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煤油灯的暗黄光芒下,男子病态的眼珠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全身枯黄的肌肤,更像是血气被抽干的样子。
我最开始的判断,是疳蛊。
中疳蛊的人,也会腹胀。
但是,绝对不会出现暴饮暴食的状况,意识也不会如此清醒。
咔的一声。
我右脚踩断一根鸭骨头。
我忽然明白过来。
年轻男子之所以饭量极大,而又如此消瘦,是他肚子蛊虫要留他的性命。
他补充到的营养,全部让蛊虫吸走,根本就没有给他留下分毫。
所以他越吃越瘦,越瘦越吃。
忽然,我想到《巫蛊秘录》中的记载,有一种蛊虫,叫做寄生蛊。
最开始会将这种蛊虫养在大坛子里,放上人血人肉,滋养这种蛊虫。
等到蛊虫快成型之后。
然后,寄生蛊会跑到活人身上,与活人同吃同住。
等到一定时机,夺活人血气,取活人魂魄,就会脱离宿主,成为致命的蛊虫。
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养蛊方法,涉及极为隐秘的蛊术。
在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寄生蛊还是比较常见。
到现在太平年代,这种养法已经失传。
这种寄生蛊的饲养方法,起初非常隐晦。一般郎中,根本瞧不上是寄生蛊。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回天乏术。
“娘啊。饿,我快要饿死了。你怎么越来越慢。是不是想我死。”
男子躲过我的眼神,对着妇人大喊,骷髅般的双手,重重地敲打桌子。
我暗暗松一口气,年轻男子还能开口要吃的。
这说明,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妇人忙将一大盆腊肉米粉端上去,说:“崽子,你要是实在是饿得慌,就吃吧。”
男子闻到香味,立刻露出贪婪的光芒,不用筷子,直接双手抓起来,就往嘴巴里面塞。
片刻功夫,便是风卷残云,将一盆米粉吃得干干净净。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七个我,也吃不了这么多。
妇人眼眶湿润,说:“广杰,这位小郎中采药到这里,我请他给你看看。”
男子眼珠子布满血丝,挥动双手,将饭盆掀翻在地上,叫道:“我没有病,能吃能喝,好得很。这种郎中,都是骗子,让他滚。”
他眼中射出极为凶险的光芒,身上散发出极为恐怖的戾气。
吃饱饭之后,他的眼神明显嚣张起来,压根就不怕陌生人。
我担心寄生蛊会伤害到年轻男子,便笑着说:“我看过了,你的确没病。”
转身对妇人说:“姨,咱们先出去。”
出门之后,妇人叹一口气,泪水止不住流,开始哭诉起来。
妇人叫做宋菊梅。
儿子叫做麻广杰,本来健壮如牛。
可是一个月前,从五圣山回来之后,就肚子变大,最后变成皮包骨。
眼看就活不成了。
“我也请过郎中,吃了汤药不见好转。还有巫师来看过,都没有用。”
宋菊梅说,“巫师看过之后,只说我家广杰得罪了山神。我们这边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生这种大肚子病。”
她长叹一口气,说:“可是,广杰是个乖孩子。他以前很孝顺,只是生病之后,性格大变,完全不像是我儿子。”
我皱眉说:“一个月前,整个湘西地界都是大暴雨,他为什么要冒雨去五圣山?”
宋菊梅说:“孩子他爸死后,就葬在五圣山上。大暴雨袭来,广杰担心他爹的坟让雨水冲垮。所以就上山查看,准备弄些石头,在坟墓四周,砌成一圈。”
还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不由地心想。
我问:“姨,你有没有想过,是中蛊了呢?咱们这个寨子,可有人懂得下蛊?”
宋菊梅脸色瞬间惨白,说:“我听说过有人能用蛊。可我们……小门小户,又没有与人起过节,把蛊用在我们身上,就是浪费。”
这倒是大实话。
养蛊繁琐,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无冤无仇没必要下蛊。
“你们这山神,可有什么称呼?得罪山神,就会生大肚子病?”
我问。
宋菊梅朝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据传是一棵成精的桃树,占据此山,自称是山神。每年,我们还要准备猪牛羊头祭拜山神。可是,从没有人看过山神的真面目。我们家向来尊敬山神,不知道为什么,山神的惩罚落在广杰头上。”
我心中一凛,成精的桃树,倒是符合连翘提及的线索。
看来,这位桃树精,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听说,咱们湘西有位医婆叫做龙改凤,医术高明。只是她老人家仙逝,去见蚩尤老爷了。不然,我一定去求她救我儿子。”
宋菊梅接着说。
白铁虎说:“阿姨。冬生就是龙医婆的外孙。”
宋菊梅激动起来,忙要给我下跪:“冬医生,求你救我的崽。”
我将她扶住,说:“救他也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下,不管发生什么声音,你都当作没听见。广杰大哥,是中蛊了。我也能解。”
我担心,母子同心,在我治病过程中,宋菊梅极有可能受不住儿子呼喊声,冲进屋来。
宋菊梅咬紧牙关,说:“好,我答应你。”
“你去煮二十个鸡蛋给我,再准备七盏油灯。等他再饿的时候,我一个人进去,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置。”
我说道。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
麻广杰再次大喊:“娘,我快饿死。我要吃东西。”
我看了一眼宋菊梅,端着煮熟的鸡蛋,带着备好的油灯,点了一小截引虫香。
我推门走进房间,黑狗也跟着溜进去。
我将门关上。
将七盏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样式摆列,依次点亮。
麻广杰脸色阴沉,扯着嗓子喊道:“宋菊梅,你个老不死的,怎么还没把这骗子赶走。咱们家几个钱,都让人给骗走了。”
黑狗竖起脑袋,咧嘴狂叫。
我笑着说:“我从茶花峒来,从小就跟金蚕蛊一起玩。咱们明人不说假话,是你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麻广杰双眼通红,瞬间布满血丝,整张脸犹如蜘蛛网一般。
我与他目光对视,本命蛊的煞气,缓缓地涌上来。
就在这时,麻广杰身子抽搐,直接瘫倒在床上,口鼻开始流血。
“踏马个巴子的,你还想直接杀死宿主。”我忙上前,用银针刺在麻广杰心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