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最佳银熊导演
作者:菜鸟薯大爷      更新:2023-12-08 18:15      字数:4089

他今天没有跟以往一样懒床,起来很早,平素此时正蒙头酣睡;生命错过清晨,就如人生错过春天。父亲的清晨是孩子的成长,母亲的春天是孩子的笑脸。他独自去石灰坝子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眼睛望着前方的路,祈望在前方发现希望;希望在找寻适合它的人,总与积极进取的开拓者相遇;希望在找寻能托起它的人,与明日的朝阳一起给与灿烂的人生;希望在找寻爱它的人,与天边的云彩一起美丽自己的天空。他明白,降服女人需要温情与力量。温情让女人感受男人的柔软,力量让女人领略男人的强悍;温情让女人触摸到梦的绮丽,力量让女人有一种现实的安全感;温情让女人觉得一种爱,力量让女人觉得一种依靠。他心里盘算着只给她暴力不给温情;温情如和煦的风,抚摸身体也抚慰灵魂;暴力如猛烈的雨,淋湿如花的美梦与如水的诗情。人没给所爱的人温情与力量,对女人来说是一种遗憾,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损失;人给温情一点爱,会变得宁和;人把力量变得有情,会更加强大。只是明白道理不运用的人是懒汉,只知道做事没明白道理的人是痴汉;懒汉有追求美丽与温柔的情怀,痴汉有实现自我醒悟的梦想。他明白道理并相信,男人的自信不能在女人身上建立,事业才是男人飞翔的天空。

铁柱回屋吃了几个红苕又回到原先的地方,一边继续等待贾道士的来临,一边静下心来细细思量。贾道士怎么知道自己的媳妇中邪?质疑能让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是总让人觉得好笑。贾道士的道法真的有那么高深?高深的道行比不过深邃的心灵,神奇的符咒比不过宽广的胸怀,精妙的法术比不过坚韧的精神。贾道士的道法如果在素芬身上不起作用该怎么办?据说贾道士针对不同的人有相应的道法,有的服务于善男信女,有的用来对付不相信道法之人;只是价钱高低不一样。凡是与金钱沾上关系,能镀上金边让人富裕;凡是与权力攀上亲戚,能穿上绶带让人荣耀;凡是与神鬼对话的人,自古就是最接近金钱与权力。

她看着这个陌生人满脸堆积的笑容,觉得不是滋味,明显是故意做作;但铁柱的妈提醒过自己,对贾道士要特别款待,自己要柔和与温顺,自己要有礼貌与涵养,自己要落落大方。她感到贾道士与别人攀谈时不时把目光扫向自己,甚是不悦;人生来会被别人看,有的眼神是亵玩,有的眼光是欣赏;人无法改变别人看你的眼神,可以选择让自己舒服的目光。

“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把事情办妥。我先看一看这儿的风水。”不要轻易建立信任,它最会让人受骗。

“如果风水没有问题,那就是其它方面出事了,是吗?”

“是。”人不是不要是非,只是找不到判定的标准。

“也有可能风水出了差错,其它方面也有毛病。”

“那好办吗?”如果有办法,没有人愿意求人。

“好办,你们找对人了。要是别的人可能还没有办法。这种情况我遇过很多,都能轻易解决。我想你们也总是听说过的吧?”

“听说过的。听说过的,知道您的道行很高。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人敢与您相比。”黑暗中的人只要发现一点光亮,会把它当作希望。

“听说过呀,那就好。”贾道士此刻心情特好,自己在屋里屋外转了起来。

她虽然不赞成贾道士没有丝毫真实性的妄语,还得尊重别人说话的权力;虽然自己的真言被铁柱一家摒弃,她依然坚守自己对虚假的厌恶。她不明白现在的社会是怎么搞的,虚假的人受欢迎,真诚的人受到排挤。虚假满足人的虚荣来,真诚撕破人的面具而痛苦。虚假是人的本性得不到完全满足受压抑的表现,真诚却是善良的一面不加修饰的流露。人的本性需要自然表现,虚伪比真诚在人成长过程中更加有影响力。

素芬不相信迷信,但是愿意维护铁柱一家相信迷信的权力;迷信被坚持会变成信仰,科学不理解会变成谬论。她只有躲在一边沉默,安静地蓄积能量在必要时爆发,无声的反抗不公平不合理的压制;沉默是一种选择,特别是在人无奈之时的取向。

她忽然意识到贾道士可能是来对付自己与宝贝;张家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他们却懂得压制,知道迁怒,知道如何才能有效的打击别人。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什么样的苦难都承受,也禁不住寒噤!她怕铁柱一家根本没有让这个苦命的孩子活下来的意愿。那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逃吧?逃的冲动迅速转化成力量冲满全身,逃避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是一种办法;不能逃,逃避会被视为一种懦弱的行为;而且怎么逃?她顿时觉得是在黑暗里追求光明,沙漠中寻找绿洲,无底深渊下面呐喊,如折翅的鸟儿想飞到洁净的天空,似断腿的马儿想驰骋于一望无垠的原野。她转念一想,今天的困顿不等于明天没有突破,现实的痛苦不等于未来没有欢乐;办法是有的,只是现在没有想出来;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不停止解决困难的渴望与热情。她有另一种害怕,黑暗中的人找寻光明,却是在制造黑暗。

突然,铁柱满脸装着笑容,进入她的视线,说:

“我给你讲咱们生孩子的事情。你听我说嘛。原来呀,咱爹八年前在屋后打死了一条菜花蛇。这不算什么,但后来这条蛇化成了蛇精,附在人身上,来报复我们。生下这个怪胎就是那条蛇变的。”无知是蒙昧生长的土壤,迷信是土壤里的养分。

“没有那么奇怪,不要听这个人胡编乱造。”认识能力的提高,可以提高人的素质。

“不相信,没有关系,你把这个神水给喝了。”铁柱把进门就端着的一碗水递给素芬。

她一看碗里水黑黑的,浓稠的,上面飘散着些许没有完全烧尽的残渣;如此之肮脏,怎么能喝呀?

“我不喝,这水太脏!”

“这是贾道士施展过道法的水;贾道士是我费了很大劲才请来的;请贾道士的价钱是很昂贵的。你不喝就是太浪费了。我们不是要生儿子吗?没有这碗水是生不出来儿子的;只有这碗神水才能驱走附在你身上的蛇精;只要有蛇精我张家就会一辈子不得安宁。”不是所有的信仰都有益处,尤其把迷信当成信仰的时候。

“我尊重你们的信仰,请理解我的坚守!”

“你不要给讲这些道理,你只要把这碗水喝了,什么事都好商量。”张铁柱想把这碗神水强硬地往她嘴里灌。她手一挥,把它打碎,地面四处溅着一滩乌黑的水汁。

这不是喝一碗污水的问题,这是原则,在原则问题上不能退让!一个人在原则上的退让比放弃信仰还要可怕;信仰是精神世界的支柱,原则是现实里的力量。人打碎一支碗不是修养问题,虽然这有失淑女风范;这是一种抗争,抗争扭曲灵魂给自己带来的不公与伤害,抗争畸形人性对自己尊严的漠视与糟践;当伤害不能拒绝的时候,是反抗的开始。中国女子对丈夫说了一千来年的是,难道现在还不敢坦然地说不吗?

“不喝,不喝。你出来,爹妈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就随我出来嘛。”

程素芬从坐着的床上站起来,在起身之际把孩子抱起,跟随这个自己一点也不信任的男人走出屋。她刚一迈过门槛,双臂被几支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孩子被张铁柱夺走,人被拖着按在有时用来杀猪的门板上。

素芬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叫喊:“铁柱,你们要干什么?”

铁柱抱着孩子往里屋走,没有理会素芬的撕喊。

素芬认得用劲抓住自己臂膀的两人,一个是王二嫂的男人,一个是李三嫂的男人。她忍受着手的麻木,尽力迸出声音来:“王二哥,你们要干什么?”

“素芬妺子,你就认了吧!你被蛇精附体。”王二嫂的男人回应道。

“附在你身上的蛇精不但害自己与家人,还要害我们这样的邻居。”李三嫂的男人附加道。

素芬一下子清楚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知道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会如何糟践娇弱的身体;唯有不停地歇斯底里的撕叫:“你们这样是无法无天,你们这样做是无法无天,你们这样做无法无天……。”在偏僻的山沟,法律的手没有伸过险峻的山梁;正义的脚不能跨过人性的鸿沟;良心的种子不能在荒芜的心田生根发芽;善良的花儿在愚昧的灵魂里被自私摧残。

“哇!”的一声。抱在铁柱手上的孩子跟着母亲撕喊,哭了起来;两种声音从这儿传出,相互间杂响彻四周;震惊了从四处来围观的人。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有些触动,内心不再寂静,刺耳的呐喊中泛起阵阵潮涌;良知掀开压在身上的**会自启;善良挣脱自私对它的束缚可释放。他受不了素芬声嘶力竭地叫嚷,立刻厉声说道:“你再继续乱叫,我马上把你的宝贝儿子抱出去扔了。”

这是他对付素芬的杀手锏。

她停下了。

铁柱把不哭的孩子放在里屋床上,拿起绳子与其它的人一起,把素芬疯狂扭动的双腿绑在门板上,再把腰部与手膀子捆扎结实。

贾道士身穿着道袍,舞动着木剑,嘴里念叨着全场只有他才能明白的咒语;持续几秒钟过后,他走到铁柱身边并在他的耳边悄悄地叮咛,回到原地继续披头散发边舞边叫,好似夜晚的鬼到白天舞蹈,好似古老的幽灵来到人间游荡,好似邪恶的**在老实的人心上张扬,好似丑陋的人性要在善良之中筑巢。

贾道士点燃符纸,把燃过的灰放在一个未盛满水的碗里;端着碗往门板这边走来,放在嘴边,深深地喝了一口,“砰”的一声,吐在素芬的头上。她感觉脸上一阵凉,恶心难受!贾道士把装着脏水的碗放在素芬的嘴边,素芬望着抱着自己命根子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只好张开嘴让他往里面倒;在碗里的污汁流尽的一刻,铁柱自己也想呕吐!

铁柱感觉到这样对这个女人不近人情。她是一朵纯洁无瑕的花插入自己这样一块简单贫瘠的土里,芳香四溢,让人迷醉;群芳争艳,没有谁超越她独有的芳华;如今却被自己与家人折磨得残叶断枝,不忍直视!自从她嫁过来以后,对父母是毕恭毕敬的孝顺,对丈夫坚贞如一的忠诚,对孩子是不顾一切的爱,对邻里是一片热忱,对亲戚是一番热情。和煦温良的秋风正渐渐消失,即将到来的凉意吹在铁柱的身上,想吹开他朴实的外衣上的一层伪善。

铁柱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看见素芬血红的双眼盯着自己,她眼角居然没有落下任何一滴泪珠。

因为她彻底想通了。

对愚昧可以接受,但不能接受愚昧带来的伤害;

对无知可以容忍,但不能容忍无知造成的荒唐;

对残忍可以理解,但不能谅解残忍引发的血腥;

对自私可以接纳,但不能接纳自私后面的阴暗;

无情的冰可以用爱去溶化;

绝情的心却可以把爱践踏;

冰凉的人性可以用阳光温暖;

虚伪的面具可以把阳光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