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宴身形有些僵硬,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紧紧抱着他的小姑娘,识海中混沌不堪。
顾南挽用力地攥着他厚重的长袍,她的眸光闪烁,声音中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戚无宴,你不是说你要保护我的吗?”
诡异的黑炎几乎将二人的身形吞没,那凶兽的虚影似是守护灵般,静静地蛰伏于二人上方,遮蔽了其余人的视线。
他们只模糊地看到顾南挽紧紧地抱着戚无宴,便再看不到其他,满目尽是浓郁的墨色,三长老与金凤几人忍不住上前两步,面上的沟沟壑壑中尽是焦急。
却被大长老止住了脚步。
三长老有些烦躁地看向大长老,他近乎哀求地嘶吼着,“大哥!”
大长老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他的嘴唇翕动,最终只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三,再等等。”
身前之人有片刻的沉默,顾南挽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满目尽是暗色,她踮起脚尖,染血的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线条锋利的下巴,而后她复又抬起脚尖,亲了亲他微凉的唇角。
戚无宴一怔,大掌蓦的死死地捏住她的手腕,那几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腕折断一般,他微微用力,便要直接将她推开,那黑炎更是争先恐后地攀上了她的手臂,剧痛袭来,她的额头瞬间冒出大片的冷汗。
细微的光亮悄无声息地自她的掌心浮现,一股微凉的灵力缓缓地流入她的体内。
顾南挽疼得蹙起眉头,她的目光闪了闪,眼见戚无宴即将挣脱,她忽的附在他的耳边,有些急切地说了句话。
她的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原本还神色冷漠的戚无宴瞬间一怔,琥珀色的瞳孔紧缩,眸底爬上了一丝欲/念,连耳垂都染上了浓郁的血色,他的呼吸渐重,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蓦地收紧。
琥珀色的眸中有片刻的清明。
顾南挽见状连忙掐诀,又是几道清心咒落在了他的身上。
戚无宴眉头微微蹙起,原本汹涌的黑炎有片刻的停滞,他看着满地的荒芜以及神色戒备的几位长老,神色间有片刻的失神。
半晌,似是察觉到腰间的力道,戚无宴微微俯首,便看到趴在他身前,死死抱住他双眼圆睁的顾南挽,看着她身上的血迹与满身的狼藉,心底爬上了细细密密的酸涩,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死死地将她搂在了怀中,似是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
顾南挽眼睛一亮。
良久,戚无宴方才低声道,“对不起。”
顾南挽连忙摇了摇头,“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戚无宴目光深深地看向面前的顾南挽,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温润的颈间,感受着指尖下缓缓跳动的血脉,他深吸了口气,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微微俯首,亲了亲她染着鲜血的唇角,声音暗哑,“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顾南挽的目光有些闪烁,她忙后退了几步,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
顾南挽犹豫了片刻,方才有些僵硬道,“算数的。”
戚无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他执起她雪白的指尖,只见她的掌心连带着整个手臂皆是一片红肿,他自是清楚地知晓那黑炎的厉害之处。
修长的指尖略过额心的金印,光影明灭,只见那蛰伏于天际的凶兽虚影渐渐化作虚无,只听一声细微的声响,周围的结界应声碎裂,无尽的黑炎宛若流水一般向他涌来,而后化作缕缕青烟消散于虚空之中。
众人一怔,便见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黑炎瞬间散去,两道身影自空中空中一跃而下。
东方破晓,天光乍现。
第91章祭阵
一丝微光穿透黑暗,遥遥地落于山巅,只听落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金凤与沉三连忙跑上前来,他们有些担忧地看向顾南挽,看到她面上的血色,几人当即面色大变,“怎么样了?医修呢?快去请医修!”三长老亦是神色焦急地看向她,眸中尽是悔恨。
先前那位老者连忙坐着酒葫芦便要去寻人,顾南挽见状摇了摇头,“还好,爷爷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她的目光扫过暗处,察觉到数道气息隐匿于林中,正小心翼翼地窥探这此处。
她伸出掌心,只见一道玄妙的灵纹于她的掌心若隐若现,那灵纹似是团雾气笼罩于她的掌心,又似是水波荡漾,“戚无宴先前给我绘制了灵阵,没事的。”
若没有这个保命的阵法在,她方才定然也不敢贸然上前。
金凤闻言依旧不满地瞪向戚无宴,“你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突然发疯?”
几位长老看了眼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的三首将,复又神情凝重地看向戚无宴,大有一有不对直接将他们绞杀之势。
三首将的目光在戚无宴与老凤凰之间流连了片刻,神色有些古怪。
戚无宴沉默地立于顾南挽的身后,看着满地的狼藉,他指尖微动,只见一缕黑烟随着晚风遁入了虚空。
“是闻钰与他的父亲。”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向三首将,三首将摸了摸鼻子,他一脸老实道,“就是那什么闻萧把我们放出来,然后让我们到处作乱杀人。”他将先前知道的那些消息,事无巨细通通说了一遍。
“闻萧他们据说在各大门派都安插了人手,还用种蛊虫培养了一堆死侍,你们先前看到的那些便是。”三首将摸了摸脑袋,几双眼睛打量着众人面上的神色,见他们没有杀意,三首将眯了眯眼睛,“他们本体应该也是种鸟,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凤凰,天天说要灭你们全族报仇!”
几位长老闻言皱了皱眉头,“找我们凤族报什么仇?”他们避世已久,哪怕是先前也没什么需要灭族的血海深仇。
三首将嘿嘿笑了两声,“这我就不晓得了。”
他的目光在顾南挽与戚无宴之间流连了片刻,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大长老与大祭司对视了一眼,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正快速地向这边赶来,大祭司沉声道,“先随我回去,有事明日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顾南挽闻言点了点头,她抬起头,只见戚无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处,银色的长发间沾染了些许的鲜血,暗色的妖纹自他的衣物中蔓延至颊边,比起平日里的冷漠凛然,此刻的他多了些许的邪肆危险,周身的灵力隐隐有些起伏,他的心绪并不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二人视线有片刻的交汇。
戚无宴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避开了她的视线,他现在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顾南挽,那些一直藏匿于暗处,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忽然间暴露在了顾南挽的面前,以那般丑陋的姿态。
他的本体丑陋又恶心,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让顾南挽看到他那般模样,尤其还是在那般的情况,以那种突兀又狼狈的姿态。
戚无宴微微垂下了眼睫,他额心的纹印都随之黯淡了几分。
顾南挽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快步走到了戚无宴的面前,而后扯了扯他的宽大的袖子,小声道,“回家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戚无宴一怔,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点点涟漪,似是晕染了些许的墨色,他本以为经此一事,顾南挽会讨厌他。
哪怕他从未挑明,顾南挽也一直极力掩饰,他依旧能隐隐察觉到,顾南挽有些怕他,他们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却不似寻常道侣那般亲昵,仍是有些说不出的生疏与距离,再经过方才一事后,他以为顾南挽会越发小心地避开他。
却没想到,顾南挽会说回家吧。
家。
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一个词。
戚无宴薄唇紧抿,眸底泄出了丝光亮,半晌,他方才低低应道,“好。”他的指尖动了动,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指尖,而后牢牢地将那小手纳入了掌心。
“我们回家。”
一行人有些沉默地坐在酒葫芦之上,戚无宴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瓶灵药,细致地涂抹在她被灼的红肿的胳膊上。
几位长老与大祭司皆是有些沉默地看着一枚罗盘,就连金凤亦没了往日的神采,他躺在酒葫芦之上,有些失神地看向天际的那丝亮光。
气氛无端地有些压抑,就连粗枝大叶的沉三与三首将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三首将连银鱼都不敢多吃,他们瞧着戚无宴给顾南挽笨手笨脚上药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
三首将挪了挪位置,好奇地看向顾南挽,“小凤凰,你方才给神君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冷静下来了?”他们这群人自小在外域长大,体内容纳了浓郁的污浊邪气,有时动用灵力便可能会被邪气侵占心智,短时间内失去理智不分敌我大开杀戒,这只能靠着自己硬生生发泄或者硬抗过去。
许多人都死在了那个时间。
方才看到戚无宴来到那地方,他便猜到这事儿要遭,却没想到顾南挽方才却几句话便让他恢复了正常,这怎么可能让他不好奇,“你告诉我一下呗,以后神君要是再失控我老三也不怕了!”
沉三闻言亦是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顾南挽与戚无宴同时一噎,顾南挽面容隐隐有些发烫,抬起头看了三脸好奇的三首将一眼,声音有些僵硬,“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有啥不能说的,我老三做人你放心,我定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发誓!”
“我发誓给你看怎么样?!!”
顾南挽连忙摇了摇头,“你说什么都不行!”
戚无宴面无表情地看了三首将的三个大脑袋,那话顾南挽说出来让他心神荡漾满心欢喜,可若是三首将亦或者是其他人,只会让他暴躁的想杀人,将那个碎嘴的人挫骨扬灰。
他眸色凉凉地看向三首将,只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玉瓶倏然碎裂。
细碎的瓷片被狂风吹的糊了三首将一脸,看着那破碎的玉瓶,三首将瞬间噤声。
他有些干巴巴道,“不问了不问了,神君您莫生气!”
三首将安静地坐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凑到了顾南挽的身侧,“小凤凰,你有吃的没有?你们这里的东西可真不错!”
顾南挽发现人是真的不可貌相,这三首将看着凶悍毒辣不爱言语,却是个自来熟闲不住的话唠,她从袖中取出给小肥啾准备的零食灵果丢到了他的手中,“就这些了。”
三首将美滋滋地接过去,立刻塞入了口中。
戚无宴静坐于一侧,他的余光落在顾南挽的面上,只见她正拖着下巴瞧着三首将,温暖的曦光泄在她雪白的颊边。
他微微垂下眸子,神色晦暗。
闻萧几人匆匆赶至一片山脉,此处群山环绕依山傍水,他长袖一挥,只见原本茂密寂静的丛林瞬间从中裂开露出其下的光景来,却是一个数丈之深的天坑,下面凌乱地躺着数百名黑衣修士,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九头蛇却是深吸了口气,有些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这是什么?”
闻萧的断臂略过虚空,星星点点的鲜血自他的手臂滴落,随着那鲜血落入天坑之中,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自地下钻了出来,而后爬入了那群修士的体内。
闻萧瞬间面如金纸,他拧了拧眉头,取出一枚灵丹囫囵塞入了口中,“现下那戚无宴已经发现了我们,这地方也不能再呆,必须得尽快将他们搬离此处。”
话落,闻萧的声音一顿,他蓦地看向了九头蛇,他勾了勾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不知那戚无宴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存在的?”
九头蛇闻言挑了挑眉,“你怀疑是我们?”
他看着闻萧眼底的冷意,嗤笑了一声,“六尾三首将他们是神君的旧部,若他想知道,哪怕他们不说,他也可以知晓。”
闻萧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那天坑之下的修士已然全部苏醒,他们神色空洞地看向闻萧,一言不发。
闻萧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一侧的闻钰身上,只见他神色淡淡地看向远处的山脉,神色比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死侍更加空洞,他的声音渐缓,“接下来那栖梧山的望天碑还需你去处理。”
闻钰的目光一滞,没有片刻的停顿,他冷声道,“你先前不是说不会动凤族的望天碑。”
闻萧闻言轻笑了声,他目光森森地看向闻钰,“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不仅凤族,海域的我也要破,我就不信他们能是那么多人的对手……我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闻钰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闻萧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如果没有我,哪来你的今天?!闻钰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天色将明。
待他们回到隐族之时,大祭司与几位长老甚至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在收到一枚传音纸鹤之时便已匆匆离去。
顾南挽将仍在熟睡的小肥啾送回房内,整个隐族都似是西山落幕,有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山下传来几道婴儿的啼哭声。
眼见戚无宴方才回来便又要随着三首将一同离去,顾南挽连忙小跑上前,“戚无宴,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