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
他觉得应该是。
不然以某人今天社死的频率和不太良好的心里承受能力,应该会原地自闭。
于是他捏着“保护费”的这一头,冷漠回首,对上花臂的视线,说:“建议可以给我序哥一个面子。”
花臂捏着“保护费”的另一头:“……”
企图试探:“那这钱咱今天就先不收?”
“行。”
陆濯说完就垂下了手。
钱从花臂指缝间毫不留情地溜走。
花臂指尖一蜷。
看出他眼中浓浓的眷恋,陆濯下巴一抬:“那要不让他锤你们一棍再走?”
花臂跟随着他下巴的方向,看了一眼还在暴雨里尴尬举着木棍的江序:“……”
那倒也不必。
直接一个振臂,转身号令:“兄弟们,我们走!改日再来!”
说完,就带着其余四个还完全云里雾里的花臂大汉,七手八脚笨拙不堪地挤上了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
两盏时亮时不亮的尾灯也跌跌撞撞地迅速消失在了棚户区阴暗潮湿的拐角里。
原本还在因为自己试图劈断棍子却惨遭失败而呆滞立在原地的江序:“……?”
这就走了?
他回头震惊不解地看向陆濯:“他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陆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举着伞走到了他的跟前,从他爪子里接过木棍,扔到一边,再用毛巾盖住他的脑袋,垂着眼,揉着卷毛,神情木然,“你这么凶,他们敢上?”
“?”
他很凶吗?
江序虽然觉得自己确实很有气势,但是这五个加在一起最少一千斤的彪形大汉要想合力抵抗他的话,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怎么就不战而退了呢?!
江序越想越不对劲,正准备抬头发出无比智慧的一句质询。
陆濯就按着毛巾一把把他脑袋摁了下去,然后表情依旧维持没有表情,语气也依旧维持没有语气:“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他们怕把你磕了碰了赔不起。”
“。”
这个倒是很有道理。
江序很快被说服,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做出的这个决定简直英明无比。
不然以那沓钱的厚度,怎么着也得够陆濯辛辛苦苦卖大半年牛奶了。
江序想着,忍不住得意地勾起了点儿唇角。
陆濯不知道他整个人都被淋成一只落水小狗了,还在得意什么,只能一边撸着小狗毛,一边冷淡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问得没什么感激语气。
江序倒也不太介意:“嗷,没什么,就是走到一半,那个蹬三轮的大叔看见有人欺负你,我就跑来帮你了。”
“那大叔呢?”
“我让他继续上去了。”
“那行李呢?”
“我让大叔带着走了。”
“那你呢?”
“我让……”
“嗯?”
江序抬头:“什么叫那我呢?”
陆濯垂下眼皮,漠然陈述:“方圆一里之内,只剩这一辆小三轮,方圆一里之外,应该都不会过来。今天暴雨,全城堵车,网约车也不会在晚高峰接这个地段的单,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江序:“……”
他似乎不能怎么办。
只能看着陆濯,不自觉地眨巴了两下眼。
琥珀色的眼眸在橘黄色的煤油灯光下显得格外干净明亮,鼻头也尖翘,是一副聪明相,但因为睫毛是又长又卷的忽闪忽闪,浸满了雨水后,湿润地一眨一眨,就平添了几分清澈的不太聪明的可爱。
猝不及防就被可爱了两下的陆濯:“……”
竟然毫不意外。
这么多年了,某人怎么还是只长个子不长心眼。
陆濯垂下手,转过身:“跟我来。”
“啊?”
江序愣在原地,没太反应过来。
陆濯举着伞,侧眸:“你很想感冒?”
“不是,我……”
“还是说你觉得跟一个背地里烟酒都来的海王gay单独相处会有危险。”
“???”
这怎么还带翻旧账的呢?!
“不是!我都说了……”
“不是这个意思的话就跟我来。而且你放心,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更不是海王,所以你的人身安全暂时还能得到保障。”
说完,陆濯就撑着伞,转身走向了店内。
他说得平静淡漠又毫无情绪,就好像如果江序真的没有跟上去的话,那就是确实觉得他会图谋不轨,并且他也不会因此而感到任何意外。
向来最吃道德绑架这一套的江序:“……”
草。
原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江序总不能用实际行动再次给陆濯本就不富裕的人缘关系雪上加霜,只能硬着头皮,勾着书包带子,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等到一路跟着陆濯走到了杂货店里面,才发现原来那些装满零食日用的货架之后竟然还摆着一张单人行军床,一个很大的灶台,以及一架看上去有了些年头的老式木梯。
木梯这一头撑着地,另一头搭在天花板上的一个方洞边,顺着木梯爬上去则是一间低矮狭小的阁楼。
阁楼只在临街的方向开了半扇窗,窗前搭了张书桌,摆满书本卷子,靠墙的方位则放着一方床垫。
床单陈旧泛白,墙皮也潮湿起壳。
整个屋子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即使是在常年阴湿多雨的南雾,也并没有木质老屋里那种惯有的返潮霉味,只有一种老式洗衣粉的干燥的清香,是小时候经常能从奶奶那里闻到的味道。
原本应该脱落斑驳的墙皮也被一张张奖状糊满,不难看出房间主人从小的品学兼优和生活窘迫。
江序从来没住过这种房子。
他小时候因为爱看童话,姥爷也给他弄过一个阁楼,但是是铺着地暖,放着帐篷,挂满星空顶,从窗户看去还能远远看见埃菲尔铁塔的那种阁楼。
而不是这种一打直身体就会担心磕碰到额头的半层老屋。
再想到之前从蹬三轮的大叔里听到的关于陆濯的身世,江序攥了下书包带子,有点不自在地问道:“那个,你一个人住?”
“没。”陆濯似乎对自己的居住环境毫不在意,只是随手打开了角落里的老旧衣柜,“和我爷爷一起,他睡下面那间房,这两天有事不在。”
说完,就拿出一件看上去浆洗得格外干净的黑色t恤,转身递给江序:“旁边是卫生间,电热器里有烧好的热水,打开就能用,你洗个头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感冒。”
他说得自然随意。
江序却有些别扭:“你的衣服我能穿吗?”
“我初中时候的。”
“嗯?”
“所以你穿着应该正好。”
“……”
不是,虽然陆濯比他高,但给他堂堂一个准高三生穿初中生的衣服,是想侮辱谁?!
江序当即抬头:“陆濯!你……”
“我初三时候就一米八了,敢问阁下当今海拔。”陆濯低着眼睑,居高临下。
江序仰着脑袋:“……”
一米七八。
啪!
江序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走进浴室,并一把重重反锁上了房门。
长得高就了不起啊!
那你这个一米八七的大男人,最后不还是得靠他这个一米七八的真男人把那些彪形大汉吓跑吗?!
这个陆濯狗嘴里怎么就吐不出一句象牙!
江序愤愤不平地拧开花洒龙头。
亏他今天还千里迢迢地从山上淋着雨跑下来帮他,真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好在他做这些事本来也不是为了要图陆濯多感激他,只是想尽力弥补一下自己之前说错的话,做错的事,顺便再伸张一下正义,勉强给苏幕一个交代而已。
不然还不得被陆濯给活活气死。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刚才震慑跑那群花臂大汉的英勇身姿确实还挺帅。
想当年润发彦祖应当也不过如此。
只要假以时日,给他发展发展,他必能号令山上山下黑白两道,一统棚户区的江山也指日可待!
想着,江序刚才的愤懑之情顿时荡然无存,一边洗着澡,一边嘚瑟地哼起了乱世巨星。
洗完出来一看,正好苏幕打来电话。
他顺手接起,故意拖长调子地“喂”了一声:“苏爱民同志,请问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关心一下我那发消息发到一半就‘正在输入中‘了一万年的哥哥到底死没死!!!”
苏幕那边因为江序发消息半天不回,打电话又不接,已经脑补出了一万种江序跌落山崖或者被半路抢劫的悲惨故事。
结果江序这头却只是悠哉悠哉地窝进了书桌前的一把老式转椅里,说:“盼你哥点儿好,你哥刚可是去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苏幕莫名其妙:“你刚回南雾,还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做什么大事?”
江序二郎腿一跷:“比如保护了你男神。”
“?”苏幕,“你?保护?我男神?就你?保护?我男神?!”
她的语气里全是毫无遮掩的震惊鄙夷与轻视不信。
江序立即不满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你说我有什么意见?我男神一米八七你一米七八,他还有腹肌胸肌肱二头肌,就你这小身板,你拿什么保护他!”
“我拿!”江序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只能如实陈述,“我拿我举世无双的气势保护了他!”
“???”
“你知不道今天有一群花臂大汉去你男神家收保护费,那一个个的,凶神恶煞,膀大腰圆,把你男神严严实实地堵在墙角,逼迫他交出他辛苦劳作了大半年挣来的钱。而我!”
江序重重一顿。
“你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当时正坐在一辆敞篷车上,疾驰于山野之间,一个眼尖,目睹了这一幕,立时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把武器就直冲而下,大喝一声,‘你们今天谁敢动他,就犹如此棍‘,然后‘啪‘的一声劈向大树,百年老树应声而断,那群混混当即吓得屁滚尿流,坐着五菱宏光逃之夭夭,你的男神才得以保住了那笔巨款,所以我,是不是拿我举世无双的气势保护了他!”
江序觉得自己说的百分之百都是实话,只是经过了一些巧妙的艺术加工。
于是说完之后就志得意满地靠上转椅,脚尖用力往地面一蹬,一边飞速旋转着自我,一边等着电话那头传来苏幕顶礼膜拜的声音。
然而电话那头只传来了苏幕音调高亢的一句反问:“江爱国,你确定那五个花臂大汉是在收保护费?!”
江序毫不犹豫:“我确定啊,我亲眼看着陆濯把钱交那人手上的。”
苏幕又问:“那那位花臂大哥是不是秃着头,戴着金项链,穿着花衬衫,体型看上去最少一个顶你俩?!”
江序:“嗯哼,这你都知道?看来那花臂之前没少收你男神保护费啊。”
绝望的停顿。
苏幕咬牙切齿:“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你这种小身板能吓跑那五个彪形大汉吗!”
“那还能有为什么,因为那群人就是欺软怕硬呗。他们就是欺负陆濯孤苦伶仃没背景,但我不一样啊,他们敢打我,我分分钟报警打回去,他们又赔不起。”
江序对陆濯之前给他的解释深以为然。
“而且你懂不懂什么叫做中法合资第一大帅哥江爱国,aka江无敌,aka江有钱,aka江腹肌,aka未来一定长到一米八七的江大帅比!想要在我面前为非作歹,先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百战不殆,不然我就把你撕成八瓣,听你天天大喊再也不敢欺负陆小可爱!skrskr~我就是南雾第一帅!”
伴随着“帅”字铿锵有力的落尾,江序右手高举着rapper惯用的rock手势,一个用力猛蹬,转椅完美卡点,重回最初的方位。
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陆小可爱那张无比冷漠的大帅脸。
“……”
四目相对。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而康桥之上还传来了别离的笙箫。
“一米八七的江帅比个屁!陆濯家杂货店的供应商就是那个花臂!!!”
单押
那一瞬间的江序已经在脑海里走马灯式地回忆完了他这短暂的一生,以及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中华民族会创造出两个伟大的成语。
叫做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不要害怕,因为社死,是每一位南雾猛0必经的命运!
(宋某厌,盛某衍,疯狂点头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