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谱又突然,平时瞧着这两人也不像是会掐起来的样子。
一个虽然武力值爆表,嘲讽值拉满,但是性子怪,不耐烦跟人动手。
另一个更是冷冷清清,见面三分笑。
现在好了,突如其来的一仗,到头来累到的只有傅锦梨一人。
“坐介里~”
傅锦梨拖着放在中极殿内的小凳子,那凳子是给她坐的,每个角落都放一个,防止这胖丫头自己玩累了一屁墩儿往地上躺。
她一手搬来两个,挨在一起。
又去喊一南一北坐着的傅应绝跟落安,“爹爹介里,夫子这里!”
小梨子跑着累累了,夫子跟爹爹坐一块儿,方便!
可亏她想得出来,现在将两人凑在一起,不互相给个大逼兜都是好的。
果不其然,两人嫌恶地对视一眼,都扭开头去。
傅应绝冷声,“朕就坐这儿。”
落安:“不用管夫子,你忙你的。“
抗拒溢于言表。
可是傅锦梨死死地拧起了秀气的眉头,她抬起脸来,嘴巴粉嘟嘟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胖脸。
“乖乖累累了,累累了爹爹,小梨子小孩儿,小孩儿干活累累。”
夫子,爹爹,不懂事!
小孩儿一撅嘴,开始指指点点,“不听梨子话!我收拾,收拾收拾就,听话~”
最后不懂事的爹跟夫子,都被小孩儿老老实实地按在了凳子上。
那凳子傅锦梨坐着都踩不到地上,可换做两个大男人坐在上头,两条长腿都别别扭扭地曲着。
于是中极殿内的情形又一次怪异起来。
插着腰的小姑娘两腿分开,奶凶奶凶地站着。
在她前头——
一身玄袍的帝王不耐烦地坐在矮凳上,两条腿大开,支肘撑在膝上,脸上看起来暴躁得很不好惹。
另一个一身白衣的,坐的倒是端正,清瘦修长的手掌就好好放在自己腿上,出尘中带着笨拙的乖巧,原本浅色的唇也被他抿成一条泛白的直线。
两种画风。
凳子挨得近,两人身量又高,坐下去后难免肩部轻蹭。
脸色更难看了。
可惜了,傅锦梨不是个能看懂人脸色的。
小奶音一阵一阵地,苦口婆心教导自己不听话不懂事的爹爹跟夫子。
“好朋友,不打架,打架叫你爹爹来~”
她也是打过架的人,当初被赵驰纵跟薛福蔚吓得不敢回家。
当初小粽子跟小蔚还有小梨子爹爹都来了!
所以她晓得的,好朋友打架,要叫爹爹来!
傅应绝嗤了一声,脖颈侧开,懒得看这笨丫头,脸臭得要死,”我爹早死了。”
他既不喊父皇,也不说朕,先帝在时,也得不了他几句唤。
傅锦梨一呆,一时也没怎么反应过来,她慢慢地闭上嘴巴,眨了一下眼睛。
还不等她想清楚傅应绝那话的具体含义,落安又说话了。
落安还是思索了一下的,唇角被他抿得更紧了,最后,却是轻声和缓道——
“夫子没有爹。”
傅锦梨:?
一个死了爹,一个直接没爹,到头来,这一屋子人,就她一人有爹。
傅锦梨本就时灵光时不灵光的脑袋瓜到这儿直接罢工了。
“没有.....没有爹爹哇..”小丫头磕磕巴巴地,气焰渐渐灭了。
小心翼翼地去望一眼傅应绝紧绷的侧颜,又迅速地瞥了落安安静又淡然的眸子。
这
这
胖娃娃抠了抠自己的小手,脑袋里头都转飞起来了,也没人给她说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爹爹没有爹爹,夫子也没有爹爹。
如果
胖娃娃忽然倒抽一口气,赶紧地将头甩出了残影。
“不可以!”
小梨子不能没有爹爹!
胖娃娃忽然出声,一惊一乍将两个大男人都唬了一跳,侧目看去——
前头还在兴师问罪的娃娃,变脸跟变天一样,嘴角一点一点地撇了下去,圆弧状的大眼睛也开始低搭下来。
傅应绝眉心一跳,哪里还管自己是不是气着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哄。
落安也是心口紧了紧,张嘴欲问。
谁知——
傅锦梨强忍着哭意,小嗓子软糯可欺,说出口的话却可谓虎狼之辞。
“小梨子给,爹爹夫子,当爹爹,爹爹夫子,有爹爹,小梨子也有爹爹。”
傅应绝:?
落安:?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这一天过得含爹量极高。
到现在,落安甚至都快想不起自己到此的目的是什么了,不着调的父女俩是当真害龙不浅。
可是还有更过分的。
傅应绝这么大个皇帝了,竟跟傅锦梨用的是同一个脑子。
只听他道,“朕不跟他一辈。”
落安麻木地闭上了眼。
够了。
真的够了。
“好了。”落安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在父女俩都停下来之时,他找回了一丝理智。
有些事情真的得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陛下满腹疑问,不该在这儿同落安争所谓长短。”
落安抬起睫,潋滟的双目平静无波。
他望着傅应绝,一字一顿,“能叫你知晓的,已全然告知,该如何做,全看您。”
全看他。
话题忽然又郑重认真起来了。
因为落安的身份,所以这话由他说来不可避免多了挑衅的意味。
傅应绝外露的情绪也丝丝缕缕缩回了身上,浅眸沉静,跟落安极黑的瞳色反差极大。
不着调的时候是一副样子,正经起来又是另一副样子,落安对他如今也算有几分了解了。
他迎着傅应绝无形倾斜而来的压迫,从容道,“她何去何从,也全看您。”
傅锦梨何去何从,落安左右不了最终结果,一切,都看傅应绝。
傅应绝眉骨轻抬,薄薄的眼皮上撩,舒展开,可眼尾挑起,凌厉带刃。
“是吗。”似是而非,语气危险中伴随着凉意,“恰合朕意。”
最好是,都由他一人主定。
两人又说起了傅锦梨听不懂的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仅是一个浅显的对视,都恨不得灼出烈火将对方绞杀。
落安一侧的唇挑起一瞬,又悠悠地落下,最后扯得平直。
黑得泛起幽蓝的双目,在傅应绝眼前变了模样。
像是金滩上余晖斜照落下的光点,点缀着从眼尾的框线里晕开,弥散着丝丝缕缕在神圣与妖冶边缘徘徊的金砂。
浅金色的瞳孔。
跟傅锦梨剔透染蓝的不尽相同,可傅应绝只感到一阵熟悉扑面而来。
直觉与敏锐告诉他,落安所说,是真的。
他是傅锦梨的父亲,他所说也无一言假。
这样的认知叫傅应绝难以自抑地狂躁起来,喉结在修长的颈间滑动,凸棱起的青筋攀爬在上,可是他脸上不动声色。
“是个人,都能瞧出来她像谁。”
这话是对落安这样霸道显露瞳色的反击。
就算跟傅锦梨有相似之处又如何,傅锦梨那张脸,天真与邪惘,就连眼睛上扬的幅度,都跟傅应绝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真真正正,由他血脉所养。
两人都在隐晦地宣誓着什么,无声无息的战场在两人抵触住的肩部展开,谁都不肯退一步。
傅应绝不知落安跟傅锦梨怎么回事,他也不想去知道。
那样的东西,如果可以,他更愿从未存在过,可落安只要还杵在眼前,他所不知道的那段经历,就依旧会横亘在世。
落安的出现太过凑巧,太过诡异,正正好卡着这个点,傅应绝合理怀疑他的目的。
落安似乎是知晓他的心念,疑心病重的帝王,荒唐闹了一回也不会叫人忽略他的手段与智谋。
“你之所行,谓我所想。”
傅应绝所做的,也是他所想要的。
所以,不必提防他。
最后似乎还是落安先让了步,毕竟两人性格不同,但有一点都是出奇地一致。
眼见着两人越说越深奥,傅锦梨左右张望,脑袋摆动带着腮边的肉肉软软颤着。
“爹爹,夫子.....”
她看不懂,但不想被排斥在外,着急地要插进去,于是自然地往前跨一步,双手分别撑在两人支起的腿上,挤在了中间。
这也算是加入进来了。
胖丫头满意,咧嘴笑,眼睛弯弯。
“小梨子听听,小梨子进来听听,重新说,重说,要一起~”
怕挤着她,两人都默契的将身子挪开了些。
本是水火不容,却因为中间夹着个胖团团,就将水火引导到了一个胶着的边界。
在互斥中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