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喽”周爱红笑着喊了一声。
屋子外头有爆竹和烟花的声音响起。
冬风阵阵,阖家团圆的人围成一桌,角落里的炭盆散发出暖暖的温度,酒香菜香飘起,染得整个屋子都香喷喷又暖洋洋的。
“今儿啊,我得拿出我珍藏的好酒,”潘三金瞅了眼瞪他的周爱红,忙将酒杯往桌上一搁,不服气道。
“欸,大过年的,喝两杯怎么了,高兴呢”
“只能两杯哦。”潘垚积极,“我知道酒藏在哪里,我来倒。”
潘垚一骨碌地爬下桌,再出来时,她手中抱着一瓮坛的酒,只见土黄的酒坛子抱了个满怀,在她手中却轻巧模样。
小姑娘笑眯着眼睛,将酒坛往角落边一搁,拿出竹酒舀,一舀舀了两提子。
“好嘞,这是爸爸的,这是老仙儿的”末了,她又一拎拎两瓶的白瓶子汽水,相互碰了碰,玻璃瓶相撞,有叮叮的脆响,“嘿嘿,这是我和妈妈的,橘子味儿汽水”
周爱红笑个不停。
潘三金瞪了瞪自己面前的搪瓷杯,只见里头装的酒还没过一半的满,当即故作板脸。
“好啊,你们自己倒是会享受,一喝就喝一整瓶,到了我和老仙儿这里,就只这么一点儿”
他晃了晃搪瓷杯,酒汤透亮,漾出香醇之气,对数量嫌弃不已。
“这够做啥,还不够塞牙缝呢”
潘垚
“爸,你这牙缝还真是够大的。”
潘三金瞪眼,他贴心的小棉袄呢破洞漏风了
“好啦好啦,我再给你沽两提。”
“哎,这才对嘛”潘三金看着搪瓷杯满上,这才满意,笑得眼角褶子起。
一旁的老仙儿乐呵呵的夹着菜吃,坐享潘三金奋斗来的好酒。
饭桌上和乐融融,堂屋里特意打了张大圆桌,满满当当的都是菜,大盆的鱼,大盆的炖鸭炖鸡,知道潘垚喜欢吃卤煮的爪子,翅膀爪子鸡胗鸭胗等物都跟着猪蹄子一道,做了卤煮的样式。
红黑色的卤汁上色均匀,带着一股混杂着焦糖的咸香,潘垚一气儿能啃两个。
不过,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一盆的炸丸子,香酥可口,里头混着藕丁,面粉被热油烫过,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焦香。
热热闹闹的年过后,时间过得飞快,只见薄云笼罩,弯弯的月牙一点点充盈,逐渐地丰满,成一轮明月挂在天畔。
“今天的月亮好漂亮呀。”
小庙屋檐处,潘垚坐在长长的正脊上,冬风吹来,拂动她的黑发,落了星的眼眸微微眯起,仰头瞧着星空,快活又自在。
“去走走吗”风将雷云纹的袖袍吹动,有簌簌之声。
“好呀好呀”潘垚回过身积极地应下,下一刻,她踢了踢呼啸而来的风炁,风拐了个弯,聚成一团朝小河边的芦苇丛卷去,吹起芦絮茫茫。
潘垚有一些苦恼。
“不过,我们去哪里呢”
玉镜府君看去,只见小姑娘托着腮帮子,食指无意识地点着脸颊,眼睛明亮,鲜活又机灵,下一刻,她眼睛一亮,一击掌,手往后一撑小庙的正脊,黑发在半空中划过弧度,像鹞子翻身一样,身子利落地落在了地上。
潘垚回头,“府君,咱们去h市吧。”
“h市”玉镜府君意外,“这可不近。”
“恩,就去那里。”潘垚一把拉过玉镜府君的手。
冬风将衣袖吹拂,也将天上笼罩明月的薄云吹散,月色越发的清透,放眼过去,树梢地上屋顶处处好似覆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走吧走吧,我们去h市,我不是去玩,有正经事呢。”
“好,就听你的。”玉镜府君笑了笑。
下一刻,只见星光月魄倾泻而下,雷云纹的宽袍如云炁一般包裹,如风似光,周围的景在不断地往后退,快速得只能瞧到残影。
h市是个大城市,它也是一个水乡,烟波浩渺,流水潺潺,湖泊山洞江景可以说,它的美有一大半要归于这水色的美丽。
今儿十五,街道上热闹着,霓虹灯闪烁着,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隔了两条街却也有一条古巷。
古色古香的屋宅,飞檐斗拱,木板门的店铺,青石板的小路窄窄的此处才下过了一场雨,雨水浸润了青石板,让它有了更深沉的颜色,角落缝隙里,隐隐能见春草冒尖。
“前几天我就想来h市了,想唤顾菟一起。”
“顾菟”
“对呀,”潘垚点头,将江新伟招供的话说了说,最后道,“原先我也只是瞧热闹的,哪里想到,这事还和顾菟有关系,它发财的第一桶金便是从大江底下得来的,也是一个密码箱,里头装了金条和钞票。”
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少不得要去瞧瞧,好了一了这因果。
“顾菟倒好,叫了它好几回了,回回都打着哈欠,眼皮耷拉着往下垂。”潘垚抱怨,“要真和它一道出来,我都怕它半道上又昏睡了过去,回头还得要我背着它回家,我可不干”
玉镜府君想着小姑娘背一只大青蛙的场景,忍不住也是一笑。
潘垚瞪了一眼过去。
“也不能怪它,蟾蜍天性如此,冬日好眠,懒得动弹。”玉镜府君替顾菟说了句公道话。
潘垚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不是懒得动弹么,明明听着那消息,它自己也想亲自去了结这阴差阳错的因果,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几句话又打起了瞌睡。
最后,它嘴巴一张,从乾坤肚中吐出了一宝箱的金条和银条,妖炁漾过,金条银条成了金箔银箔,垒了金山银山,让潘垚别小气,瞅着鬼了,帮它烧了这金山银山捎下去。
它,顾菟,现在富着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阔气的它不缺这些金条银条
潘垚
是个大老板了
“我又丢了鬼娃娃去公安局打听了下,张大旺还没有抓到,据说他好几年没回老家了,也没和谁联系,一时半刻的,没有一丝半点的线索,还抓不到他呢。”
“不过,被害人的尸骨找到了。”
玉镜府君脚步慢了慢,侧眸看向潘垚,只听小姑娘的声音顿了顿,皱巴了下脸,眉头蹙起,眼里有惋惜漫上。
“真的被砌在了墙里,府君你说,这事多可怕呀。”
尸骨寻回,魂灵却没有在公安局瞧到,死得这样凄惨又被劫了财,定是心有不甘怨气难平,要是真化作怨灵,被砌在墙中,还是一处宾馆,不单单被砌的人可悲,就是住过这宾馆的客人知道这事,想想都得吓破了胆。
这不等于睡觉时,墙上有鬼一直盯着瞧么。
“我想来h市瞧瞧,看看是不是有怨灵被困在那一处了。”
“好,我们去看看。”
宾馆并不难寻,就在h市的火车站附近,人来人往的,有形形色色的客人,行色匆匆,不拘是做生意的,亦或是打工的,说来都是为了生计在奔波。
也因为人员流动大,互相不认识,当初的张大旺选择了在这一处的宾馆做小工。
“府君你说,公安一直没找到张大旺,那小眼镜要是化作了怨灵,会不会寻他报仇,所以这几年,这张大旺才没有音讯”
玉镜府君沉默了下,“有这可能,不过很难。”
“很难”
玉镜府君低头,就见小姑娘澄澈的眼睛里是不解,“盘盘,你有听过筑京观吗”
“筑京观”潘垚重复了一句,老实地摇头,“没有听过。”
“筑京观,筑的是尸骨。”
潘垚瞪大了眼睛,“尸骨”
“对。”玉镜府君看向街道。
只见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霓虹灯闪烁,万家灯火,人间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普通的人也能吃饱穿暖,冬日里,穿在身上的不再是纸衣,不再是棉布里塞着不保暖的芦絮路边不再有冻死骨。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那时,当真是人命如草芥,时常也有战争发生。杀死敌军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胜利的一方将敌军尸骨捡成一堆,垒砌着成小山,再在上方覆盖上黄土,垒成尸山,这便是筑京观。”
一来,此举收拾了战场,不至于让尸体腐败后瘟疫横行,另一方面,它也威震了敌军,是一处赫赫军功,炫耀了自己这一方的胜利。
山石巍峨,京观威名传千古。
悍勇之炁,有时比血煞还要有锐意。
“山石厚土镇厄镇煞,这江新伟和张大旺虽然无意,只是,在他们将尸骨砌进墙壁之中时,隐隐便应和了筑京观之法。”
“便是成了怨灵,也只能被砌在水泥和砖石之间,轻易脱不得身。
潘垚
“好惨啊。”
这不是动都不能动了心里有怒意怨恨都只能憋着,别无他法
“所以,江新伟没有被恶鬼怨灵缠过”
“对。”玉镜府君颔首。
枉死之鬼没有理智可言,江新伟虽然没有动手杀人,可在亡者眼中,他和张大旺就是一伙的。
两人共同偷钱财,共同垒砌尸体要是缠上张大旺,也会缠上江新伟。
他还活蹦乱跳,处处踩点做小贼,说明说,那被砌在墙里的人尚未挣脱泥墙的束缚,亦或是没有化作怨灵厉鬼。
好客来宾馆。
年已过,十五才来,这几日接连有返工潮,便是好一些人要在家里过了元宵再出远门,可就算如此,生意也不该差成这样。
“挨千刀的张大旺,要是让老娘我逮着他,一定把他皮剥了,点灯”昏黄的鸭梨灯泡下,老板娘拿着一根笔挠那蓬松的卷发,瞧着自家萧条的生意,怒从心起,骂骂咧咧的咒骂着人。
不单单客人少,偌大一个宾馆,工作人员也少。
这不,前台被辞退,老板娘得自己干活,这会儿亲自在楼下的收银台处瞧着,巴巴地盼着客人进门。
也不能说是辞退,前台是自己不做了。
过年那一日,宾馆的墙里挖出了个死人,这事儿谁不怕呀想想都是瘆得慌前台登记客人,还得夜里守着班,谁能守得住赶着年节返工潮,恰好是工荒时候,好找工作,这不,当即就辞了工作。
做卫生的阿婶都怕了,提着桶就跑了。
工钱少数了两天都不计较,要换做以前,那是喷着口水唾沫,耗上半个月也得讨回来的主儿,哪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老鼠,去去去,快走快走”只见角落里跑过几只老鼠,各个肥大。它们吱吱吱地叫着,鸭梨形灯泡下,隐隐能见上下各两颗的白牙。
好客来的老板娘拎了拖把,拖把头对着往宾馆里跑去的老鼠横扫了几下,跳脚不停。
不成不成,明儿一定得找个阿姨来。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发生的事也多,过个几天,这宾馆的墙壁里掘出尸体的消息便会淡去了,便是还有人讨论,她放出几个消息混淆混淆,谁能清楚是哪个宾馆啊。
别到时客人来了,屋子里却患了鼠害。
瞧着又来了波的老鼠,各个尖牙,赶都赶不过来,老板娘丢了拖把,气得叉腰。
“见鬼了,今天怎么这么多的老鼠往这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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