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闻“子曰”
玄卓善听到韩灿宇说不想让她一起来上学了,就摸着灿宇的头问:“灿宇为什么不想跟妈妈一起上学了?”
韩灿宇仍然是低着头说:“灿宇想自己上学。”
吃晚饭的时候,玄卓善对韩晟昊说:“灿宇明天想自己去上学,不想和我一起去了。”
韩晟昊感觉挺奇怪的,就问:“灿宇不是最喜欢跟妈妈在一起的吗?为什么不让妈妈和你一起去上学了呢?”
没想到这一问,韩灿宇忽然就哭了,他放下筷子,转身趴在了炕上,哭得“呜呜”的。
玄卓善吓了一跳,也马上放下筷子,俯下头温和地问:“怎么了灿宇,到底是怎么了?”
韩灿宇停止了哭泣,呆了一会,小声地说:“他们都说我没有断奶,上学还带着奶瓶子。”
韩晟昊和玄卓善都被小灿宇的话给逗乐了。
韩晟昊忍住笑,问:“谁说你上学带着奶瓶子的?”
韩灿宇说:“别人的妈妈说的。”
因为韩灿宇年龄比其他孩子小,在堡子上这么大的孩子有的还在吃奶,所以有的妇女就拿小灿宇开玩笑,说他没断奶。灿宇觉得这话就是对他的嘲笑,所以特别伤心。
韩晟昊说:“如果妈妈不去上课,你听不懂老师讲课怎么办?“
“我用力地听,我能听懂老师讲课。”韩灿宇从炕上坐了起来,肯求韩晟昊,说:“爸爸,别人能听懂,我也能听懂,让我自己去上学吧。”
韩灿宇说的“别人”,是他班上的其他朝鲜小孩儿。在韩灿宇的班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朝鲜小孩儿,他们是在堡子上长大的,从小就跟汉族小孩一起玩,家里人也差不多都会说汉语,所以他们到学校上课,没有语言障碍。灿宇不知道,他和他们的起点是不一样的。
晚上,等韩灿宇睡着了,韩晟昊对玄卓善说:“那就让他自己去学校吧,你一直陪着他,可能有同学笑话他,伤他自尊心了。”
第二天早上,韩灿宇早早地吃完饭,背起书包就要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说:“妈妈,再见!”
玄卓善问:“为什么这样着急?”
韩灿宇只顾往外走,也不说话,出了门,撒开腿就朝着学校跑去。
玄卓善本来想送他到学校门口,可是见他自己跑了,就笑了笑,心里说,灿宇真是长大了。
玄卓善收拾好家里,就来到了医院,她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许阿支妈妮了。正好是储藏秋菜的季节,医院也买了不少大白菜,玄卓善进来的时候,许阿支妈妮正在用大白菜酿制“给牡契”(泡菜),玄卓善就留下来帮她。
堡子上的朝鲜人很多,所以“给牡契”在堡子上是很常见的咸菜。堡子上的人管这种泡菜也叫“高丽咸菜”、“朝鲜泡菜”。
“给牡契”是一种特别美味的小菜,主要是用盐、糖、姜、糯米、梨、苹果、韭菜、干辣椒面等配料酿制,辣中带甜、甜里带酸,色白带红,红里透黄,让人看了会垂涎欲滴,直流口水。
“给牡契”也是朝鲜人饭桌上必不可少的小菜,每顿饭都要吃,而且不分男女老幼,人人爱吃。有的小孩辣得真流眼泪,还是要吃。越吃越辣,越辣越吃,越吃越上瘾,好多人觉得离开它就吃不下去饭。
玄卓善以前帮着妈妈腌过辣白菜,她说妈妈的手艺非常好,腌出来的泡菜特别好吃,经常会被请到别人的家里帮忙腌泡菜。
许阿支妈妮说:“朝鲜人做泡菜,就像汉族人包的饺子,一个人做的是一个味道----同样的材料,没有两个做出来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
堡子上的汉族人家也做泡菜,但是他们做的泡菜味道确实不如朝鲜人做得好。所以也有不少汉族人家就把白菜送到朝鲜人家里,或者请朝鲜人到自己家,让他们帮着腌。
许阿支妈妮见玄卓善腌制泡菜手法挺熟练,就笑了,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小就会做这些!”
玄卓善说:“因为没有爸爸,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帮助妈妈干活了。”
提到了妈妈,玄卓善的心里一阵难过,许阿支妈妮也不再说话了。她们把抺好的白菜一层一层的码放在一个大陶瓷缸里,然后封上盖子。
韩晟昊家的后院也种了一片白菜,这天,玄卓善把晾晒好的大白菜收拾好,准备放进菜窖里准备冬天吃,韩灿宇正好放学回来,就帮着她往下递白菜。
玄卓善把白菜靠着菜窖的墙壁摆好,一排摆放10棵,然后在上面插空一层一层的码放,每层都是放10棵,共码放4层。
韩灿宇说:“妈妈,怎么有这么多的白菜?”
玄卓善说:“你知道这些是多少棵吗?”
韩灿宇抻着头,朝下面看,一棵一棵地数,数着数着就数乱了,再重新数,数了好几回都没数清楚,急得直冒汗。
玄卓善在下面看见灿宇一遍一遍地重新数,乐坏了,说:“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方法……”
晚上,韩晟昊下班回来,刚一进家门,韩灿宇就跑过去,高兴地说:“爸爸,妈妈今天教我学乘法了!”
“是真的吗?”韩晟昊问。
“是真的。”韩灿宇认真地说:“4乘上10等于40;2乘上20等于40……”
韩晟昊没想到小灿宇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乘法是什么意思了,他很吃惊,也很高兴,坐在炕上,把灿宇抱到自己的腿上,说:“来,爸爸教你背乘法口诀。”
韩灿宇歪着头看着韩晟昊,说:“妈妈今天也教我背乘法口诀了。”
“是吗,那灿宇背诵一下,给爸爸听好不好?”
韩灿宇说了声“好”,就从韩晟昊的怀里下来,站在炕的中间,开始大声背诵。
期末考试的时候,韩灿宇的成绩是全班第一,语文和算术都是100分。
这个冬天特别冷,寒假期间,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风也大,孩子们冻得都猫在家里,谁也不出去玩儿了。
韩晟昊借来了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课本,打算让韩灿宇预习一下,他让玄卓善教算术,他自己教语文。
韩晟昊发现小灿宇的记忆力特别强,语文课本上的课文,从第一篇到最后一篇,他都能背下来。他一遍一遍地考灿宇,灿宇每次都能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
看着灿宇站在炕中间背诵课文的样子,韩晟昊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父亲让他背诵《论语》的时候,想起了他因为不愿意背诵而挨过的那些打、那些揍……
他把那些“子曰”都用笔写下来,教灿宇背。灿宇问:“爸爸,‘子曰’是什么意思?”
韩晟昊说:“你别管它是什么意思,你只要背诵就行了。”
韩灿宇噘着嘴,不高兴了,说:“爸爸,我想知道。”
韩晟昊笑了,说:“我现在给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背诵。”
韩灿宇说:“爸爸,我真的想知道,请你告诉我吧。”
韩晟昊拗不过灿宇,就说:“好吧,我告诉你----‘子曰’就是,一个叫孔子的人说的话。子,就是孔子;曰,就是说,说话的说。”
韩灿宇想一想,说:“‘子曰’,就是‘孔子说’,对吗?”
韩晟昊没想到韩灿宇对“子曰”的理解这么准确,挺意外的,他高兴地拍了一下韩灿宇的屁股,说:“对,特别对!”
灿宇接着问:“孔子是谁呀?”
韩晟昊说:“一个姓孔的老头。”“姓孔的老头为什么总是说这个、说那个?”、“我为什么要背诵他说的话?”、“他自己背不背?”韩灿宇一连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韩晟昊在心里笑了,他想,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韩灿宇跟自己小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有一天晚饭后,还没等韩晟昊要给韩灿宇讲课,韩灿宇就开口问:“爸爸,我想知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夜半鸣蝉’是什么意思。”
韩晟昊想了一下,把这句诗写在了纸上,说:“我先问问你,在这句诗当中,你认识几种事物?”
韩灿宇看着爸爸写的字,说:“明月、鹊、清风、夜、鸣、蝉。”然后还作出进一步解释,说:“明月,就是月亮,明月几时有、床前明月光、明月何时照我还的明月;鹊是喜鹊,是鸟儿;清风就是风;夜是晚上、夜里;鸣是鸟儿在叫;蝉是小动物、小虫子。”
韩晟昊笑着挰了一下小灿宇的脸蛋儿,说:“灿宇说得非常好。爸爸不想马上告诉你。古人说得好:书读百遍,其意自见,你自己再好好想一下,把这几种事物联系起来想,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它的意思了。”
“好吧。”灿宇坐在炕上,皱着眉头,仔细地看着这句诗,反复地念着“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夜半鸣蝉”……
快到年末了,堡子上的人大部分都“猫冬”了,民兵连训练却热火朝天的。
一排还是在中学的操场上训练。
集合的时候,玄卓善发现王大英没有来。女民兵班班长缺席,自从玄卓善当上民兵后,还是第一次。
王凤问王二英:“大英姐今天咋没来?”
王二英说:“俺姐这一年可能都不来了。”
王凤又问:“为啥呀,她不是班长吗,班长咋能说不来就不来呢?”
王二英神秘地笑笑,得意地说:“俺姐有孩子了,俺大娘说都快两个月了,再过8个月就能生出来了。”
金宝儿凑过来说:“俺咋不知道呢?”
王二英瞥了她一眼说:“啥事儿都想知道,咋那么欠儿呢?”
韩晟昊也没参加训练,他去县里开会去了。
晚上,韩晟昊从县里回来,一进门就对玄卓善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玄卓善一下笑了出来,说:“我也有个好消息刚要告诉你。”
“那你先说吧。”韩晟昊说。
“你先说。”玄卓善说。
韩晟昊说:“我想先听你的好消息。”
玄卓善撒娇地说:“欧巴,我想先听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