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立刻攻城啊!!”
几名将军已经急坏了,高览更是目光恳切的看着袁绍。
在他看来,此刻不攻,再过几日就只能退兵,绝对没有第二个可能,没有了粮草,这些兵马怎么可能荣辱与共?
现在打,还有可能破釜沉舟,把濮阳打下来,曹操的存粮或许还能支撑数日,但若是退走,曹操必定进攻。
“不,”袁绍一只手抬了起来,让这些聒噪的声音都安静了下去。
“容我深思片刻,”袁绍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有决议,他知道高览说得对,但是已经没有了决断能力。
“不如,我们假意后撤,引曹操大军来追,以此埋伏,比攻城要好。”
“没有用!”高览都急坏了,他身旁那些将军也全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他。
“主公,即便是在野外战胜了曹军,我们接下来没有粮草补给,同样要退兵,而且,还不一定能退出去……”
这个时候,他们也不知是曹操故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他们现在推进了一百余里,距离魏郡至少有十日行军的路程。
更何况,若是一旦军粮告急,那可是败散之兵,被人追杀恐怕只有投降之可能。
曹操无论是赢是输,都可以一直不遗余力的投入兵力追逐,最终达成目的。
如今摆在眼前的,只有攻城和立刻撤退两条路,曹操肯定也已经知道消息了。
这几十万大军如果在白马津出事,那对于青州也是沉重打击。
“主公,眼下已经是别无选择,要立刻决议,趁着消息还没有在军中传开。”
“若是,我放下一切,直奔延津,去取张韩的性命呢?不是说他已奔去我邺城了吗?”袁绍又问道。
“也不行的,主公,此刻必须攻城!!”一名降临铿锵而言,已经急得直接顶撞了。
再拖延下去,恐怕军中将士会发现不对劲,从而让消息蔓延开来。
“那,那该如何……”袁绍茫然的扫视众人,在场的文武此刻都感觉到有一层阴霾萦绕在头顶上空之中。
此刻的主公,已经全然没了心气,坏了……如此下去,恐怕也做不出什么决断了。
田丰、审配着急,忙拱手道:“主公,现在我们若是退回邺城,与当初一样,死守濮阳,曹操想要突破这条防线其实也没那么容易,但一定要稳住军心,不能让将士动摇。”
“这些军报,在来的时候恐怕已经被不少人知晓,需要主公去安抚将士!”
“不错!”沮授忙拱手,“乌巢粮草之地隐秘,也只有少许人知晓,而且运量才两三次,怎么会被张韩如此轻车熟路的找到?他夜间行军突袭,何其难也,恐怕是已有内奸之消息,此前我们得知,张韩曾派出数百黑袍骑混入百姓之中,进入我邺城境内,估计是这些人,早早摸清了我冀州的地形,通风报信给张韩。”
“故此,现在退去,志在理清内奸,不可给张韩任何机会,而若是攻伐濮阳,则是真正的背水一战,若能胜,亦不可再进一步,若是败我们则是如山般倒,难以再有回旋的余地。”
“主公,还请深思,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如今进退两难,但退可逐渐据守,不至于全盘皆输。”
沮授深深鞠躬,在这一刻,他希望袁绍还能听得进去劝戒之言,若是要一意孤行,那可就真的落入曹操的圈套了。
在场的文武都不知道,在那几个时辰里,曹操和主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让他现在如此面红耳赤心思不宁,就好像是家里的丑事被人知晓,又生怕传开了去一般的尴尬。
不就是兵败么,谁都败过,那曹操当年和徐荣一战,死得自己亲信都不剩几个,几乎是全军覆没,不也熬过来了,何至于此呢?
袁绍的眼眸不断震颤,但他的脑子里满是嗡鸣,心底里只有此前曹操所说的话。
“你儿子雄武个屁,三个儿子绑在一起,也抵不过张伯常半只手……”
何等侮辱之言,我儿,我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若非是他喜滋滋的前来邀功,我怎会头脑一热,去和曹操交涉商议这般久,若是不去,现在恐怕早已经得到了军报,而后撤军回去。
而现在,曹操也知我后方大乱,青州、邺城都在告急,我若是撤去,他肯定要追击拖延,我若是不撤选择攻城,曹操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城门上坚守,只需数日我自然会退兵,否则粮草补给不上,兵变乃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
进退两难,两难呐!!便是那一封邀功请赏、得意洋洋的军报,让我错过了退兵的最佳时机,真该死啊!!!
“唉!!攻城!”
袁绍下了最后的决议,他要拼一次。
“几位将军说得对,而今我大军在此,若是攻下濮阳,还能有活,若是此刻退去,只会被曹操拖延!”
“不可,万万不可呀!!”
田丰、审配、郭图乃至是据守,都不同意此刻攻城,“主公三思呐!若是现在攻城,只会被曹操更加拖延,徒劳耗损兵力也!”
“在下建议,应当主公率领骑兵回去邺城坐镇,而大军在后截断曹操追击的后路,只要您回到了邺城,就可以号召各地的豪雄,一同守住几方乱地,如此局势可以稍稍稳住,我们就算是败了稍许,也不会动了筋骨。”
“这……”袁绍又犹豫了,这话也很有道理。
怎么会这样!?!
他登时感觉此刻自己的头脑都快炸了,恨不得伸双手去猛挠,可是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做出如此崩溃之举,否则人心自然丧失,但是,为什么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极有道理。
可你们若是都有道理,为何还会被曹操逼迫到这种地步。
那张伯常,为什么没有死在卧牛山谷之中?!
荆州刘表、江东孙策,西凉诸将,为何没有在外袭扰曹操的后方,青州又怎么会被鲍信攻破一口气直接打到北海。
北海此坚城,难道不能守数月之久吗?!
那为什么濮阳这一座小城反而可以?到底是差在了哪里!
袁绍心乱如麻,脑子里各种想法仿佛在一瞬间冒了出来,他已经无法冷静的思考,若是信马由缰,那就真的是放手一搏去攻打濮阳和曹操血战,但留给他时间又不多。
在不断吵闹嘈杂的思绪之中,袁绍好像置身于闹市里,被无数人指着鼻子唾骂嘲讽,他只能抱着头缩在角落,不敢抬头直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烦躁的挥了挥手,眉头紧皱目光冷峻的道:“回去!”
“骑军随我先行,回到邺城再说,剩下的兵马,徐徐后退阻挡曹操追击,到河边准备渡河而走,只要回到黎阳,我们仍然还能守住疆土,不会被曹军有机可乘!”
“主公英明!”
……
袁军撤退,袁绍在很短的时间内,骑乘自己的宝驹坐骑,早早的离开了战场,而剩下的兵士,才在高览领衔的各大将军命令下,知晓了撤军的决定,他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知道眉目,却不清楚全貌。
但是,撤军终归是重伤军心之举,人心惶惶很快就像是河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逐渐在人们心中扩大,在退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少人说话,只顾着着急离去。
不到半夜,夕阳才完全落下时,最后方的兵马只走了不到十五里,就已经被曹军发现撤军,曹操果断下令全军追击,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袁军。
但若是投降,则可以优待,并且设发为其在许都安家,消除篡逆之罪名。
晚上,一袭银甲白袍、身骑白马的赵云仿佛在夜晚会发光一般,狂奔追上了第一批袁军,毫不犹豫的先行杀入,在散乱的军阵之中杀了几个来回,而此将领倒是聪敏,知晓一边行走,沿途在两旁埋伏兵士,把赵云围困于其中。
可是,大部分骑军都随着袁绍快速回邺城,在手中能用的不过是步卒而已,如何比得过有精良宝马的黑袍骑,那些围困埋伏不过是片刻,就在赵云的冲杀之下土崩瓦解,死在他枪下的袁军将领不计其数,每杀一两人,他麾下的部曲就会放下兵刃,选择投降。
待曹军其余将领到来之后,如此场面则更加热络。
赵云在杀的时候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对左右道:“张议、付丰,你们各自派出所部,去追杀小股袁军,斩杀其将领之后,马上招降,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黑袍骑。”
“此刻袁军已经奔逃而走,显然不敢再战,我们需要为君侯招降足够的兵马,不能给其他将军抢了去。”
“明白!赵将军放心!!”
两人心领神会,这些招降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在追击时,根本不用管袁军有多少,他们越是奔逃,在后半程就越是军心涣散,那时候的兵马根本没有半点凝聚力,谁去都可以招降。
黑袍骑的名声显然很大,既然如此,应当利用起来,先网罗了这些人再说,日后君侯要挑选多少那是他的事。
再不抢,可能就都被其他将军给抢去了。
事实也真如赵云所预料,夏侯渊、曹纯、韩浩、李典、乐进、曹休等人来了之后,基本上都是放任部下去追杀,而后招揽降卒,如狼似虎一般,所到之处响起了呼喝的号子,袁军皆是闻风丧胆。
再到后来,夏侯惇直接传令追击的各部追兵,就放言和那些降卒说,袁军的乌巢粮仓已经被焚烧,现在张韩领着黑袍骑正在攻打邺城,方才让袁绍方寸大乱,如此撤军。
这样一来,更加加重了袁军的慌乱,任何人都不敢停留,想要快点渡河回去。
他们追了一夜,在快要到达河边的时候,发现渡河的将士乱成一团,几乎是彼此踩踏,争夺舟楫,可停靠在河岸边的舟楫就那么多,连竹筏都来不及做,便相互争抢,乃至于大打出手。
高览在乱军之中,根本拉扯不及,号令不动。
一夜的追逐,已经让所有将士吓破了胆。
而一开始和曹军厮杀,又是被赵云等猛将冲破阵营、陷阵不畏死的作风吓得胆寒,此刻谁也不敢去迎敌。
曹军,因此迎来了一场空前大胜!
……
邺城西六十里。
张韩带领黑袍骑已经杀到了此处,典韦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但是却精神矍铄。
他们刚刚打劫完一个庄集,此地名为审家庄,好似是审配的亲属在此搬迁居住,因为往来的士人跟随而来,于是聚集了五六个小家族在此,原本还颇为热闹。
正是这一天,大家如往常一样,日出看奴籍而作,在欣赏田土里初长的庄稼农作,忽然间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群匪人,他们身穿黑袍,骑着快马,伸手在头顶挥舞着兵刃,嘴里“喔喔喔”的叫着。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之后,什么都没留下。
这些家族被搬得只剩下点线头、不值钱的细软了。
一开始还有人反抗,后来被杀了几波人,大家也都安静了,发现这群骑兵好像只要粮食、钱财,奴籍之人而已。
命,他们好像并没有打算全部夺去,没想到还是一群善人。
在山庄之外休息时,典韦看张韩已经完全恢复,而且眉开眼笑,数着这一趟所得,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君侯,为何你还是这般有力气,都这么多天了,难道你不觉得累吗?”
“体魄,居然这般强悍?俺都觉得快垮了。”
“你垮个屁!我看你数钱的时候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张韩蹲在一颗平缓的石头上,眉头挑动的笑着,乐道:“咱们这次回去,怕是死定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能捞多少就捞多少,等回到许都,你我一定被降至,甚至是免职,有可能还要挨板子,我反正是不怕,不知道你扛不扛得住。”
“你为什么不怕呢?”典韦茫然的挠了挠头。
“内力嘛。”
“屁力!”典韦白了他一样,没好气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