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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潘小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30

隔天,老过、大先生在算芭的烟畴楼里碰面,这次见面,算芭让丫环在桌子上摆满了茶水、瓜果等吃食。算芭很高兴,她说,亲爸,你现在还不能回府里,但烟畴楼可以来,以后大爸和亲爸可以常在我这儿见面,我一定做好保密工作。大先生说,二先生先在外面过一段日子,等山里派人和彩主儿说清楚了,彩主儿同意了,再回府里。大先生接着问老过,你怎么与山里游击队有了关系?老过正大口喝着茶,他放下茶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妥了,慢慢说,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们,山里游击队有纪律,每一个游击队战士都要学会保密。大先生笑笑,说,这么说,二先生已经是游击队战士了?老地坐着,全身纹丝不动,但表情却相当活络,他说,那是当然。大先生说,加入游击队要有人引荐,谁引荐你当游击队战士的?老过被闷了一下,但还能回话,游击队办的学习班,我参加了,毅司令发的嘉奖令,我去领了,我还不是游击队战士吗?大先生说,刚才还说要保密,现在却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这像一个游击队战士做的事情吗?老过心里想,这大先生,是不是见我入了组织,有了靠山,心里不舒服,眼红怎么的?老是拿话顶我,可惜游击队没有发给我枪,不然的话,我照着大先生、算芭的面,把枪拿出来亮亮,让他们心服口服。算芭其实也不相信亲爸说的话,字儿也不识几个的人,游击队要了干吗呢?但嘴上不能这么说,亲爸,算芭说,咱别的事情不管,等山里人来跟我娘说了,咱就领着亲爸回府去。老过说,你们别乱说了,游击队要是不相信我,也不会派我来城里做烟草生意了。大先生和算芭都笑起来,大先生笑得更厉害。烟草生意?大先生说,烟草生意?二先生,你说得真有趣,这烟草生意也是一个真正的游击队战士应该做的事情吗?说完,又笑。老过开始有些慌乱,急忙说,你们这些老百姓,真不懂,真不懂呵,这烟草生意对山里说来,是很重要的,山里需要钱,这钱……是很重要的,抗日没钱,怎么弄?没法弄。大先生学着老过的腔调,说,怎么弄?没法弄,没有钱,不说抗日大业不好弄,就连吃饭也成问题。对呀,老过说,对呀,娘的?起来,到了山里,没吃过一个好菜,没吃过一顿饱饭,娘的?起来。老过说,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在城里一共有三个据点,两个据点是烟铺,还有一个据点么,不能说,但在那个院子里,挂着一块匾……大先生一听,有匾,有匾,有匾的话,一定会有人题字儿在匾上,大先生说,匾上题了什么字儿……老过说,真是的,真是的,上面题了字儿,但我们都不知道是啥意思……大先生问,是什么字儿……老过想了想,想了想,说,是“涉云瀑”,对,是“涉云瀑”,老过问大先生,是啥?意思……是玫瑰呵,大先生的话说得跟叫喊差不多,是玫瑰呵……老过一听大先生这话,说话声音也跟叫喊一样,他说,嘿,大先生,真是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这三个字儿跟那种花有关系?在我们那座院子里,到处都种着那种花,那种玫瑰花……“涉云瀑”,大先生轻轻说,玫瑰,玫瑰,二先生,这三个字儿是谁题在匾上的……字儿是我们站里的人题写的,但字儿倒是毅司令想出来的……毅司令也是读书人,大先生说……老过说,毅司令大概见了院子里的花,才想到这三个字儿的,毅司令把字儿说出口,我们站里的人就写下来,字儿也写得好……你们站里的人?大先生问,什么站……情报站,城里的三个据点,两个是烟铺,另一个是情报站……二先生,哈哈哈,二先生,你这不是把游击队的事情都说出来了吗……没有,没有,大先生,你别瞎说,我没泄密,我没把这三个据点的地址告诉你,我没泄密……那两个烟铺我都去过,大先生说,就是你们的情报站我没去过。他们边喝边谈,茶喝淡了,又重新泡过,瓜果少了,再添。算芭专门让一个丫环站着伺候,自己也跟着一起喝茶,吃瓜果。大先生对算芭说,听说芳儿现在的功夫不得了,没人可敌。算芭吃着瓜果,听着大先生说,算芭点头,表示同意,她嘴巴里塞满了吃的东西,嘴巴鼓胀得像一只蛤蟆的身体。老过不服,他也正往嘴巴里送东西,这时他把已经吞进嘴巴的东西吐出来,放在手上,他想把对芳儿不服气的话说出来,然后再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嘴巴里吃,他说,大先生,你不懂武术,你真不懂武术,让你去场子里看拳,你也看不懂其中的道理。大先生说,我说芳儿功夫厉害,也不是我个人的看法,府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老过把已经吃进嘴巴里的东西吐在手上,说完话,把手上这些东西吞入嘴巴里,嚼到一半,还想说话,再把被嚼成细渣的食物吐在手上,用手握着,开始说话,大先生,你不懂,芳儿的火烤掌确实厉害,一出手,对方就有可能被击倒,这一倒下去,大先生不懂,人是要死掉的,所以,大先生,芳儿的火烤掌是没用的,有什么用呢?一用就得死人,一用就得死人,怎么用?没法用。大先生说,你先把手上东西吃掉,吃掉了,再说这事儿。老过把手上食物倒入嘴巴里,吃着,说,大先生,你也吃,吃光了,再说功夫的事儿。大先生说,我手上没东西,我不吃东西,等你吃完。老过马上狠咽嘴巴里的食物,完了,没有了,吃完了,老过说,芳儿的火烤掌没有什么用处,没法在打斗中派上用场。那么有什么解决办法呢?大先生问老过。老过说,大先生,你就是书读得多,但脑子有时候很呆板,你想,我不帮他芳儿,芳儿怎么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好?我帮芳儿想了一套新拳出来,这一路新拳,威力不大,但有用,可以在场子里击打对方。芳儿同意啦?大先生说,芳儿接受了你的新拳,是不是功力大增了?不是,大先生,你真是外行,老过在手上拿了一些吃的东西,现在又得放下,要回答大先生的话,老过放下食物,拿起茶杯,说,这个可以,这个可以吃,他是指,在谈话时,茶水可以喝,他说,这路新拳也不光是我弄出来的,芳儿也弄了一些架式出来放在新拳里,他怎能不接受?老过哈哈哈笑,说,现在芳儿不用火烤掌了,用得少了。大先生不接受老过的说法,心想,若真是这样,芳儿的火烤掌会不会就要被荒废了?这时候大先生猛然想起,老过没离开吉府时,是不懂功夫的,他是从哪儿学来的功夫?老过又在说,大先生,你真是个外行。今天有吗?今天有吗?今天有吗?大先生连说三遍,大先生这样问老过。老过不知道大先生说这话是啥意思。大先生看算芭。算芭闷了半天,想起来了,大先生说的话,可能跟功夫有关,大爸,你是问下面街边场子里的事儿吧?今天有没有呢?烟畴楼快要成武馆了,大先生举杯,大口喝茶,他对算芭说。算芭说,今天没开场子,不是每天都去街边设摊表演武术的。大先生本想去场子边看烟畴楼的功夫究竟到了怎样一个规模,现在看不到了,于是他又想弄清楚老过的功夫来源,他为了问老过这事儿,特地从坐椅上站起来,走到老过背后,用手去摸老过背上的肌肉,老过身上的肌肉,大先生以前碰过,现在他有功夫在身,这一身肌肉就会比以前没功夫时要坚硬发达许多,一模,还是老样子,大先生有些不解,问老过,你的功夫……你帮芳儿编了一套新拳,你的功夫肯定在芳儿之上,是在哪儿学的?老过无所谓呵,跟别人讲了自己功夫的来源,也不碍事儿。老过已经不吃瓜果了,他这会儿只喝茶,茶水把老过牙齿上的食物残渣洗刷得一点都不剩。老过对大先生说,我从元代的书上学了这功夫,是蒋必句给我的书,书上有图录,我照着书上文字和图录,练了元代功夫,大先生,你还没领教过我的“龙蛇过”呢,那套功夫,嘿,使出来,可要比芳儿的火烤掌厉害多了。大先生眼睛望着老过,眼睛都望得有点发呆了,他想,老过要是真有元代功夫,那还了得?这功夫本身就是古董,还有书,那本书也是古籍,老过的功夫没人能懂,真与假都不能够知道,但那本书若能让我燕巨大瞧上一眼,就能判断出真假来,古籍、功夫都是元代的,在吉府的古董收藏中,还不曾有过这种类型的收藏,大先生想见一见老过手里的那本古书。老过说,大先生,你到底是外行,不知道我的“龙蛇过”的奥妙,我使出功夫,手往东西上一摸,手往任何东西上一摸,大先生,碎了。什么?你说什么?大先生有点吃惊,他听是听清楚了,但是不相信,哪有这等事儿?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这与他燕巨大的文化观不一样,出入太大,超出了想像范围,所以大先生问老过。老过说,大先生,你从没见过吧?有时间,我摸一块岩石给你看,让你大先生服了我过下田,娘的?起来。大先生眉头皱紧,这个老粗,脏话说得有多溜,这个老粗,真会元代功夫?大先生对老过说,你的手上功夫先不说,二先生,你能不能把那本元代的功夫书籍拿给我看看?让我鉴定一下,是真是假,如果书是真的,你学的功夫便是真的,书是假的,你学的功夫便是假的。书呵?老过好久没去想那本古书了,对呀,书呢?练了功夫,把古书上的文字、图录也抄了一遍,后来自己杀了财主,然后逃命,对呀,书呢?书呢?老过有点自言自语的样子,书呢?书呢?大先生一听这话,就猜到元代古书可能已经不在老过手上了,要是这样的话,老过呵老过,你可是太傻了。老过说,大先生,那本古书,我可能没有得到,我以前是将书放在床上枕头底下的,后来我逃……好像带走的呀,书好像是被我带在身上的……不对,书还在那儿。大先生问,书被你放在哪张床上了?是在烟铺里吗?老过说,不,不是烟铺,是在蒋必句家里。到他家里去找吧,大先生说,去他家里找吧。不,老过说,古书是老蒋的,老蒋不肯将书拿出来,别人有什么办法?大先生说,看总可以看一眼吧?看出真假,对你老过有好处,真的是元代的?老过指着茶水,说,淡了,淡了,再泡一杯新茶,又说,大先生,你就是太呆板,我的功夫,我会不清楚?真的是元代功夫,书是不是真的,这我就不敢保证了。大先生暗笑,书若是假的,照着书上练出来的功夫会真吗?大先生偷偷发笑。算芭也看出了大爸说的话有道理,只要亲爸找到那本书,让大爸鉴定真假,出来的结果是什么,亲爸的功夫就是什么,这事儿很简单,想想也是很顺的,算芭对老过说,亲爸,你回去后,就去找书,老蒋不肯,就用钱买,我给你钱,说着,算芭就转身,去拿钱。老过急忙说,钱先别给我,我拿了你的钱,回到站里,也没法和他们说清楚,弄不好,要被充公的。算芭停了脚步,说,那么怎么弄?大先生说,二先生先去老蒋家里找书,有书的话,就跟他们家商量,顶多多付一些钱给他们家里,老蒋家现在还是很穷苦吗?苦,怎么不苦,老过说,苦得像是被泡在了浓浓的盐水里,不过,老蒋可能不在家里,他到外面做拳师去了。算芭说,亲爸,他干吗要外出谋生呢?他不是在替一家财主放马吗?这事儿我知道,我曾和芳儿一起去过老蒋家,还骑过财主家的马呢。老过听自己女儿这么说,话都不敢接,那个财主就是被自己打死的,他把头低下,眼睛看着桌上瓜果,伸手去拿瓜果吃。算芭再问老过,老过用手指指满嘴食物,意思是说,正吃着东西,不能说话。大先生喝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说,我还有事儿,要回府里去了,你们坐吧。大先生走了。老过与女儿谈了几句闲话,也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