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上的田地广,大片都是俯低了腰的粟米,一层压一层,放眼望去,隐蔽又灿烂。
狂风陡过,金黄的浪波层层跌宕。
苏展瞧着远处,正有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在粟米丛中出现,似藏匿在枯草与麦穗中的蚂蚱,跳跃着朝一处涌去!
有东西在太阳底下晃了他的眼,正是黑影手中的钢刀正在反光。
而他们奔向的地方,正正好是方才傅应绝与落安共同所往之处。
是.......傅锦梨的位置。
苏展瞬间面色全失,声音愈发尖锐,“有刺客!先寻小殿下啊,先寻小殿下——”
可惜几个孩子在不注意间实在走得太远,就连远处起伏的刺客身影都很模糊,禁卫已然在拼了命往那处赶,可是......怕是及不上刺客的速度。
他能看见,傅应绝跟落安自然也能看见。
傅应绝眼一沉,随手就拔了路过近卫腰间的剑,提在手上,冲了进去。
提气,身影几个跳跃就越过了落安,直奔傅锦梨,快得是连道尾影都看不见。
而落安,更是不遑多让,紧紧咬在他身后。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冲开刺客的团团围困,所过之处只闻血气翻涌。
“先拿傅永嘉!”刺客被两人拖住,见状不对,粗着嗓子朝包围住的圈层里喊,那里头显然也在打斗,传来阵阵刀剑相撞的声音。
傅应绝反手砍翻一人,脸黑同锅底,咬牙爆了句粗口。
“拿你爹!”
他招式实在凶残又直接,剑身都被他砍得卷了刃,硬生生破开一条血路来。
落安紧跟在他身后,只是他要邪门得多,手脚未动,连武器都无,只有一张脸寒得吓人,可他所行之处,刺客竟是被无形的罡风震飞出去!
更有甚者,手脚都被罡风搅碎!
两人在外头搅得地覆天翻,而他们被围在中间的小女儿,也不叫人失望。
隐龙卫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刺客群里搅出了一个暂且安全的小圈,几个孩子都站在其中,但只有六人,少了一个小姑娘
“雅言——”
丁雅言,已经被一名刺客挟持住,那人手上抱着个冷心冷情的小姑娘,站在了后方,并不参与拼杀,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几个孩子。
“先带小主子走。”其一的隐龙卫嗓子嘶哑,许多尸体倒在他脚下,他自己也挂了不少彩。
“哪儿来的,招式凶得很,费力气。”另一个也喘着粗气,接连又放倒两人,可杀不完,死了一个又有人补上。
少说也有数百了,招式武功还极其难缠,十分棘手。
首领朝外头望了一眼,刺客似乎在外头被谁拖住了脚步,补给的速度慢了许多,只是田地太广,人又太多,看不清外头发生了什么。
他沉声,大概有了猜测,笃定道,“守住,主子来了。”
除了那位,少有人能牵制住这样难缠的一群了。
他们拼命厮杀,四处残肢血海,几个孩子就算再镇定,也叫这场景吓白了脸。
薛福蔚抖着手脚,瞪着眼睛看,又奋力地将自己裹成一团,颤抖着嗓子,虚脱的手去扯傅锦梨的手,”大大.....大哥不,不怕——”
可手抓了两下,没够到他大哥。
小胖子猛然一扭头——
却见——
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粉团子的衣裳已经被弄脏了,小人儿也哭得眼尾湿红。
水汽蕴在眼眶里却迟迟没有掉落,她死死盯住丁雅言的方向。
至于她挂在身上的小弩已经被她端了起来,手臂打直,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攻击姿势,一支粉金的箭羽,正搭在上头。
膛上的弦已经被拉满,蓄势待发。
“雅言......”软糯带着哭腔,可是十分倔强不服输。
丁雅言被牢牢拽住,隔着人群与她对望,黑发黑眸的沉默寡言的小姑娘不哭不闹,甚至感觉不出害怕来。
远远地,她唇角嗫嚅了两下,对着傅锦梨——
似乎是,喊了一声,殿下。
就在这一瞬间——
傅锦梨松开了手指,箭羽破空疾驰,迅速掠了出去!
箭道有力,划破空中有隐约撕裂的风声,正直直地,目标明确地,穿过人群,正对着丁雅言后头那人。
等傅应绝跟落安杀进来时,只赶得上那一箭的尾巴,一道清脆的鸣响后,是破开血肉的“扑簌”声。
两人迅速抬眼望去,都是瞳孔针缩——
一支粉金的箭,穿过了刺客的咽喉。
对穿。
只有沾了血的,粘在一起的两排尾羽还露在外头。
刺客死不瞑目,甚至连取了自己性命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而搭箭的人,只是一个三岁多的哭得眼圈通红,呜呜咽咽叫着爹爹的小姑娘。
他们两个还算镇定,可目睹了全程的几个小伙伴却淡定不了了。
“.......小梨子。”赵驰纵吞口水,眼中逐渐火热。
薛福蔚更是直接哑火了。
傅锦梨顾不上几人,她啜泣一声,抬袖子将眼泪囫囵一揩,又去箭筒里头摸。
可是那些刺客已然注意到她了,死了一个,又有一个将丁雅言捡起来挟持着挡在自己身前。
傅锦梨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可手上却不含糊。
刺客咒骂一声,退后的同时将丁雅言举在身前挡住。
傅锦梨瘪嘴,连一向明媚的眉目都蔫耷下来,手一偏,箭险险对着刺客的耳边擦了过去。
“雅言,不抓雅言.......”
还是一样爱哭,如果搭箭的姿势不是那么娴熟又杀气重重的话,看着是极好欺负的。
场面一片乱糟糟,刺客不光要对打隐龙卫,现在还要防着小孩儿。
“别看了。”落安蹙眉,看着站在原地望得走不动路的傅应绝。
这男人少有这样傻气的时候,血被溅得浑身都是,手上的刀也在流着血水,可眼神露着懵然,被傅锦梨这手当头一棒打得头脑发昏,看得移不开眼。
落安这么一唤,傅应绝回神,一阵恍惚之后,脸上是近乎迸发而出难以抑制的喜气跟得瑟。
他深深看了眼与自己并肩的落安。
落安身上倒是干干净净地,一身白衣连血点子都没有,要不是亲眼看着他眼都不眨地将人搅得稀巴烂,傅应绝都要相信他这无害又干净的皮囊了。
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加入了战局。
有了两人的加入,禁卫也随之赶来,胜利压倒而来。
方才还有蝗虫之数的刺客,只剩下极少数在挣扎。
“叫人都走!不然我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