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到大白于天下,秦家彻底洗清冤情,秦家的清白得到证明。
沈清鸣从昨晚开始就对着这道圣旨,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神模糊,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后来才发觉是自己的泪水滴落在黄绸上,模糊了字迹,才会看不清楚。
这是他奋斗了多年的结果,多年的艰苦凝结在这一卷黄绸上,他忽然觉得很累,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心中并没有当初设想的高兴,他的面前晃动太多人影,特别是那个冷漠的女子,她的身影经常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面前。
外面的药工送给沈清鸣一封特制的信笺,上面只有几味药材的名字,沈清鸣看完这个单子,面色立变,对药工说道:“这个单子的药方写错了,你等等,我写一个新的药方给你带出去。”
药工等到沈清鸣写完,带着药方离去。
沈清鸣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事情已经完成,他离开的时候到了。
甘露宫,李盈盈正在看着连星带回来的盆景,就算如今在后宫最受宠的人是李依依,李盈盈身为皇后依然是后宫之主,凡事都以皇后为尊,就算是一盆盆景都是选最好的送来甘露宫,李盈盈上个月因为一个太监仅仅送错了次一等的针线包到甘露宫,被李盈盈杖责一百,双腿都废了。
李盈盈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份被降低,她是独一无二的皇后,无人能取代。
“皇后娘娘!”沈清鸣清朗的声音在李盈盈的耳边响起,李盈盈回头见到沈清鸣站在窗外,她迅速张望,连星立即走到门外,见到外面已经没人,显然沈清鸣是看准时机才进来,这个时候正是宫人交班的时候,这个时候看守是最松懈的时候。
“你怎么来了,还站在那里?被人发现可不是小事。”李盈盈一手把沈清鸣拉进来,等到沈清鸣站定之后,她看到沈清鸣的神情和平日不同,眉宇之间的幽怨似乎已经不见了,他的神情轻快,嘴角竟然噙着一丝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来和你告别,我要出宫了。”沈清鸣淡淡地说道,他把自己的手从李盈盈的手中抽出来,他看到李盈盈,心里涌起一股愧疚,李盈盈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李盈盈,而他对于李盈盈,并没有任何帮助。
“你要出宫?为何?”李盈盈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沈清鸣虽然是利用她,其实她也在利用他,但是在利用之外,沈清鸣竟然可以算是她在后宫中唯一的朋友。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皇上的病情也稳定了。”
沈清鸣看着李盈盈,看到她日渐消瘦的脸庞,他也耳闻李铮的宠爱已经转移到李依依的身上,没有了自己的帮助,恢复记忆的李铮对李盈盈的爱比一张纸还要薄,李盈盈或者不需要李铮的爱,但是她需要李铮的宠爱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李盈盈的脸一沉,如果沈清鸣走了,她对李铮就彻底没有办法了,她还需要沈清鸣。
“我不会再做任何事情,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这个礼物不能催眠皇上,但是只要你擦在耳朵还有颈部敏感的地方,就可以让皇上沉醉。”沈清鸣把一个盒子交给李盈盈,李盈盈打开,里面是排着十个瓷罐,每个瓷罐都装着沈清鸣为李盈盈特制的香粉。
李盈盈知道沈清鸣是真的要走了,自己再也留不住他了。
李昭走了,如今沈清鸣也走了,李盈盈觉得自己的脊梁好像被抽走了,她跌坐在躺椅里,一手撑着,才没有滑下去。
沈清鸣眼神复杂地看看李盈盈,他有点可怜盈盈,很快他有自嘲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可怜李盈盈,或者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人,即使如今秦家已经恢复声誉,他还不能以秦风的名义生活,他还是沈清鸣,时机未到,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不过,他知道真相,得到伸冤之后,他不能再对李铮和李汐再做任何逾越的举动,他以后开给李铮的方子,都不会再有危害的成分,他找错人了。
深深看李盈盈一眼,沈清鸣转身离开,他旋身而走,白色的长袍带起一阵清凉的微风,李盈盈觉得这阵微风带来的是阵阵冷意,自己在深宫难以派遣的冷意。
沈清鸣来到来仪居的殿门外,一身轻松,请人进去通报李汐。
李汐正在用膳,听到沈清鸣要告辞的说话,手里的碗跌落在地。
“怎么如此突然?说走就走?”李汐很意外,沈清鸣说要走,还是立即就要走,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宫,他不带走任何东西,甚至李铮和李汐对他的赏赐也一概不要,他带走的和当初进宫的一样,就是一个小箱子而已。
“请公主见谅,皇上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只要按时喝下我之前开的药方,就可以确保身子不会有大碍,因为季节到了,我需要回山采摘草药,要是耽误了采摘的时候,药草就会失去药效,所以我不得不立即离开,请公主允许。”
沈清鸣双手作揖,撩起长袍下摆,跪在地上。
李汐知道沈清鸣看似温雅谦和,实际性格固执,他认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更改,如今李铮确实看起来和以前有很大的差别,要是用这个理由继续留住沈清鸣也是说不过去,医者仁心,她也知道药草一旦失去药效,有很多人就会失去治疗的机会。
“既然如此,本宫命人送你回山。”李汐望着沈清鸣说道,这是她觉得可以为沈清鸣做的事,保护他安全回山,李汐也有私心,尽管李铮已经病情好转,保不住哪天再发病,最好还是掌握这个神医的下落比较好。
“公主请放心,我不过一介草民,没有任何仇家,我自己回去比较方便,我也会按时写信给公主,公主可以随时知道我在哪里。”
沈清鸣微微笑着,他看穿李汐的打算,心里并不反感,李汐一直都是为李铮设想,这个当初从山下救出李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
李汐听出沈清鸣已经明白自己的用意,他也保证会写信给自己,她也不能强人所难,她也只能同意沈清鸣立即出宫。
沈清鸣提着自己的小箱子,从侧宫门出宫,他走出宫门,天上正好有一排大雁飞过,沈清鸣望着那些大雁喃喃自语:“雁儿也知道回家的方向,我的家,在哪里?”
“沈大夫,请留步!”新衣在后面追的口干舌燥,想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人走路那么快,新衣要追很久才追上,幸好他停在宫门,要不新衣都不能随意出宫赶上他。
“大人有何事?”沈清鸣转身说道。
“这是公主赠予神医的一点心意,一直没有送给神医,刚才想起,就命我立即送来。”新衣把一个长长的盒子送给沈清鸣,沈清鸣不明所以,打开长盒子,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用白金和玄铁打造的药铲、天平、药勺……一应采药需要用的东西,小巧精致,轻巧实用。
沈清鸣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李汐一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她对待自己的心意,并不只是利用。
“请大人代我谢过公主,他日有缘,我一定回报公主这份盛情。”沈清鸣把长盒子放在地上,弯腰对着新衣长长作揖鞠躬。
新衣赶紧扶起沈清鸣:“神医的心意,我也会转达给公主。”
沈清鸣无意之中瞥见新衣露出的手腕,那里有一点暗红色的梅花印记,沈清鸣的眼神定住在梅花印记上。
“斗胆问大人一句,这是你的胎记吗?”沈清鸣不动声色,尽管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他知道这个梅花印记,也清楚拥有这个印记的人的身份。
“是吧,反正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新衣不以为然,这个印记她并不在意,反正在手腕上,平时有衣袖挡住,即使露出来,也并不难看。“真是漂亮。”沈清鸣啧啧称赞,手指轻抚过梅花印记,新衣以为他是不小心碰到,也只是莞尔一笑。沈清鸣也是随手拂过,然后迅速收回自己的手指。
“天色不早了,沈某告辞了。”沈清鸣再对新衣拱拱手,带着长盒子和自己的小箱子,远离皇宫。
新衣看到沈清鸣的身影确实是消失在大山的方向才回去来仪居复命。
“驸马去哪里了?”李汐的心情有点烦躁,她忽然很想见到凤尘。
“驸马回去凤府了,是凤老爷的意思。”新衣在一边说道,凤铭命令福伯亲自来传唤凤尘回去,新衣想从福伯口里打听,福伯也没有时间,只是一味催促凤尘回去。
“小侯爷来了。”新衣见到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开始以为是凤尘回来了,仔细一看,竟然是安佑,和平时衣着光鲜,脸庞光洁相比,此时的安佑简直让人觉得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和洗澡了,一脸的落魄。
“安佑,你怎么了?”李汐也被吓到,站了起来,走到安佑的面前,他的头发散乱,发髻歪倒一边,脸上长满了浓密不一的胡子,李汐几乎认不出安佑,她伸出手,拨开安佑垂到额前的乱发,认出安佑的眼眸。
“汐儿,她死了,她终于死了……”安佑见到李汐,眼眸里忽然涌出泪水,犹如倾盆大雨一般纷纷而下,他的声音嘶哑,神情压抑。
安佑一把抱住李汐,痛哭失声,李汐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感觉到安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他竟然悲伤到难以自制。
李汐不用问安佑为谁悲伤,凤尘出现在门口,他的神情同样沉痛,他对李汐摇摇手,不是对安佑抱着李汐不满,而是要李汐不要推开安佑,任由安佑发泄自己的情绪。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安佑的声音才安静下来,凤尘暗中点起安息香,长期睡眠不足的安佑终于沉沉睡去。
“白芳怎么死的?”李汐看着睡在床上的安佑,对着凤尘问道。
把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能令安佑如此悲伤的人,只有白芳。
“她这次是割脉自尽,没有假死,我爹请了五个大夫过来,确认白芳死了,我爹决定简单为白芳办后事,安佑刚刚在我们家大闹一场,说不能让白芳草草下葬,他和安国候发生了争执,之后就来找你了。”
凤尘看着安佑也是叹气,他亲眼目睹安佑抱着白芳的尸首紧紧不放,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在何处,他只想和白芳在一起,安国候心伤爱子,指责了安佑几句,引爆了安佑的情绪,安佑就要带着白芳的尸首逃走,是凤尘拦住了他。
“为何白芳会忽然自尽?”李汐继续追问,之前假死,为何如今要真死?
“因为我查出她的背景不简单,她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她嫁进我家,收买人心,是为了夺取需要的情报,我查出有些下人在收到她的好处之后,就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至于所做的事,暂时对我们没有影响,但是从此可以看出,她是受人指使嫁给我爹,她在新婚之夜开始,就用种种的借口拒绝和我爹圆房,我爹也不好此道,所以一时也没有看出来。”
凤鸣对于原配夫人的钟爱是天下皆知,这次迎娶白芳也是令人惊讶,原来凤铭还是对原配夫人实践了承诺,今生只爱她一人。
“如今她死了倒是干净,线索断了,安佑伤了,这就是她想看到的吗?”李汐对白芳的背景不感兴趣,凤尘迟早会查出,她心痛的是她视如亲兄的安佑被白芳伤到遍体鳞伤,她不会忘记当初安佑说起白芳的时候,眼神兴奋而又黯然,他愿意为白芳付出一切,即使是性命。
“她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凤尘站在李汐的身边,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安佑的身上,安佑牺牲名誉就是为了保护白芳,凤尘本来还打算让白芳完全假死,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就把白芳送到安佑的身边,不想白芳竟然真死了。
“我担心安佑挺不过去,我和他一起长大,还没有见过他如此喜欢一个人。”李汐担心地看着安佑,睡梦中的安佑,眼角溢出一滴泪水,李汐拿过锦帕,亲手为他擦去泪水。
“他一定会挺过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使命,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凤尘站在李汐的身边,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李汐,他还没有掌握到全部的真相,这个时候说出得到的线索,只会和李汐发生争吵,他不想破坏此刻和李汐难得的温馨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