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为了五百块钱就去飙车拼命?
陆濯到底背着他做了什么?
而大概是江序的表情过于震惊茫然,以至于绿毛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面上的表情也更加轻蔑嘲讽了:“敢情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真是多好的亲兄弟呢。就上周五晚上,城郊赛车场,陆濯为了挣钱,跟我们跑了两场,一场五百,第一场差点被我们别下山去,第二场差点把我们别下山去,钱是挣着了,但估计也伤得不轻,怎么,你全不知道?”
不知道。
陆濯从来没有说过。
不仅没说,甚至在他发现伤口的时候,陆濯还选择了隐瞒。
所以难怪那几天晚上陆濯不和自己一起走。
难怪第二天早上陆濯会显得一脸疲惫。
也难怪露营的时候,就连洗漱都要和他分开两头。
原来都是因为要去赛车,又怕被他发现更严重的伤口。
差点被我们别下山去,又差点把我们别下山去。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实际到底经历了怎样命悬一线的风险,江序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他只想知道陆濯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缺钱吗?
那他可以给自己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受伤了也可以告诉自己。
这样自己起码不会再不懂事地去要求什么彩色蒸饺小兔子,更不会不懂事地落水,还要让他来照顾自己。
可是陆濯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是还是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吗?
江序紧紧抱着画夹,手指用力地掐进自己的掌心,努力地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可是他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些,那些情绪根本瞒不过对方的眼。
绿毛当即乐了:“还真不知道?那看来你拿人家当兄弟,人家没拿你当自己人啊。而且我看你穿得挺好的,应该也是个富家大少爷,就这手表一卖也够陆濯吃喝好几年了吧,他怎么就不好好供着你这尊金菩萨,要去跟我们玩儿命呢?果然贱人贱命,不懂得享福啊。”
“放你妈的屁!”江序红着眼睛骂出了他这辈子骂过的最脏的脏话,“你才贱人贱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有自尊靠乞讨过活吗?你不要脸陆濯还要呢!所以少屁话,要买东西就买,不买东西就滚,滚之前记得把招财猫的钱给老子留下!”
他吼得气势汹汹,毫不犹豫,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优先维护陆濯,维护陆濯的这家小小杂货店。
他脾气抓着画板的手背已经冒起了突兀的青筋。
像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大少爷竟然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脾气和决心。
两个流氓先是一怔,紧接着就被气笑了:“行,老子贱人贱命,这招财猫老子也可以赔,但我们顾大少被抹掉的面子,你问问陆濯打算拿什么赔!”
江序毫不畏惧:“你们那个什么狗屁顾大少被抹掉了什么面子?!而且知不知道现在是社会主义法治社会了,还一口一个顾大少,你们是哪门子的封建余孽!”
两个流氓没文化,根本吵不过他,直接说:“就因为陆濯那小子没个眼力见,非要当出头鸟,害得我们顾大少的新车在自己的场地没拿第一,这笔账迟早要算!”
“算个屁!你们顾大少的车没拿第一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自己没用?!”
“艹,你踏马说谁没用!”
“谁飙车又飙不赢陆濯又输不起,我就说谁没用!”
“你他妈的老子还就输不起了!”绿毛恼羞成怒,对着柜台又是狠狠一踹。
早就已经年迈的柜台本来就说不上结实,哪里再经得起他这么一踹。
而这家杂货店已经是陆濯最后可以安身立命的东西了,谁都能出事,就它不能出事。
于是那一刻的江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都没想地就抄起画板朝绿毛的脑袋砸了过去:“你他妈再踹一脚试试!”
他像一只急红了眼的幼豹,哪怕自身能力有限,可是也有誓死守护自己的食物。
两个流氓则彻底恼羞成怒,绿毛直接抄出一把匕首就朝江序刺了过去。
江序本能地闭上眼举着画板就试图一挡。
然后却并没有传来利刃切割上木板的声音。
江序睁眼一看,陆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跟前,左手则用力地攥住了那把匕首,殷红的鲜血从掌心渗出,他的神情语气却平静冷淡至极:“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这是陆濯第二次替他挨打,上次只是一个书包,这次却是明晃晃的一把刀。
而对方显然也被陆濯的气场震住,一时竟然愣在原地,没敢再动弹,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就变得更加羞恼:“老子动动就动动!”
说着,就一把收回匕首打算再刺下去。
那一刻,江序也不知道陆濯打不打得过,也不想管陆濯打不打得过,只是来不及多想地就大声喊道:“有本事你就动刀子!我倒要看看,你们敢不敢动江自林的儿子!”
江自林的儿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绿毛的动作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江序则一把把陆濯护到自己的身后,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们不就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吗!行,那你们就回去问问你们那个顾大少,江自林的儿子他敢动吗!”
江序吼得过于愤怒和真实。
两个人同时怔住。
绿毛朝旁边那人将信将疑地打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意会,跑到旁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很快就骂着脏话跑了回来,对着绿毛耳语了几句。
绿毛脸色也随之一变。
“草你妈的,算你这次走了狗屎运。”绿毛把手一垂,骂骂咧咧地就转身向摩托车走去。
江序却厉声叫住了他:“站住,回来,道歉,立刻,马上,赔钱!”
“艹!你他妈……”
绿毛回过身,刚准备开骂。
身旁的同伴立马拉了他一把,着急道:“律哥,忍忍,这人咱们惹不起,顾大少也不可能替咱们兜底!”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因此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服气,但依然只能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行,这次算老子错了。”
然后扫开柜台上的付款码,转了五百,就准备走人。
江序却再次叫他:“站住!”
绿毛彻底没了耐性:“你他妈还要干嘛!”
他吼得凶神恶煞,江序却迎着他的视线,毫无畏惧:“我不干嘛!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别以为陆濯无依无靠就好欺负,他是我同桌,就是老子的人,你们以后谁都不准碰,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他的眼角和鼻尖都已经彻底通红,那双漂亮的不谙世事的眼睛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坚定。
如果换做其他人,绿毛他们也就嗤笑而过。
偏偏说这话的是江自林的儿子,只要他愿意,别说他们,就是顾家也得给几分薄面。
他们的确惹不起。
因此绿毛只能恨恨地扔下一句:“草你妈的,知道的是你同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马子呢,什么玩意儿,我们走!”
然后就骑上摩托,扬长轰鸣而去。
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的江序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而被他强行压下的所有生气委屈担心的情绪都在回头看见陆濯掌心的那一刻全部涌了上来。
他捧起陆濯的左手,酸软着鼻尖,用一种根本不凶的语气凶道:“你是是傻子吗!还是以为自己多厉害,可以空手接白刃,你要想死想残就直说,别让别人天天为你提心吊胆!”
他觉得自己用出了自己生平最凶的语气。
然而陆濯却只是用右手轻轻地理好了他的额发,温柔地笑着低声道:“江序,你终于不躲我了。”
那一瞬间,江序原本还可以控制的眼角彻底染上湿意,他没好气道:“谁想躲你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骗陆濯,更有很多话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后面的话就怎么都再也说不下去。
陆濯也没为难他,只是用指腹擦过他的眼角,温声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他越温柔,江序就越难受,忍不住抬头凶道,“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兄弟!”
金棕色的瞳孔已经泛起了莹莹的光,里面有说不尽的委屈和生气。
陆濯指尖一顿,却像是依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说:“对不起,江序,是我不对。”
“是是是是是!什么都是你不对!你不对了你说一句就完了,也不用给别人任何交代,不用管别人会怎么想,更不用考虑别人是不是会担心你,反正你最厉害最了不起,什么都可以自己来,无论别人怎么对你,你都不愿意开口让别人帮自己,这就是你说的好兄弟!”
江序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可是他就是很生气。
他气陆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爷爷查出肿瘤是,缺钱需要去赛车是,就连赛车后受伤也是,就好像无论他对陆濯有多好,可陆濯依然不需要他一样。
他也气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总是要陆濯承担这么多委屈。
更气自己没用,好像什么都不能给陆濯,都帮不到陆濯,唯一有用的就是江自林儿子的这个身份,可是对于陆濯来说,这又何尝不是来自现实的一种嘲讽。
他想要气的太多,可是气到最后,又全是心疼和无力。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克制住情绪,哽咽道:“算了,没事,还是先给你上药吧,你坐好,别乱动,我上去拿药。”
江序说完,就自己噔噔噔地爬上了阁楼。
然而尽管药箱很快被熟门熟路地找到,纱布却没了踪迹。
可是他上次明明还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见过,这次怎么就不见了。
江序越急就找得越慌乱,找得越慌乱心里也就更急。
这种慌乱急促之中,他一不小心就把陈旧的木抽屉一下用力彻底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乒里乓啷地就全部摔落在地。
江序又连忙蹲身弯腰去捡。
然而蹲下身的那一刻,他却透过抽屉后面乍然空下的缝隙看见了柜身后面的暗格,隐隐地露出了一个糖果罐子的一角。
那是一个八角形的糖果罐子,差不多有八寸大,桶身也极高,从边沿的斑驳锈迹不难看出已经有了些年头,而罐身上则是充满童趣烂漫的儿童插画。
这个罐子,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法国很流行的一个品牌的糖果盒子,那时候他们社区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而他因为格外喜欢这种风格的插画,也很爱吃甜食,所以在家里攒下了很多个,后来也带回了南雾,所以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物什。
可是陆濯的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
而这个产自于法国的糖果罐子又为什么会被他如此珍视般地藏在了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江序知道乱翻别人的东西和偷看别人的东西都是不对的行为,他从小学到的道理和修养也本应该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可是那一刻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和莫名的奇怪的直觉,让他觉得他想要去打开那个糖果罐子。
就像一个充满致命吸引力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明知不应该,可是还是无法抗拒那种诱惑。
于是江序朝着那个暗格,缓缓伸出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别这么生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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