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的热起来,皇宫内外的人也一天天地心浮气躁。
今天的御书房里,陛下大发雷霆,茶盏砸了一地。被他招来议事的大臣一个个地都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说啊,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当初是谁和我说边境告急,派太子去御驾亲征即便能赢也是惨胜?如今呢?边境各座城池之内、北地诸多部落之间,都流传着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乃是上天赐给暨朝的未来国主。”
说到最后,陛下的脸色越发暴戾可怖。最初提出此事之人更是瑟瑟发抖,唯恐陛下迁怒于他,然后他就听见了让他绝望的声音。
“来人,宣朕的旨意。秘书令妄议朝政、窥伺圣意,着出京任黄州知事。”
秘书令想要哭嚎求饶,可是对上陛下泛出冰碴的眼神,他突然被冰的打了一个哆嗦,再也不敢辩解什么。
几个高大壮硕的太监进来,将心如死灰的秘书令拖了出去。
经此一事,剩下的那几个臣子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可是这样也不会让陛下放过他们。
陛下随意指了一个人,“你说,太子殿下即将回朝,眼下该怎么做?”那人哆哆嗦嗦的说,“或许可以拖延一二太子殿下回朝的脚步?”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太子殿下死在回朝的途中了,毕竟旧疾复发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呵呵。”陛下冷笑一声,“你也去黄州。”又是一个心如死灰的大臣被拖了下去。
接下来,当陛下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时,谁便会被迫说出一个答案。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陛下,贬斥出京。直到御书房内仅存两三人时,这些人的额头上无一不渗透出涔涔的冷汗。
“陛下,臣以为或许可以让太子殿下自行讨要封赏。想必太子殿下为了名声着想,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也就免得继续壮大太子殿下的声望。”
头顶上陛下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这个大臣小心的抬起头,就看见陛下若有所思的眼神。
“很好,计爱卿为朕排忧解难,擢升为秘书令。”这便是顶了先前那个倒霉蛋的官职。
一夕之间,升官进职。这为新鲜出炉的秘书令自然是喜不自胜,他连忙跪下谢恩。这欣喜的声音与屋外那些被拖走官员的哭喊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等到第二日群臣上朝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秘书令已经换了人。
此时太子殿下已经进了京城,就在朝殿之外等待。
陛下有心想要晾着他,奈何群臣反复进谏。最终陛下也只能宣太子殿下入殿觐见。
今日的太子殿下不是身穿朝服,而是一身玄色的盔甲。那盔甲上似乎还泛着寒光,让众多不曾上过战场的大臣为之一静。
“儿臣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臣幸不辱命,特奉上斛律可汗的首级。”太子殿下说完,便有太监上前接过将其奉到陛下的眼前。
斛律可汗怒目圆睁的眼睛与陛下对视上的时候,龙椅之上的陛下突然打了一个哆嗦。他的心底浮现出一抹隐秘的恐惧,他在恐惧他的儿子,他害怕有一天那个儿子会像杀掉眼前的斛律可汗一样对自己取而代之。
这是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恐惧。他也不能接受,有人知道自己贵为天子,居然惧怕这个儿子。
可是怎么能不畏惧呢?他的儿子更年轻力壮、更声明在外,甚至这个儿子他还做到了自己当年没有做到的事情。
陛下竭力冷静下来,他的唇边甚至还泛起了一丝笑意。
“太子此行当赏。太子,你想要什么?尽可说出来。”
大殿之上,还保持着跪下姿势的太子殿下闻言微微一愣。高堂之上他的父亲如此轻易地就将他出生入死换来的功劳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赏赐。而她真的能说出与军功相配的封赏吗?
不,太子殿下心知肚明,封赏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自己开口要的。
长久的沉默,陛下似乎是终于等的不耐烦,他含笑道,“太子尚且没有良娣姬妾伺候,不如朕赐下几个姬妾入府?”
这下群臣也觉得不妥了,太子殿下御驾亲征的功劳可以让太子殿下自己讨要封赏,可是轻描淡写的变成几个姬妾,这简直就是在辱没太子殿下的功劳了。
有心急的大臣就要出列劝阻,就听见太子殿下朗朗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儿臣多谢陛下封赏,只是儿臣心慕未来太子妃,还请陛下赐臣与卢家女早日完婚。”
陛下喜怒难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哦?太子此话当真。此后都不要其他人入东宫?”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
最着急的当属闻皇后的兄长,闻大人。他心想,“此事若是当真,即便是太子殿下登基,那最得利的也只会是范阳卢家,而非闻家。”
太子殿下尚未登基,闻家与范阳卢家就已经隐隐有了冲突。更不必说,闻家也有嫁女入东宫的意思,只是近几年来闻家声望不显,不足以配太子殿下的正妃。这才让闻家看上了太子殿下侧妃的位置。
闻大人刚刚想出言阻止时,就听见太子殿下斩钉截铁的声音。“是,儿臣确是此意。”
闻言,陛下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意。
“好,朕这便下旨,命你们二人早日完婚。”
太子殿下不求军功只爱美人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入宫中又传入宫外各家权贵世家。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东宫和范阳卢家的身上。
卢秉真知晓此事时,正在听从四位嬷嬷的教导。自从。太子殿下御驾亲征出发之后,卢秉真便闭门不出,每日不过在家中听从老夫人、四位嬷嬷以及母亲李氏的教导。
“什么?”冯嬷嬷听到消息之后简直震惊。她私心里也是也很喜欢卢秉真的,但是这种喜欢和对太子殿下的考虑着想来说,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身为在深宫之中浸淫多年的老嬷嬷,她深知此事是要断了太子殿下以姻亲联络世家权贵的路。她也分不清楚,太子殿下究竟是因为察觉到陛下的猜忌和提防才刻意在此刻顺遂陛下的心意,主动削减自己的权势?
还是说,太子殿下当真对范阳卢家女情种深种,这才不愿意纳良娣侧妃等人?
冯嬷嬷的目光停留在卢秉真的身上,她眼中的探究明显得让卢秉真都有所察觉,“冯嬷嬷,这点香我是有什么做的不好吗?一直这样看着我。”
冯嬷嬷蓦然回神,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女,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未来太子妃,都是他她的主子,是她不能揣摩心思的对象。她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尽忠而已。”
“九娘子,陛下既然有旨意让您早日完婚,那奴婢以为您应该开始学习宫中各类规矩了。”
这句话说的不卑不亢,合情合理。卢秉真略加思索,便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几位嬷嬷了。”
四人皆推辞说,不敢当。
对于此事,反应最大的还是李氏。她本想将女儿留到十八岁再嫁人,不然也不会再女儿虚岁十四的时候才随丈夫回京。可是如今圣旨居然要她女儿未行及笄礼就出嫁,李氏着实是难以接受。
“哪有让未及笄的女子就嫁人的道理?陛下的广德公主不也是十七岁才出降的。”李氏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嘴里反复说“还未及笄”几个字。
被卢蕲请来劝慰李氏的王氏,“其实依照古礼,到是也有女子十二三岁便出嫁的先例。至于阿蕤”,王氏也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早日完婚总比陛下往东宫塞上几个妖妖娆娆的良娣侧妃强。”
李氏心中,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夫妻两人的感情大多是从年少时积累下来的,这个时候的感情纯粹不掺杂任何杂质。可若是阿蕤还没有完婚,东宫就已经多了几房姬妾,不要说太子殿下是否还会有意于阿蕤。
以阿蕤的骄傲,绝不会允许自己爱上在几房姬妾之间摇摆的丈夫。那到时候,阿蕤的婚姻和下半生,便都只是为了尽忠和尽孝活着了。
见李氏有所松动,王氏继续说道,“如今这局面也不是对阿蕤全然不利,至少有陛下和太子殿下的这番话,太子殿下几年内绝不会纳良娣侧妃,就是收用姬妾也不太可能。我知道你是心疼阿蕤年纪小,那大可以待到阿蕤十七八岁再生子。”
李氏长长地叹息一声,“那也只能如此了。”
因为陛下的旨意是早日完婚,礼部摸不准陛下的意思,便按照礼部最快的速度去预计,大约是一个半月之后。
钦天监、礼部、宗正寺忙得脚不点地,后宫的绣娘和工匠更是昼夜轮值地准备着太子殿下大婚所需要的各色器具物品。
而太子殿下本人,甚至被陛下暂时卸下官职,让他好好准备大婚。可是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好准备的,他一声吩咐,自然有人将事情打理的妥妥贴贴。
于是,太子殿下打算去范阳卢家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