一层天牢，时隔万年，再次被起用，为的竟是一位武尊，实在是有点讽刺了。

不过，考虑到这位武尊，跟好几个选帝境，甚至帝境之上的大能，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会被丢到这，倒也不足为奇了。

顾楠依看过兔兔的剪辑，也能猜到苏岩为何会在此，她打量了一圈四周环境，广大的黑暗空间内，就只有苏岩一人。

黑暗，死寂，森冷。

这还不如他被关在堕天界的时候呢。

不过苏岩却似乎不这么想。

却见他躺在一张薄薄草席上，一腿翘着，双手枕于脑后，睡得正香，嘴角甚至微微勾起。

自从雪儿死后，五百万年，顾楠依都没在记忆碎片中，见过他这样闲适的神态。

或许是手刃了皇帝，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吧。

沈宵雪和顾楠依都不知道，苏岩已经被关在这多久了，或许他自己也不记得，只是这一天似乎有些特殊。

苏岩被一阵动静惊醒，竟是发现，这天牢，破天荒的又被丢进来一个女人。

女人批头散发，沾血的长发遮住了眉眼，但依稀还能分辨，那被头发遮掩的面容是十分美艳的。

身上的水绿色长裙没有什么破损，但是手足和纤细的天鹅颈上，都带着用魔铁铸造的血色重甲。

反观苏岩，或许是因为身份，也或许是因为实力着实太菜，从头到脚都没有任何束缚。

能被丢进这里的，绝不会是一般人，苏岩也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然而，他的震惊，却远远不及顾楠依之万一。

“不不不不可能是她！怎么是她，她？她怎么会还活着……”当看清乱发下女人的面容时，顾楠依整个人都彻底地陷入到了错乱之中。

而沈宵雪看到女人，虽然也是恍惚觉得有点眼熟，却没想太多，只跟苏岩一样好奇她的身份。

看守此地的瘸腿老者，将女人押进苏岩旁边的一座含铁牢房后，便转身离去了。

当那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上方台阶后，这最深层的天牢，顿时又重归了死寂，安静到能听见相互之间，细细的呼吸声。

“喂，你就是那个神霄王的王夫吧？我猜，能有资格被关在这儿的，除你便没他人了。”

最后竟还是女人先打破沉寂，开口的同时，人也是拖着重铐，到了围栏边，朝着苏岩这边张望着，似乎对苏岩很好奇。

苏岩闻言却道：“不是还有你么？”

女人一笑：“那我还是不如你，当着六界来使的面，当朝弑君，还引来外域的选帝境，连史源界亿万年不降的天劫都降临了。我说一句，你不称魔，天下何人敢称魔都不过分。”

苏岩沉默，不知她为何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跟自己是她儿子似的。嗯，或许，是因为她是魔道中人吧？

女人又给他说起了外界的近况：“现在，六界大能，都在向沈宵雪施压要处死你，不知道你那妻子，顶不顶得住呢？又或者，愿不愿为你顶？”

“按照我的经验，修为越高，地位越高，那张面皮的分量便会越重，卑微时，他们或许会为了护你，不在乎双膝跪地，待到强大后，你或许就没她一层面皮要紧了。这点，我相信男女都一样。”

苏岩打断她道：“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好像有点不公平。”

女人一愣，玄即笑道：“说不定都要黄泉路上作伴了，我是谁也没什么好瞒你。你可听过水月妃顾清漪么？”

“水月妃顾清漪。”苏岩闻言，也是不由得眉峰轻扬，有些错愕：“你便是十妃之首，传闻中无象魔主最宠爱的妖女。一抬手，颠倒众生，一眨眼，帝圣陨落的史源界第一祸水？”

“哈哈，过奖过奖。”女人口中说着过奖，语气却是颇为自得，还用带着镣铐的素手，拨了拨长发，把一张倾世容颜给他露了出来。

不过，在苏岩那见过天狐女帝的一双眼中，这位姐姐美则美已，却还不至让他出神：“你怎会沦落至此？”

顾清漪无奈摇头：“没办法，你那妻王养的捕魔卫狗鼻子太灵了，我只在大炎待了几天，就被她逮到了，一路追来，我觉得吧，也因她最近心情不好，想要出口火气。若是归根追底的话，也要怪你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中，还有几分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