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弟在汉末起事,实际上都是图一口活路,吃上一口饱饭,现在我觉得在泰山郡吃不饱,那谁能给一口饱饭吃,我们兄弟就去投身谁人麾下。”
“呵!”臧霸听完直接不可思议的冷笑出声,“你这话不就是,谁给你吃口奶,难不成就可以认她做娘了?”
“话也不至于说得如此难听,我与府君一一说来便是,”昌豨没有发怒,毕竟臧霸听闻自己承认有反叛之意后,肯定是会怨怒的。
不过即使是到了此刻,他仍然觉得还有和臧霸再商议游说的机会。
如果能把这位府君也拉拢过去,那在袁氏的眼中,定然是一桩不可磨灭的功绩,日后论功行赏,也要轮在前列。
“你说。”
“兄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大汉陛下囚禁于许都皇宫之中,连年向各地勒令讨要朝贡,难道不也是为了自己的鸿图大业吗?”
“现在他们两军对垒,正是我们待价而沽的好时机,当初兄长与我们共聚,就是为能投身一方,成为稳固之功臣,从山贼摇身一变,变成扶汉功勋。”
“袁氏一门,势大敌国,天下故吏名流,无不是出自其家族之中,袁绍年少时广交高朋,揽财无数,在冀州根深蒂固,连韩馥都要将州牧之位,让与他手,现在,袁已有四州之地,坐北方大营而拥百万之军,向南动兵如有神助,横扫千军之势耳。”
“其子谭,如今正在青州治理,得十万雄兵于此,兵精粮足,所守固若金汤,依山而建关卡上百,城池重镇五处,军营四盘。”
“他向我许诺,至青州之后,可以领军上万,拜官都尉,甚至可封列侯。”
“小弟今日斗胆,与府君再多说一句。”
“若是府君也肯通往,只怕官位、爵位只会更高,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泰山府君而已。”
昌豨拱手而下,神情凛然郑重,颇有语重心长之感。
臧霸在听的时候,就已经慢慢的站了起来,左右来回走动,背着手在细细听取,直到听见了袁绍开出的条件,才顿住脚步,认真的盯着昌豨道:“一个侯爵,一个都尉,领上万兵马,就让你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忠义,选择背主求荣,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话不能这么说,”昌豨收起之前谄媚讨好的笑意,颇有傲气的说道:“人各有志,你把这当做背信弃义,但是还有一句话叫良禽择木,难道府君没有听说过吗?”
“好一个良禽择木,你要背弃于我,为给鲍公、丞相一个交代,我今日只能斩你。”
“呵呵,”昌豨冷笑了一声,眼神示意在主帐之内的这些校官宿卫,道:“这可由不得你,拿下!”
“我看谁敢。”
臧霸背手而立,微微转头扫视了这些人,沉声道:“谁敢以刀剑向我?”
“我,我……”
“府君……”
“将军,这可是府君,我父母快饿死时,是他救下的。”
“我恕难从命!”
“杀!”
昌豨示意其中一名心腹,那人面色一狠,抽刀挥手砍去,将方才拒绝动摇者直接斩杀当场。
“谁敢不听军令,形同此人。”
“昌豨,你真的要反,”臧霸终于舒了口气,回头向左右道:“此时回我麾下者,仍不算谋逆,劝诸位不要误入歧途。”
“一旦叛走,从此可就是流民浪子,再无归汉之可能。”
“府君,我一家老小都在将军手中,不得不听从命令,还请您原谅!”
一名壮汉慌乱之中,口齿不清的呐喊着,抽出长刀大喝之下,冲向臧霸身后,却被站在一侧的宿卫后发先至,一剑刺穿了肋侧,踢飞出去。
臧霸回身道:“谁人家小受威胁者,若斩杀了昌豨,我自会营救其家人,如是因此而受伤离世,我亦会给予抚恤赔偿。”
“但你们该恨的人,不应是我,而是昌豨才对。”
“对,昌豨狼子野心,欲叛汉自立,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方才听令。”
“是啊!这可是,可是府君,万万不能伤他!”
“咱们护府君杀出去!”
“好,杀出去!!”
“府君快走,此地已埋有刀斧手,不是久留之地!”
很多头戴黑巾的将士涌了过来,护卫在了臧霸的周围,将他向外拉扯。
此时臧霸眼神一凛,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近在眼前的昌豨,可惜,他的身前也已经围了数十名披坚执锐的刀斧手。
凭借自己这十人,想要冲破防备去斩杀昌豨,很难。
臧霸毕竟没有张韩的那种能力,以其勇武之能若是在场,恐怕早就破阵杀到昌豨眼前,将他一刀斩杀了。
奈何,现在并非是最好的时机,“撤出去。”
臧霸下令之后,转身大步流星向前走,此刻因为离主帐很近,弓箭手根本不敢张弓搭箭,而到了门外,臧霸翻身上马与此前来时百骑一同退走,他在军中极其有威望,这里的不少将士都是当初生死相随的苦命人,历经多年,已经享受了安宁太平,虽然仍是乱世,但在臧霸这里,还可以找到归宿感。
这时候见到臧霸出来,人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些本来就不打算和昌豨再去掺和叛乱之事的人,还是很清醒的选择跟随臧霸一同离营。
于是数千人从昌豨军阵里割裂出来,奔逃而出。
跑得数百步,臧霸回头看时,身后跟随均是将士,虽丢盔弃甲,但手中仍执有利刃相随。
他勒主缰绳,心中无比动容,立马大喝道:“诸位,回去救援兵马,归属我者不可令其寒心!”
“随我调转马头,杀退追兵!”
“唯!”
“遵命!”
骑兵调转,又冲杀回去,忽然起势让身后追兵也都愣神,臧霸提长枪在手,一马当先杀进了重重骑兵之中,很快杀出一条血路,止住了追兵的步伐。
此时,又有不少兵士见势不对,不敢下手,投降跟随,人数倒戈越多,则臧霸之势越盛,而昌豨军中更是人心惶惶。
但终究,昌豨准备多日,自然提前威逼利诱了不少人,他本身旧部也有两千兄弟,这些年一直占据最为精良之装备,不让他人染指,新入营的兵马更加是只用与农具相差无几的兵刃军备。
剩下的人,也都是精良悍猛之士,两军是以在这原野上,拼杀鏖战,如同雷动地火,不可收拾,非要杀退一方方才罢休。
这一战便是两个时辰之久,人人精疲力尽,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臧霸在战场之中近观,仍然觉得心痛不已,都是自家兄弟,一同起事至今,这又是何至于此。
战至此时,昌豨自然也是加入了战场,使一杆长枪在远处气喘吁吁,和臧霸对望,如此情势,仍有胜机,他们人数还占优。
“将军,现在该当如何?臧府君那里,还剩数百人,其余均已经奔逃。”
“再振一次军心,整齐杀过去,你带头,”昌豨眼中凶光四射,看向身旁副将,“王沛守后关,肯定已经堵住了臧霸退路,我们只要把他杀了,回去开关门,放袁谭兵马进入泰山郡即可,接下来便是荣华富贵。”
“杀了他,一定是大功一件!”
“好!”
那副将眼中热切一闪而过,都是好利之辈,岂能不对大功重赏动心?他回身扬起武器,呼喝了几句,又有几十骑翻身上马,整顿军铠,拍马随他冲向臧霸,去势汹汹,显然要直取其人头。
此刻,远处飞来一箭,嗖一声笔直如流光没入了那首领的脖子,喷出血柱翻身倒地。
这一队的骑兵都是满脸惊恐,望向远处,只见黑袍黑甲的骑兵,正整齐狂奔而来,这些骑兵个个都能战马之上张弓搭箭,有一半的人甚至可以左右开弓而箭矢有力。
只是片刻间,又是一轮箭矢射来,当场倒下了十几骑。
两军的作战能力,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一旦短兵交接恐怕更是打不过,更何况,黑袍骑身后还跟着大量的骑兵,数百人!
之后尘沙漫天,一看便是仍有步卒跟随在后大步狂奔,这种军势,又是在这等关键时刻到达,肯定打不过!
昌豨眼睛都瞪大了,奈何身边最后一名宿卫也已经在方才被射杀,他连一个为自己奔走下命令,喝令小兵的副将都没了。
只能大声下令冲锋厮杀,而后带着几名平日里亲近的兄弟,拉住缰绳便逃。
“跑!我们离边关更近,很快就能逃出去。”
话音刚落,几骑马上脱离了队伍,向后奔逃。
昌豨在路途之中忙出言稳住跟随的几人,“我们到了青州,仍然可以透露布防、粮草、关口薄弱之处,仍然是大功一件,不会被袁大公子抛弃。”
“诸位跟着我去享荣华富贵就是了。”
“唉!!”
这些骑兵也是敢怒不敢言,但是心里都明白,已经是这种情况了,还去享什么荣华富贵。
能活着到达青州就不错了,而且袁谭要的是我们去投奔吗?又不是什么海内名士,也不是威震四海的猛人,不过是想要分化泰山兵马而已。
可明知昌豨这话是骗,他们也不能拆穿,一方面是回不去府君麾下,毕竟是昌豨部亲信。
另一方面,则是心中还希望如此,能骗骗自己倒是也不错。
……
昌豨等主将跑后,没过多久他麾下那些兵马就弃兵刃而投降,不敢再厮杀鏖战。
臧霸感激黄忠到来救援,休整片刻之后,立即来找黄忠,抱拳道:“汉升老兄,今日若非是你来,恐怕这里的兄弟还要死去上千人,多谢了。”
“唉,”黄忠摇了摇头道:“还是来晚了,死去了这么多人,若是早一些来,也许还不至于让那昌豨跑掉。”
“哈哈,”臧霸满不在意的笑道:“君侯已经足够料事如神了,恐怕你令黑袍骑日夜兼程来救援,也是受君侯暗中密令,在下敬佩其才能眼光。”
“待此事了却,我亲身去许都向他与丞相请罪,乃是我臧霸治下不严。”
“但现在,在下要问将军借一匹快马,一把弓箭,一杆银枪。”
“好说。”
黄忠看了一眼身侧,下马来让一名黑袍骑将战马上的银甲取下些许,只留下马面和马鞍,其余的铁帘都拆却,让臧霸骑上。
这才拍打着马背,抬头和臧霸说道:“府君只管喝声狂奔,此马快速如飞,寻常有重甲着身不敢尽情奔跑,此次倒是好时机,让它释放出来。”
“多谢了!”臧霸提起了长枪靠在肩头上,胡须飘扬,金刀大马的坐着,对黄忠投以感激的目光。
“在下曾夸下海口,此事一旦查实,要给鲍公一个交代,否则难以信义立于青徐。”
“这件事,还是要由我亲自去,谁也不必跟着!”
说完,臧霸拍马而去,狂奔的马蹄踩起了大量的尘沙,在逐渐转夕的日光中,宛如孤高的游侠。
黄忠看了一会儿,向左右道:“清扫战场,问问有多少人愿意跟随去南临山参军,愿意去的,就拿上这营中叛军的军粮、军备、钱财珠宝,随行一同回去见君侯。”
“好!”
“俺愿意!”
“嚯,俺也一样!让俺跟着去把,我知道那些参军放财物的地方在哪里!”
“将军!因为要私通外敌,早在十日前,昌豨就下令带上所有家产,俺知道那些车队所在!”
“俺也知道,我能带路。”
“哈哈哈哈!!”黄忠顾左右而大笑,对于禁道:“那我就拍人先去取来,再清点叛军私藏,到时候一起归入国库!”
“方才末将都听见了,我又不聋。”
你明明就是下令收到南临山去,那不就是给伯常君侯的!?
搜刮了这些军中资产,还能有吐出来的道理?!
于禁人都傻了。
我还以为你黄汉升老将军英雄盖世,光明磊落,和他们不一样。
我太天真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黑袍骑和于禁所部,在战场忙碌了许久,本来早就可以离开了,但是黄忠打算再等等。
于是就成了数千人就地而坐,或是坐在路边的凸石处,向远方而望,臧霸那些亲兵的确很是担忧,望着远处一直目光期盼。
不多时,远处的一线出现了黑点,而后是一匹黑马缓缓奔来,黄忠带人迎了上去,马背上驮着一人而回,赫然便是臧霸。
“府君。”
黄忠下马迎上,拉住缰绳安抚好了黑马,臧霸的后背与肩膀都是刀伤,腰侧有被捅穿的伤口,浸湿了衣裳。
不过他手中攥着一个滴血的布包,扔在了地上,冷声道:“幸不辱命,汉升立刻为我向鲍公,禀明此情。”
“叛乱者昌豨,已伏诛。”
臧霸追去的时候,昌豨身边还有约莫十位帮手。
他杀了十人,后斩昌豨。
已是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