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闹了不小的动静。
寂静的夜里,一点声响都被无限的放大,何况是这摔门摔桌凳的声音,被扰了夜里的休息的街坊邻居不痛快了,三三两两地拉开了窗户,板着脸就朝外头喊去。
“陈柏升,这大晚上的,你个老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还能作甚,和媳妇讨钱没讨着呗”这话是一个婶子搭话的,带着几分风凉。
大家伙儿嫌弃。
“一个大老爷们,就这样的出息你说说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跟个没牙的奶娃一样,尽吃软饭自己也不嫌弃自己丢脸”
“睡了睡了懒得说你别再砸东西了啊,要是再砸,一会儿我上你家帮你砸”
“”
众人骂骂咧咧了几句,砰的一声,打开的窗户大力地阖上。
村民爱听热闹,陈家的这事啊,大家还不吝听了。实在是听了太多回,腻味了。
石娟牙关咬得紧绷,昏黄的灯光下,眼睛幽幽像簇着两团火。
她也不多说什么,搬了枕头被子,转身就去了另一个屋。
陈柏升被这目光镇了下,还要扔地的一张小杌凳举在半空中,搁下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最后,瞅着没人的屋子,他悻悻地将杌凳放了下来。
动作颇轻,还捡了其他两张摆好。
一边忙活,陈柏升一边嘀咕。
“这婆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坟开多了,白森森的骨头捡多了,这冷不丁地瞧人,还真有几分唬人,像鬼”
埋汰了石娟几句,陈柏升心里痛快了些。
这间屋子是两人成婚便住的房子,那时候结婚,家里得有三十六条腿,床,梳妆柜,五斗柜要是没有这些,娶媳妇都不好娶。
这间屋子里便摆了一张梳妆柜,是石娟的,平时颇为爱惜,镜面还用了块镂空花布遮着。
陈柏升一屁股坐了过去,动作过大,搭在镜子上的花布被碰掉了,落在地上。
陈柏升转过头,就见椭圆形的镜子中有自己的倒影。
就着昏黄的灯光,他薅了薅发,又摸了摸脸蛋,不由得撇了撇嘴巴。
老话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话果真不假。
这不,定是瞧着他老了丑了,阿娟才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就讨个十块钱,这也舍不得给”
“冷水烫鸡,死公鸡一毛不拔”
陈柏升愤愤。
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啊,这脸蛋,这身子板,走出去谁不怜他
别说阿娟稀罕他了,就连那些大姐婶子都格外喜欢他,说他面嫩嘴巧今儿东家给个饼,明儿西家来个馍,出门就从没空手归的
陈柏升摇头感叹,“好汉不提当年勇,老了老了。”
他起了身,颇为寂寥地熄了灯,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意识有些昏沉。
迷迷糊糊中,一道瓮沉的声音飘忽地响起,似远又似近,捉摸不透,带着几分蛊惑。
“来”
“到我这里来,我让你国色天香,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陈柏升似梦似醒。
国色天香
他又不是娘们,要国色天香作甚
来个貌比潘安还差不多。
心里的思绪就像水底的水草般,飘忽地四处漫开,随着水波流转,没个着落。
不过,听到富贵荣华时,他的心神微动。
这一动,床榻上,陈柏升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夜很深了,周围一片的漆黑,知了也疲倦地叫一阵歇一阵,月色投在地上,有惨白的颜色,幽幽又冷冷。
黑夜中好似有黑色的浓雾弥漫而开。
陈柏升半阖着眼睛,僵着身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门被打开,发出老旧又幽幽的吱呀声,声音低得让人心悸。
他走到了堂屋,打开了柜子的抽屉。
朦胧月色下,只见里头搁着一盏青铜的小鼎,有些旧,还有着泥土的腥气。
陈柏升捏着小鼎回了屋,坐在了梳妆台边。
梳妆台刷了朱红色的漆,零星的月色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给着屋子添一分幽幽的白,三角圆肚的鼎被搁在了梳妆台上,镜子里一个,镜子外一个。
明明是被洗净的鼎,这会儿却涌了些许泥出来,暗红的,像是染了陈年的血。
“别怕”
“我听着你心底的声音来,你说自己老了,不好看了没关系,我这里有许多脸,年轻的,好看的”
鬼音幽幽,时有桀桀怪声,似男似女,似老又似幼,飘忽不定,变幻不停。
蓦地,梳妆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白骨骷髅头。
只见骷髅头两眼凹陷,牙齿森然,白骨的颅顶圆圆,有冷冷的光漾过。
突然,白骨朝陈柏升的头颅袭去,下一刻,梳妆镜中,陈柏升的面容好似有了些许变化。
烤羊腿十分的美味,不单单潘三金和周爱红爱吃,就连牙口不怎么好的于大仙也吃得喷香,潘垚又买了几次,直到一日清早,瞧见潘三金鼻子上冒了红痘子,潘垚这才不买了。
“要开学了,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写完了。”
“晚上早点睡,收收心啊。”
“哎。”
被周爱红唠叨了几声,这两天,潘垚都少出门耍了。
假期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新历九月,学校开学的日子。
返校的娃娃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很快,沉寂了两个月的学校便又是一片的热闹。
回校第一件事便是做卫生。
夏日两个月的时间,阳光和雨水充沛,学校里长了一地的荒草,大家拿着锄头镰刀筐子,割草运草,时不时再聊聊天,说说自己放假去哪里玩了,不但手上忙得热火朝天,嘴皮子也没歇着。
很快,学校里便有了白色的烟气腾空,那是老师在帮忙烧草堆。
“宝珠,热不热,我去小卖部给你捎瓶汽水吧。”
a市的九月还热得厉害,除草是个体力活,潘垚瞅着江宝珠红彤彤的脸蛋,汗水还沁湿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蔫耷在脸蛋边,颇为狼狈模样。
当即递了条手帕过去,准备再去小卖部买些吃的。
“好呀好呀,汽水我要大白梨味儿的,算了,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忙了这么久,肚子都在唱空城计了。”
江宝珠揉了揉肚子,颇为夸张的龇牙,潘垚被逗得一笑,拉着她的手,两个小姑娘便朝小卖部跑去。
远远看去,那两背影快活得像早晨的燕子。
小卖部在学校门口,那儿还种了一棵的玉兰树,高大繁茂的玉兰树垂下阴影,将那红色小砖房都护在了下头。
除草做卫生是自由时间,老师看得也不严,因此,这会儿,小小的小卖部里便挤了好些个孩子,个子矮的还踮着脚,伸着手冲里头的老板喊道。
“我我,到我了,我买个三明治,再买个汽水。”
听到这一声三明治,潘垚都馋了,转头便对江宝珠道。
“宝珠,咱也买个三明治吧。”
江宝珠恩恩点头,眼睛晶亮。
潘垚也弯眼笑了笑。
这时候的三明治可比以后的好吃,外皮酥嫩,关键是里头的夹心多,半点不偷料,咬下一口,油乎乎又松软,别提多好吃了。
潘垚一气儿能吃两个
“咦。”瞅着小卖部里头,突然的,潘垚发出了声诧异的声音。
小卖部搁了两排的玻璃柜子,正好将客人和老板隔开,这会儿,小朋友掏出钢镚,啪的一声搁在玻璃柜面上,人不大气势却足,小小的买卖也喊出了大买家的气势。
小卖部老板戴着一副眼睛,颇为斯文,脾气也好,玻璃柜面被拍了,他眼里有心疼却没有气恼,这会儿只喊道。
“轻点儿轻点儿,各位小祖宗,我这就给你们拿啊,小良帮爸爸拿了啊,真懂事,给哥哥吧。”
小卖部老板低头,就见自家儿子帮忙拿了东西,和小同学要买的东西分毫不差,他喜得不行,夸了两句真乖,还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动作轻轻又爱惜。
小孩腼腆笑了笑,眼睛清亮有神。
潘垚诧异的不是小卖部的老板,是小卖部老板的儿子。
她要是没记错,店老板的儿子不单单脚有些跛,脑袋还有些不灵光,这事儿大家都瞧得出来。
今天一看,这被叫做小良的小孩,眼神清亮有神,好像又不傻了。
买了东西,潘垚捧着一堆吃的,和江宝珠寻了个台阶坐下,两人撕开包装袋,还不忘先喝一口汽水。
冰凉凉又冒着气泡的汽水才下肚,就让人忍不住伸了伸舌头,喊辣的时候又道舒坦。
“我怎么瞅着小良不傻了呀。”潘垚咬了口面包,说话声音还有些含糊。
“是不傻了。”江宝珠说起这事也兴奋。
“你也瞧出来了吧,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连叔说话他都能听得懂,刚刚你瞧到没,他还能帮忙拿东西呢。”
“没有傻笑,也没有流口水,整个人瞧过去都干净了呢。”
潘垚点头,“瞧到了,宝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知道”江宝珠自豪地点头。
镇上的事,那就没有她江宝珠不知道的
“我听我奶奶说了,咱们刚放假的时候,连叔家的祖坟找人捡了骨重新安葬,哪里想到,这捡了骨以后,小良的脑袋就变灵光了。”
“虽然腿还是瘸的,不过,脑子清醒就很好啦。”
江宝珠圆圆的脸蛋上都是喜悦。
她爷爷是小学校长,小的时候,她也经常来学校玩耍,小卖部的老板连建峰也是熟人,他媳妇是学校里的老师,也因为他家有了个憨傻儿,学校照顾他们家,这才让连建峰承包了学校里的小卖部。
这样一来,能顾上生计的同时,也能照顾照顾他们的憨儿连宝良。
连宝良脑袋逐渐灵光,这事儿大家替连家欢喜的同时,直道是祖宗保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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