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虽然听着张韩的豪言壮语很是悦耳,但是贾诩还是轻轻地捋了捋胡须,弱弱的问道:“眼下,还能做什么呢?”
“钱庄、牙行还在南临县施行,农耕、商道都还算稳固,若是再举新政,恐怕就撑不住了。”
一个地界,就算是再繁华,也很难吃下接连政令的变化,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
现在最好就是什么也不干,让推行的这些的新奇政令再发展一段时日,最好数年,再来看变化。
身居高位者,不光是要提出策论来治理一地,其实更是要耐下性子来观察,提早寻到隐患。
否则,必然会有乱事到来。
“南临县扩建之后,有人户三万八千多户,已是中等县城。”
“周边的村落林立,田土万千,河岸边建造的河岸都十分坚固,溪井也是多家都有,甚至在外多造水井,城中有河通行。”
“南临河贯城而过,将城池分为南北,沿河又有商贩、船坊,已经可称繁华,接下来便是工造再铺平展石路,建造驰道通达他处。”
“至少南临县到许都,乃至通达各县的道路,要拓宽平展,易于走马,百姓不必以牛车在路上缓慢通行,路若是快了,繁荣的步伐也会加快。”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便是此理。”
好好好……
贾诩听得一时愕然,没有立刻发表评价,但是这句话差点给他整笑了。
好一个正所谓。
这句话从古至今绝对没人“谓”过,肯定是你现编的。
但是,却不无道理。
往年丝绸之路,便是一条旷古烁今的商道,眼下虽然已经逐渐荒废,都护府不在,关外诸侯混战,但那条道路仍然可以指名方向。
除却商道通达,百姓迁徙,运送粮草方便之外,兴战行军也可加快速度,在主官道上疾驰,虽然易于被人打探进程,却胜在快速。
若是,接下来真能以此为主,兴造规划大量的水陆两道,形成通达的局势,无论是日后攻打冀州,还是南下荆州,都能在这一段路上,快速通行,而且还可在沿途建造各种驿站。
“君侯的意思是,以后要去争一个司空府的活?”
废置了三公之后,这些事情归在了尚书台策划,少府拨付钱财、宗正以获取名义、以及各地司农汇聚钱财,最后由丞相府指派官吏来主持修造。
“那多累啊……”
张韩脸色一松,嘿然笑了起来,我虽然说起了这些事,但是未必会去主干这些事。
可以举荐贤才上去。
现在手里的贤才,能想到的就有好几位,有才能者、有忠直廉洁者,也有二者兼备的人。
想到这里,张韩讪笑起来,凑近贾诩道:“贾老,你有没有觉得,三公废置之后,许多官职变得不好官吏,交托三府行使各权,其实很是混乱不清。”
“关君侯什么事?”
贾诩斜着眼睛来看了他一下,再乱、再累,那不都是他们的事情,我们黑骑营不是只管休息便好。
黑袍骑大部分还在叶壶关吃香喝辣呢?占据商道要地,谁家的商队路过都要交点油水上来,美完了。
“举荐人材,将权势再分一些下来,用作功绩。”
官职等于政绩,政绩就是功劳,是日后举荐、扬名、立威的本钱。
集权太多固然好,但若是分不出更多的官职,自然会流失很多人才,好多人占着一个位置许久,其余人只能干瞪眼去当幕宾。
而且,如此劳苦,三大谋,荀、郭、戏也会难有休息之时。
“我去送一个颇妙的想法,再要一个举足轻重的官职,一拉一扯,从中可策也!”
张韩眉头挑了挑,贾诩一下就愣住了。
又要去作死了。
他的危机感告诉自己,君侯肯定又要去惹事。
典韦却直接起身,往门边走了几步,瓮声瓮气的道:“走,俺陪你去。”
“你知道君侯要去干什么吗?你就陪。”
“干什么都行,他去干啥没点收获回来?俺去顺坛好酒。”
典韦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早就习惯了,和张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哪次出去不是要挨一顿骂。
无所吊谓,骂又不少几块肉,但是却可以趁此时机,愤而“拿”点什么,一听君侯刚才说的话,肯定就是去丞相府的。
“走,老贾继续点账,回来看看南临山上和半城府里一共还有多少钱。”
“恭送君侯。”
贾诩其实早就点完了。
各处钱财,甚至是仍在走动中的商货、五铢钱、黄金、金银、精盐、鸡精、锦绣等物,他这里都有记录。
只是没和张韩说而已。
他打算临冬的时候再说,这样就可以多休息至少十几天。
能力出众,也不急于立刻交付大事,毕竟事情会一件一件一件的等着你去干,干完还有下一件。
不如,晚点再交。
等张韩和典韦走了一炷香,贾诩放下账目就回自己的大观园了。
那个园子的名字是君侯取的,但是贾诩觉得名不副实,里面都是普通装潢,如何称得上“大观”。
“今年冬至,定要问君侯要多一点俸赏,把大观园真正建起来,置办些奇珍异宝才是……”
贾诩边走边谋算着。
……
五官中郎将府。
曹昂现在看见张韩就头疼。
今天刚打算出门,迎面就看到了张韩和典韦一同到来。
避是避不掉了,脚底拌蒜了片刻,还是站定相迎,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朗声道:“伯常兄长!正要去寻你。”
“南临县功绩,今年必然会得传扬,陛下也会夸赞,百姓安定民风文雅,连同商贾也是汇聚于县内,俨然是繁华昌盛之都,比肩大城耳,日后颍川必定以南临县为荣。”
刚下阶梯去,曹昂就拉着张韩一路往里走。
夸完了之后,自己的手臂就被张韩死死的攥住了。
“痛。”
曹昂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不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吗?
张韩稍微收回了气力,眉开眼笑,一脸期待的道:“我又想到了一策,可以安定之后冀州归附许都,百贤归汉的窘迫,许多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百贤归汉?这是何意?”
曹昂一下子茫然,但说完之后,他自己就已思考了起来,现在的曹昂学识广博、见多识广,而且历经多次生死大战,对政事、军事都很有心得,早就已是很成熟的文武全才了。
张韩这么一说,他往远处发散思维,马上就感觉到了隐患之处。
“天下士人贤才,世家子弟,几乎都投袁绍。”
“一旦袁绍倒台,半数自杀求仁,半数还会归附汉室,那这些人如何任免官职,之前父亲麾下的文武,又该如何安抚?需要有一个亲疏远近、分明对待,伯常兄是这个意思吧?”
“对了,”张韩拍打他的肩头,聪明人就是好说话,随便一点就完全通透了。
曹昂嘴角一撇,叹了口气,道:“原本,只要能够开国置百官,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但眼下才第一拒,还需两让,方可顺理成章踏上公位,那父亲开国至少还需两年。”
三公九卿开府、王公便是开国,置百官之后,就可以把很多嫡系的文武带过去,而后那些世家就可以补上汉朝的官职,明面上是对他们恩待。
但实际上都知道,开国置的那百官,才是日后真正的百官,现在汉朝的百官,反而是在宽慰他们忠君体国的最后颜面,随时可以虚置。
“这不算什么难题,”曹昂开朗的笑了起来,“就算是眼下不能,最多再等数年而已,数年之内,天下已经难再有大变了。”
“如果有策略,可以早一些安置,也无需再去等待这几年了,毕竟几年发展壮大,各地百姓未曾安然处世,仍然知晓眼下乃是乱世,他们随时会成为其他诸侯的征丁,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
“说得也是,”曹昂也来了兴致,带张韩一路到了正堂,请庖厨去准备晚宴,又取酒、取茶、取香料,准备和他们二人深谈一日。
顺带,还叫宿卫去告知衙署,自己今日不去任上,让文学掾和侍郎自行安排,又派人去请了杨修晚上来一同晚宴,和张韩、典韦一同饮酒。
这种好事,杨修一般都不会拒绝,毕竟现在自家老爹在张韩手里,安享晚年。
所以和他的关系还是要死命结交的,而最近又因为赠与华歆的那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豪言壮语,让张韩在文坛的名声又笃定了些。
有的许都人士,已经在琢磨能不能结交张韩求一两句诗了。
毕竟无形之中这些诗赠与的人,可以提升受赠人的名声威望,就光是“天下谁人不识君”这种诗句,真就对华歆更感兴趣,而后去查其出身、生平之绩,自然会更加敬佩,无形之中,这诗算是有了比月旦评更显著的功效。
坐下之后,喝得些许,张韩也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逐步开设官员,将权势从丞相府、尚书台下放。”
“在逐步演变时,应当先行放出民政之职,设立工造、民户,两政。”
张韩直接坐到了曹昂身旁,用笔画出了几个自上而下的分工。
“最上为皇权,其下为丞相,而后乃是中书、尚书、门下三大部,尚书台又分吏、户、礼、兵、刑、工六职,彼此牵制,可上诤监督,丞相则是纵览全权,上呈陛下。”
“这样一来,各部加在一起,官职、部中官员,各地地方官吏,可以多出数倍。”
“嗯……”
这个提议,太过超前了,曹昂并没有这类打算去进言此事,而且要违背旧制的话,定然会遭到朝堂上下反对,此法是断然不可行的,除非你伯常兄长把反对的人全部杀光。
不,可能父亲自己都会反对。
去提议干什么。
再者说,多出了这么多官位,以后要举荐的官员就会更多,上哪里去找这么多忠孝廉洁之名的贤才,来罔替不缺呢?
“伯常兄长去说,我看看有多少人反对。”
“我才不去干这事。”
张韩忙摆了摆手。
曹昂一听就急了:“那你让我去干?!”
我是尊敬你,我少时你就一直带我扬名立功,我不是笨好吧!
“你去和主公说,而后一点点……改变。”
“我这么说吧,”曹昂咋舌道:“我不是第一次听说这类进言。”
“嗯?”张韩愣了半晌,“有人提过吗?”
“有,”曹昂笃定的点了点头,“我清楚的记得,在一本史书之中曾经记载过,曾有人提及类似此政策,但是被驳回了,兄长知道为何而驳回吗?”
“因为,此法为集上权,受到了各地阻碍?”
张韩旋即就想明白了,三省六部制是加大集权,自然削减地方权势,但现在还是世家版本,世家在各地的权势重过皇权,能收回来才有鬼了。
而且门生都是出自各家族,即便是他们表面答应,但实际上都是各世家的门生,世间流传的传说,也还是各家的清流品性、学识渊博的名声。
这条路要走通,估计真的要花费不知多少年,要么来一个横空出世的大诗人,把世家屠尽就解决了。
“故此,伯常兄长之思,的确非常大胆,但是要促成却很难,可是……让我觉得哭笑不得的是,此景却又是你我所愿,但如何能跨越鸿沟到此彼岸,却又难以思索……”
“不过,我可以去和父亲说说,先行尝试将兄长方才所说的民户、工造之权,设为独府,来了却兄长之请愿。”
曹昂颇为自信的勾起了嘴角,如果是以你的名义去要的话,也许可以得到允肯,毕竟你身上的功绩实在是太多了。
……
晚上,把酒言欢。
一直言欢到了第二天清晨,久久不肯散去。
张韩提出的设想,让杨修在作陪的位置上,差点想把自己刺聋。
因为他听见了,听得真真儿的,这消息要是走漏出去,他杨氏就是第一个被开刀的,省去了好多麻烦。
说实话,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份量这么重。
为什么我要来参宴?我公务如此繁忙,在衙署忙就是了……现在真是!悔之晚矣!
我为什么长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