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好得很。
好到都能帮对方擦腹股沟了。
再假以时日的话,彼此坦诚相待,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两个是直男!
作为一个新晋觉醒的gay,江序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把自己的裤腰抓得更紧了,飞快辩解道:“谁跟他关系好了!那个,我,我……”
“我就是想帮江序物理降下温。”
江序面红耳赤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倒是陆濯一如既往地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手,顺便帮江序解了围。
沈易总算“哦”了一声:“这样啊,你小子还挺会照顾人的嘛。不过马上医生和护士就来了,还有我在这儿看着,这里暂时不缺人,你要不先去看看你爷爷?”
沈易的建议看似随意但又用了几分心思。
江序抓着裤腰抬起了头。
陆濯他爷爷?
感知到他的疑惑,陆濯低头叠着毛巾,解释道:“我爷爷也在这个医院,就在住院部三楼。”
“哦。”江序了然,然后立马催促道,“那你先别管我了,快去看你爷爷!我这儿啥事儿也没有!”
“没事。我已经去看过他了,老爷子刚起床,把你这儿弄完,我就去给他买早饭。”
陆濯看上去没有再替江序擦腹股沟的打算,只是把毛巾叠得方方正正的,搭在他的额头上,垂眸温声道:“待会儿自己一个人在病房待着的时候,记得老实点。”
他的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温柔纵容的语气,像是在耐心哄小孩儿一样。
江序一下又有点不自在起来了:“谁不老实了!你忙你的去吧,我都多大人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
江序语气说得凶,面上却别扭得可爱得紧。
陆濯点头:“行,那你先输着液,我去看看我爷爷,有事就叫沈老。”
“去去去,你快去,一定记得当个孝顺的大好孙子!”江序催得忙不迭。
陆濯也就没再逗留。
他一出病房,护士就正好来给江序输上了液。
结果沈易似乎有事情要忙,手机铃声一个响起,他就接起电话,进了走廊,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只剩下江序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右手手背,插着针管,不能随便动弹,手机又放在沙发上的书包里,根本就没法够到。
窗外又天光乍亮,天空泛着灰白,除了偶尔几次扑棱过的麻雀,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乏味得紧。
他就只能百无聊赖地就那样躺着,一滴一滴地数着液体落下,心里翻江倒海地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脑子越乱,越乱脑子越想,想到最后已经烧成了一团浆糊。
等到护士小姐姐再次回来,惊呼了一声:“哎呀,你怎么输完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江序才猛然反应过来液体瓶子早就空了,针头附近已经开始回血。
护士小姐姐连忙替他拔下针头,用棉签紧紧按着:“你在想什么呢,想这么出神,还有陪你来的大人呢?”
“哦,他们有事暂时出去了一会儿,是我没注意。”江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疼,但怕护士小姐姐担心,也没表现出来,只是语速很快地问道,“那个,小姐姐,能麻烦问一下你三楼住的都是些什么病人吗?”
“三楼?肿瘤科啊。”
肿瘤科?
江序一怔。
护士小姐姐说:“怎么,你不知道?刚刚陪你来的那个小帅哥,他爷爷就在肿瘤科,他没给你说?”
“没有……但你们确定吗?!”
江序还是有些抱有侥幸。
护士小姐姐却很笃定:“当然确定,因为他几乎每天天不亮就来医院了,周末也经常来,人看上去还很年轻,长得还帅,对值班护士也很礼貌,每天还骑个摩托,所以我们对他都很有印象,他爷爷就住在肿瘤科没错。”
“那他爷爷……”
江序心里一紧,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护士小姐姐却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爷爷之前是摔了一跤才送到我们医院来的,本来老年人摔跤就容易出问题,我们看老爷子身体状态又特别不好,就给他做了个全面检查,就查出了肺部有阴影,肿瘤物指标也超标,就留院观察了。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我们也要等病理结果出来才知道。”
也就是说还不一定是癌症。
江序紧着的心弦微松。
可是如果是前几天的话,那不就正好是开学考试陆濯消失的那两天吗。
所以当时陆濯来医院是为了忙这个?
但这么大的事情,陆濯为什么不和自己说?
不仅不说,每天还表现得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害得自己居然不懂事地拉着他一起去郊游,陆濯是个大傻子吗!
他也才十八岁,每天强撑着这些事情,难道就不累吗!
江序在那一瞬间心里突然就酸闷得厉害。
他既气陆濯不告诉自己,又心疼陆濯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一个人扛,于是连忙看向护士小姐姐,说道:“那个,姐姐,你能告诉我他爷爷是在哪个病房吗?哦,我俩是最好的朋友,但因为学习忙,还一直没去探望过呢,想回头去看看老爷子,顺便给他送点水果。”
江序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且确实俩人关系一看就很亲密。
护士小姐姐也就点头道:“当然可以啊,就在312的6号床,不过你自己还生着病呢,没有大人带着,千万别乱跑,听见没?”
“嗯,听见了!”
江序立马应得老实又乖巧。
护士小姐姐没忍住,掐了一把他白白嫩嫩的脸:“哎哟,也太可爱了!”
然后才抱着护理工具,笑盈盈地离开了。
江序听到脚步声一走远,则立马“噌”的一下下了床,飞快地把桌上的各种水果零食往怀里一兜,就趿着个拖鞋,绕过沈易,吧嗒吧嗒地跑进了电梯。
他住在医院顶楼的vip单人病房,本就人烟稀少。
但随着电梯的下行,涌进的人越来越多,他身子单薄,很快就被挤进了最里面的角落。
等到电梯门在三楼打开时,他费力挣扎了好久才从人群里挣扎了出来,然后不禁一愣。
他不是没来过医院。
但以前在北京和在国外的时候,大多都去的私立医院,就算是在南雾为数不多的几次公立医院的经历,也基本都是一到医院,就进了顶楼的单人病房。
所以他记忆里的医院大都是窗明几净,洁白无瑕的,最多就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讨厌。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狭窄的走廊上堆满了因为没有床位而临时添加的病房,医生、护士、还有病人和家属们,来来往往,拥挤不堪。
护士们着急地大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病人家属们或唉声叹气,或对着电话那头绝望大喊,或跪下来哭着喊着求着医生一定要帮帮他们。
医生们更是来去形色匆匆,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一个一个去尽力安抚病人和家属。
而目之所及的病人也大多神形憔悴,双目空洞,仿佛已经麻木地失去了最后的求生的欲望。
江序抱着那堆水果挤过人群时,还听到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向她的丈夫哭诉:“要不我们就不治了嘛,我医这个病把屋头(家里)钱花完了,娃儿以后啷个办(怎么办)嘛。”
而当他终于挤到312病房的门口的时候,则一眼看见了临窗的病床上的那个老人。
那是他见过的最干瘦的老头,身上和面颊上几乎已经了没有任何多余的肉,皮肤耷在骨架上,枯槁衰弛,写满了生命从他身体内逐渐流逝的残忍痕迹。
但人却收拾得干净利落,面上也带着笑容,正若无其事地同旁人讲着话。
像是从来没有埋怨过命运的不公,也从来没有怨憎过生活的苛待。
甚至地还有些得意洋洋地在给隔壁老头炫耀:“我给你说,我跟你们不一样,虽然我莫得儿女,但我孙子孝顺得很,每天天不亮就来给我送早饭,看我吃完了才去上学,中午还经常来给我送午饭,你们哪个比得上嘛。”
隔壁老头明显不服,“哼”了一声:“是不是哦,那你们娃儿这个样子,还有没得心思上学嘛?”
“啷个莫得!(怎么没有)”陆老爷子一听有人质疑江序,一下就严肃起来了,“我们濯娃子,那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他们老师都说了,以后肯定是要上清华北大哩!”
“是不是哦?”隔壁老头一脸不信,“你们濯娃子我也是见过哩,长恁个(那么)帅,还骑个摩托车,看上去跟混社会的一样,还爱学习啊?”
“当然爱学习咯!你莫不信噻!”陆老爷子一下就急了,“等他回来,我喊他那成绩单给你看嘛!”
“那成绩单可以p的噻,莫不是你们娃儿为了哄你高兴,伪造的成绩单,豁你哩哦。(骗你的哦)”
豁你的屁!
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个活体杠精呢!
江序虽然不会说南雾话,但也能听个一知半解,看到陆老爷子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了,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开口:“谁骗人啦!我们陆濯成绩本来就可好啦!”
一堆烟嗓里突然清棱棱地砸来了这么一句,病房里本来互相说着话打着趣解着闷的老人们,当即一愣。
然后就看见一个贼漂亮的小男生抱着一大堆零食水果就气冲冲地一路走到了陆老爷子病床边,把东西一放,就看着隔壁老头,义正辞严道:“爷爷,我们陆濯成绩本来就可好了,你不能没有证据就这么胡乱猜测他!”
他说得虽然非常严肃,但又非常认真有礼貌。
搞得隔壁的老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看着陆老爷子道:“陆老头儿,这个是……”
陆老爷子也投来了同样不解的眼神:“你是……”
“爷爷好,我是陆濯的同桌,我叫江序,今天正好也在医院,就顺路带点水果来看看您。”江序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单纯可爱的甜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正义凛然,还顺便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说,“爷爷,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长得太明媚漂亮,身上又透着股富家少爷养尊处优的天真干净,还有种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整个人往那儿一坐,和整个病房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自然而然,仿佛毫不嫌弃。
隔壁老头忍不住又问道:“陆老头儿,你是从哪儿弄来个说普通话的娃娃嘛,啷个看上去还有点像外国人嘞。”
陆老爷子也懵了一下。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小孩儿异常的眼熟,好像早就见过,可是终究上了年纪,又被病痛折磨,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看了半天后,不太确定地问:“小朋友,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嗯?”江序不解抬头,眨了两下眼,“您什么时候见过我?”
陆老爷子皱起眉:“我也记不得嘞,但我就是觉得我肯定见过你,好像还给你煮过饭。”
那就肯定是记错了。
因为江序从初一离开南雾后,到现在回来,这期间没有接触过任何老人,更别说到老人家里吃饭了。
而这位陆老爷子,他虽然也看着面善,但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这样一副形容枯槁且垂垂老矣的老人的形象。
所以大概率是因为老爷子年纪大了,记错人了,或者就是上了年纪,看什么都像回忆。
江序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可是也不想扫老爷子的兴。
于是拿出一个苹果,一边熟稔地削着,一边笑道:“那可能是我小时候见过您,后来记性不好,就给忘了。不过我现在和陆濯可是同桌,还是最好的朋友,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看您的,到时候多见见,多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江序笑得很甜:“反正您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来,爷爷,吃苹果。”
江序虽然不太会做别的家务,但因为美术生擅长用小刀,所以削苹果一事上他很有天赋。
没两下,几块兔子苹果就被削了出来,还附赠给了病房里的其他几个病人。
隔壁老头还没见过这么精致的手艺,捧着兔子苹果,撇嘴啧了几声:“你们说普通话的娃娃是要厉害些哈,那你说那个陆濯成绩好,是真的还是假的嘛?”
“当然是真的!”江序拿出手机就递过去,“你看,我们学校的表彰墙,陆濯次次都是年级第一。”
“嚯哟。”隔壁老头接过一看,“真哩诶,老陆,你们濯娃子可以哦,厉害得很嘛。”
“那可不。”陆老爷子还没回答,江序就得意地一抬下巴,“而且陆濯不仅成绩好,长得好,唱歌还好听,还会烤烧烤,我们全班人都可喜欢他了!”
“真的?”这一次轮到陆老爷子不信了,“我们濯娃子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啊?我看他都从来没有带过同学回来得嘛。”
陆老爷子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认真的担忧和不敢确信的忐忑期待。
以至于江序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眼角一酸。
他连忙一把将眼角抹过,仰起头,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啦,陆濯这么好,谁不喜欢他?他不带同学回来,估计是怕打扰你吧,不信你们看。”
江序说着就从班级群里翻出了这次出去露营,别人拍的陆濯在校车上唱歌、在湖边众星捧月地烤烧烤、在草地上玩答案之书被大家起哄玩笑的照片和视频,给陆老爷子递了过去。
照片和视频里的陆濯,是陆老爷子这辈子从未见过的陆濯。
哪怕这个臭小子一如既往的表情很淡,想要装成个大人。
可是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陆老爷子还是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这里面的陆濯是高兴的,轻松的,放下了一切防备的,愉悦的。
而他身边的那个小男生和那些笑着闹的年轻人,也都是充满蓬勃善意的。
“好,好,好,他有朋友了就好。”陆老爷子欣慰地叹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爸妈的事,他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就再也没有带过同龄朋友回来了,我想安慰他,又不晓得咋个问。这个娃儿又一直报喜不报忧,啥子都不说,我除了担心,也只有担心。现在晓得他在学校里有朋友,我就放心咯,谢谢你们了哈。”
老人的道谢郑重而又真诚。
江序心里一下更酸了,低下头:“爷爷,这不用谢,陆濯这么好,本来就值得大家喜欢,哪儿说得上谢不谢的呀。”
他说到后面,嗓音都有点哽咽了。
陆老爷子也就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那……”
江序抬头。
陆老爷子一脸认真:“有没得女娃儿喜欢他嘛。”
江序:“???”
这是身为一个高三学生的家长能够问出来的问题?!
江序见识短浅,一下被搞得有些懵。
而他这一懵,陆老爷子也就懂了,叹了口气:“唉,我就晓得,我们这个家庭环境,他又是那么个臭屁性格,啷个(怎么)可能有女娃儿喜欢他嘛,就是怕是等到我走了,都看不到我有个孙媳妇儿咯。”
“不是……”
江序刚想劝老爷子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老爷子就又道:“但问题是他又没得个妈老汉儿,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啷个办(怎么办)嘛?但是你说我们这种家庭环境,要去拖累别个女娃娃,我又觉得不能做这样的亏心事。唉,算咯算咯,还是就让他一辈子光棍嘛。”
江序:“……”
他想劝告的那些话语突然就没了底气。
但他也不忍心看见陆老爷子这么自暴自弃,对陆濯的未来这么担心没自信,于是连忙道:“才不会呢!有可多人喜欢陆濯了,要不是他一心只想好好学习,肯定早就早恋了!”
“?”
早恋?!
江序话音一落,全病房的老头儿都投来了好奇八卦的灼灼视线,就连陆老爷子也瞬间亮起了眼睛。
江序:“。”
他好像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但时至今日已经骑虎难下。
江序只能应着头皮道:“真的!喜欢陆濯的人可多了,我分分钟能说出来好几个!”
“真的啊?”陆老爷子满眼期待,“那你给我说个最好的嘛。”
江序:“……”
他统共就不认识几个,怎么去说出那个最好的。
哎呀,算了,反正逮着什么就说什么吧。
江序语速飞快:“反正其中最好的那个就是长得特别好看,成绩也特别好,家境也好,最主要的是他爸也是穷小子奋发图强才追上了他那个富二代的妈妈,所以他们家很开明,一点都不讲究门当户对,只要求那个人自身优秀,对他们家孩子好就行。而且他还特别特别特别喜欢陆濯,所以您放心,凭陆濯这样的条件,以后一定会爱情事业双丰收,过得美美满满,让你安享晚年,绝对不可能孤独终老的!”
江序前面一半,是为了安慰老爷子,但说到后面,越说越确定,越说越确定。
于是当陆老爷子再次问道:“真的?”
江序果断一点头:“嗯,真的!小江出品,假一赔十!”
“嗯,那我就放心了。”然而他刚一点完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散淡又疏懒的声音,“不然我还在想,到时候去哪儿给我爷爷变出这么一个孙媳妇呢,现在看来,就包在小江老板身上了。”
说完,陆濯就拎着早饭,从他身后走出,顺手把早饭放上了床头柜。
小江老板本人:“……”
他为什么永远都在被抓包。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本人:我不造啊(一脸无辜)
陆濯本人:我也不知道,但是建议小江老板诚信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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