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好像天翻地覆地崩塌了。
须臾,一场大雨突如其来,黄豆般大小的雨珠,拍打着窗户,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
乔寺皱着眉骤然惊醒,他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马上翻身下床,拿起车钥匙,冲出房门,开着车,一路狂奔到秋颉的家门口。他不管不顾地拍打着秋颉的门口,把睡在沙发上的秋颉吵醒了。
秋颉查看了一下猫眼,盯着脸色铁青的乔寺不知所措。最后,他还是打开了房门,刚想怒斥道,却被浑身颤栗、头发湿哒哒地流着雨珠的乔寺抱在怀里。
他用力勒住秋颉纤细的腰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道:“秋秋,秋秋……”
秋颉满头雾水地拍了拍乔寺的肩膀,没好气地骂道:“乔寺你大半夜地发什么疯?!”
乔寺没有搭腔,只是死也不撒手,甚至不敢亲口诉说,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拉秋颉入冰冷的海底,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求求你,原谅我。
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到秋颉的颈窝里,溅起一朵冰凉的小水花。
秋颉轻叹一口气,拉着乔寺进门。
他抽了一张纸巾,丢到乔寺的身上让他自己擦。
乔寺没有伸手去捡,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盯着秋颉,让秋颉一点办法都没有。
秋颉再次叹气,捡起纸巾,凑近乔寺,俯首弯腰地去帮他擦眼泪。
他见乔寺瞳孔内充斥着血丝,眼皮下方红肿的厉害,又闻到他满身刺鼻的烟味,原本擦乔寺眼泪的粗鲁举动变得越发轻柔。
他想着他们的过去和曾经,心酸渐漫四肢百骸,忍不住委屈地说道:“你哭个屁,你个疯子差点杀了我,还没有给我道歉。”
“对不起,”乔寺眨了眨眼,泪珠从眸子里滚出。他伸出手圈住秋颉纤细的脖颈,如鲠在喉地低声道:“对不起,秋秋,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才会这样伤害你,对不起。”
灯光下的乔寺脸色铁青、嘴唇发紫,所触碰到的肌肤寒冷似冰。他正不知所措地望着秋颉,痛苦的模样像失去所有被抛弃在外流浪多年的孩子,除了没有放肆大哭,却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要一根羽毛的重量,轻轻地压到乔寺的身上,他就能像失去地基的高楼大厦全部垮掉,成为粉末。
秋颉在这一刻,什么狠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乔寺的肩膀。
乔寺泪眼朦胧地望着秋颉透着恻隐之心的脸颊,欲望支配他接下来的行为。他半直起身去吻秋颉的嘴唇,当他察觉秋颉有所挣扎,立即用左手牢牢地紧扣他的后脑勺,右手捆住他的双手且用体力压制着他的反抗,坚决不允许他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乔寺不断加深这个吻,汲取秋颉的所有,细听他透不过气的低喘和呻/吟。
他凝视着秋颉波光潋滟的眸子和冒红的脖颈,眼里溢出的情/欲一发不可收拾,乔寺低声地恳求道:“给我,秋秋、我想要你。”
他不等秋颉的回应,温热的手掌心附上秋颉的脸颊,虔诚地吻他的眉眼、鼻尖、嘴角、锁骨,接着舔舐他的耳朵。
乔寺半湿的眼帘微垂,再次带着缱绻与眷恋地小心翼翼问道:“我想要你,可以吗,秋秋?”
秋颉眼含水光,轻点下颌,嘴角却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乔寺快速地脱了上衣,想再次与秋颉肌肤相亲时,胸口却抵上一把锋利、冷若冰霜的刀子。
他还未反应过来,刀子的寒光一闪而现,直接分厘不差地没入乔寺的心脏。
乔寺愕然地睁大眼睛望着秋颉不动声色的表情,只听秋颉没心没肺地歪着头笑道:“哥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殷红的鲜血自胸口处滑落,沿着腰腹一路浸湿。
也不知乔寺是怎么想的,他抬起手,竭尽全力地去抚摸秋颉满是阴鸷气息的脸,但秋颉避开了。
挺好的,死的不是你,我也就安心了……
乔寺无声地笑了一下,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深渊里。
刺眼滚烫的阳光穿透洁白的墙壁与玻璃门,一点一点地倾斜进来。散落在地的不规则阴影铺成黑色地毯延伸至歪倒在地的乔寺脚下。
他听着框框作响的风声乍然惊醒,下意识地从地上爬起来,打量所处的环境一圈——一如既往熟悉的家具布置与设计风格。
原来是梦中梦……
乔寺的嘴唇干裂,眼睑下方发青发紫。他微眯眼睛,脚掌心碾压着漆黑的烟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犹如被牢笼捆住多年的野兽,在一个小地方来来回回地行走。
在今天早上,他不断地反思着一个问题——如果他再无止尽地逼迫秋颉、折磨他、羞辱他,那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迟早会像梦境一样,死的不是秋颉就是自己。
当真应验了他那句话,誓死不休。
乔寺半掩眼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他用光洁的脚丫一脚踹翻了近在咫尺的茶几与沙发。碎裂在地的玻璃碎片以不同的方式散乱在客厅的各个角落,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张牙舞爪地发着光,只要一不小心,乔寺就会脚破血流。
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半蹲下身子,透过玻璃碎片,看见镜片里的自己——憔悴与疯狂自瞳孔漫延全身,使他看起来特别阴暗。粗硬的胡茬长满下巴,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因为过于消瘦导致颧骨微微突出。
乔寺忽然笑了出声,原来坚持了那么久的事情,真的要放下也不是很难。
他败给了自己爱秋颉的心,他怕自己的疯狂、偏执、暴戾会再次伤害秋颉。不管是现实还是梦里,秋颉都确确实实差点因他而死。
如果未来的结局会是这样的……那就算了吧……
秋颉我放过你,不是放过我自己,是我不能容忍自己让你再次受伤。
一滴泪砸落在玻璃碎片上,紧跟着是一滴又一滴,堪比盛夏的漂泊大雨倾泻而出。
乔寺骤然用左手捡起那块沾满泪水的玻璃碎片,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上,狠狠地、重重地划了一刀。
鲜艳刺目的伤口似巨兽的爪印,一刀砍断了他坎坷、复杂的爱情线。
乔寺一动不动地盯着鲜血沿着他的掌心纹路滴落,任由腥甜的血液与咸湿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地面上形成一团殷红的花簇。
落地玻璃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褪去,倾盆大雨贯穿天地,自高顶降落于泥泞,溅起无数混杂的水花。
秋颉被冷风吹醒,打了个喷嚏,连忙爬起来去关上窗户。
他定定地望着屋外的漂泊大雨,心想周一还要麻烦乔寺来接他去甜蜜蜜小屋拍摄节目,心烦意乱地不如何去面对乔寺那个疯子。
半小时后,雨停了,秋颉从床头柜翻出一个铁盒。铁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张储蓄卡。他拿出来捏在手心里。
到目前为止,“真假恋爱”这个节目已经成功录制了六期,收视率还不错,公司也没有压着不给钱,所以一共进账了六十万。
只要再有四十万,他就能把欠乔寺的一百万还上,然后,他们就谁也不欠谁。
毕竟只有谁也不欠谁,秋颉才能鼓起勇气、才有底气重新地站到乔寺的身边。
周一早晨,乔寺开车来接秋颉去爱的甜蜜蜜小屋,他的右掌心缠着一圈洁白的纱布,却毫不在意地转动方向盘,眼看血色都浸湿了纱布。
秋颉忍不住开口说道:“乔寺,你下车,换我来开。”
乔寺没搭话,只是将稳稳抓着方向盘的右手换成左手。秋颉看了看沉默的乔寺,心里升起一股怒火和疑问。
不知道他为什么受伤了,也不知他摆脸色给谁看,很想开口问,又不想问。
他想起上周六早上,乔寺拉着他的手腕,恳求自己别不理他就气得七窍生烟。现在都不知道谁在摆谱,也不知道是谁差点被谁害死。
他这脸色臭的好像自己欠了他一百万似的……不就是一百万吗,小气死你了。
眼不见心不烦,秋颉冷哼一声,偏头看向车窗外,偶尔用余光偷偷瞄全神贯注开车的乔寺。
但不得不说,乔寺真的很奇怪,直到下车,他都没有故意激怒自己,好像真的转了性子一样。
秋颉不得不想起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乔寺的性子从那天开始就变了不少。
因溺水去医院治疗的秋颉,从住进医院当天就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并呓语不止。乔寺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半弯着腰,牵着秋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秋颉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全身抖了抖。乔寺以为他要醒过来,攥着秋颉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但他只是喊了几句又昏睡过去了。
又过了一天一夜,秋颉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对乔寺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透顶,整个人变得很安静很平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乔寺把营养餐搁置在床上餐桌上,低声说道:“吃点东西吧。”
秋颉淡漠地扫了乔寺一眼,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吃东西。
乔寺坐在秋颉的旁边,也不吃东西,只是轻声说:“你身体不好,我跟节目组申请提前回家了。”
秋颉抓着筷子的手停了停,他眼帘微微颤动,低哑地问道:“宜川那场流星雨过了吗?”
乔寺从裤袋摸出手机,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回答道:“过了”
秋颉怔住片刻,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他三两下吃完营养餐,抬起头对乔寺说道:“我想出院。”
“好。”乔寺起身,喊来医生帮他检查一遍身体,确定只要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之后,才帮秋颉办理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