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几乎笼罩了整个河面。
楚左岸排着队站在三涂河前,等待着上渡船离开鬼门关向奈何桥而去,惴惴的摸向自己的衣兜,这是家人给自己烧的纸钱,没想到……冥币这东西,还真的存在,而渡河,就必须要有渡资,这是黑白无常在带着自己进鬼门关前告诉自己的规则。
排队的孤鬼不少,她就是其中的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穿着死时的那套白色衣裙,脸色是同一的苍白,不用走动,只用漂移。
黑白无常说鬼都是不能照太阳的,如果照了太阳,就会灰飞烟灭,等于自杀。
她虽然不能体会那种痛,可是她经历了死,虽然死亡的方式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一想到鬼的死亡方式就是灰飞烟灭,再也不能存在于六界之间她就打寒颤,所以她才没有那么傻让自己完全的消失。
以前怎么都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灵异的存在,但是现在亲自体会了,就算是还沉浸在死亡的悲痛中也不得不接受事实。原来,人真的有轮回,有转世之说。
被水呛死?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倒霉鬼吧?现在还能想起那个让她想撞死的冲动的画面,倒杯水喝,一边喝一边向客厅走去却不小心被自己捡回来的黑猫拌了一跤,整个人向前跌去,一口水还没有咽下去就呛在喉咙上咽也咽部下,吐也吐不出来的跑到了气管里,整个人顿时难受起来,捂住喉咙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那水似乎顺着气管到了肺里,而那该死的黑猫似乎嫌自己做的还不够,更是上来一把按住她心脏的位置,乘机在她的胸部上胡乱的抓着,而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只猫可以那么重……
再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就是漂浮在空中。
低头看向地下,楚左岸就只看到自己安静的躺在地板上,而那只猫早就没有了踪影,爸爸和妈妈冷淡的看着地上的自己,好像死了个女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楚左岸早就习惯了眼前的这一切,爸爸妈妈偏爱哥哥和妹妹甚至都让她习惯了,而她对于离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悲伤,唯一让她郁闷的是,怎么就被一口水和一只猫给害死了。
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鬼,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帅哥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帅哥,他们说他们叫黑白无常,要带她去鬼界,楚左岸才完全相信自己灵魂出体的事实。
于是楚左岸就跟着他们走了,只不过走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自己,十九岁……就这样死了,有点儿香消玉顺的意味,却完全没有不舍,自己这十九年来从来都没有体会到一点点的亲情意味,自己在家里仿佛就是多余的,虽然家里在整个A市都能算是很有钱的人家,但是可能因为自己的性格和豪门格格不入,所以总是不惹人喜欢让每个人都莫名的就淡离了自己,父母和兄妹都是这样,亲情淡薄。
还好,他们从不吝啬的给自己钱财,所以衣兜里才会有一点渡资。
终于是排到了自己,渡者总是只载一个鬼,所以楚左岸已经等了很久了才轮到自己。
上渡船前把衣服里所有的渡资都拿了出来,三万冥币装满了自己白色裙子里唯一的一个袋子里,冥币在鬼们收到的时候,一般都只会剩十分之一,而现在她仅剩的三万都给了渡者,不过要这冥币她也没什么用,应该很快就能再次轮回吧,所以也不在意。
上了渡船,渡者摆着度,而她就在船头坐了下来。
船行驶的很缓慢,楚左岸就抬头去打量渡者,渡者披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面貌,但是据身形来看,能判断是个男人。
“你知道船速代表什么吗?”原本沉寂的渡者突然抬头看向坐在船头的楚左岸。
楚左岸有些慌然,看向渡者,努力的张大双眼,还是看不清渡者的神情,不过……能隐隐的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自然冷漠气息。
她有些漠然的摇头,她以前就不相信超自然的存在,所以也从来不关注这方面的文化。
“一个人生前所做的罪恶越多,船速越快。相反,船速越慢就说明那个人的心就越干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摆到如此慢速的船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渡者仿佛在隐隐的轻笑,楚左岸有些疑惑,看着这船速,的确……很悠然。
她淡淡的道:“我没有做什么……善事……”
“你知道船最快的速度是什么下场吗?”渡者又问。
楚左岸摇头。
“快到站也站不稳,直接从船上落下着三涂河,然后被这河里的千万恶鬼紧紧抓住,再也爬不上来,从此沦为千万鬼中的一只。”
听着冷飕飕的话楚左岸一个寒颤,禁不住的抓住船檐的两边。
“当然这甚至不及十八层地狱之塔来的厉害,这三涂河不禁压了千万恶鬼,还能从倒影里看到自己前生的样子,你感兴趣吗?”
“前生?”楚左岸惊讶了,抓住船檐接受着渡者射来的强烈视线,她怎么会知道此刻渡者心里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摆到如此一个心灵纯洁的鬼,真是好奇她真的没有一点罪恶的存在吗?
楚左岸自然看不见渡者隐藏在暗中的脸是多么的诡异。
她有些犹豫,却还是缓慢的伸出了自己的头,毕竟是个鬼都好奇自己的前生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的头慢慢的出现在碧绿的三涂河里,鬼是没有实体的,但是一进入鬼界就不同了,鬼和鬼能直接触摸,鬼界里的河也自然能倒影出鬼的模样。
三涂河里的自己是现在的模样,一头长发,苍白的脸色,但是一个荡漾,自己变得模糊,她仿佛看到一个古装的自己,再一看,又变了,又是另一个古装的模样……
额头突然发热的生疼,她捂住自己的额头,额头的中间一股股的刺来,像是有一股火在那里莫名的烧着,她慢慢的放下自己的手想看自己的倒影,却在波光荡漾里看到自己的额头上生生的印出一朵血红的花印。
她惊诧的扶着船檐抬起身子看向河里的自己,还是白色的裙子,还是长而披散的头发,但是……这额头上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发烫?为什么……突然长个这个出来?她用力的揉起自己的额头,想要揉掉那突然生长出来的莫名东西。
那渡者却突然“噗通”一声的跪了下来,对着楚左岸就是一个全跪,投手伏地的爬在船上恭声恭敬的声声的喊着:“参见曼华大尊!原来是曼华大尊回来了,是渡者不敬,请大尊原谅!!大尊常在!”
“曼华大尊?”楚左岸左右的看着,这里……的确只有自己和他,可是他在叫谁自己?这不是开玩笑的吧……?难道是因为自己额头这多花印?
但是看着渡者跪在地上一副认真的摸样,她再摸向自己的额头,再也说不出话来,难道……真的是叫自己?怎么可能,不可能……
再抬头向三涂河看去,这一看,整个鬼都差点瘫痪在那里。
这是怎样的一副景象啊?在楚左岸以后的日子里都忘不了这样一幕,原本荒凉的三涂河,两岸只有黑色的叶子植物,突然一姹一姹的盛开出一朵朵,一片片,一丛丛的血红花朵,姹眼刺红了平淡一生的她。
好像,那就是她的血,那就是她的生命,正在恍然间复苏,重生醒来。
一朵朵的向她簇拥而来,仿佛要将她包围,却又要将她扼杀。
就算是再不关注鬼界传说的人,应该都知道,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三途河的两岸种满了一种花,花开一千年,花谢一千年,花开的时候无叶,有叶的时候无花,它叫做曼珠沙华。
而此时此刻,天空都变得透明起来,没有日光,却被曼珠沙华染上了一层薄凉的血红。
那岸上的曼珠沙华血红一片的一直不停的盛开向自己扑来,把渡船拢在中间包围,而那三涂河里的千鬼万鬼,厉鬼恶鬼,凶鬼,甚至岸上的那些远远望来的鬼皆是跪了满地的惶恐,皆是低着嘶哑的嗓音千万的嘶吼着:“曼华大尊……曼华大尊……”
她沉沉的开始喘息,额头的花印火一般的燃烧起来,越来越痛,仿佛同那些曼珠沙华一起不停的炙热而胀。
她的心那么慌,慌的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好像所有的鬼都向自己扑来。
楚左岸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画面了,平淡无奇的过了十九年,突然被这鬼界喧嚣的无法安然静处,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般的难受起来,恍然的站了起来踩上那一片血红无尽头的曼珠沙华,她开始狂烈的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连头也不敢回,只怕那穿着黑色斗篷的渡者把自己抓了回去忍受那千鬼万鬼的嘶吼声,根本没有注意自己没有掉下三涂河,更不知道自己跑的方向是哪里。
她只知道这脚下的花,实在太诡异了,诡异的让她头疼欲裂,额头上那血红的花印更是灼热的痛胀。
光着脚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好像脚下终于没有了血红的花朵,而身后也没有急厉的风声。
当鬼有一个好处,跑多远都不知道累。
再安然的看向自己周遭的环境时,却被眼前的景物给完全的震惊住。
刚刚的仿佛就是一个噩梦,而现在的自己又走进了一个童话的世界里。
黑色的桃花林,美得绝伦绝幻,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桃花还可以是黑色的?而这鬼界,竟然还有这种花的存在。
她低头发现自己光着脚踩在林荫小径上,一块块的青石板铺在脚下,甚至有……凉凉的触觉?有没有搞错啊?鬼不是没有知觉的吗?不对……楚左岸赶紧摸上自己的额头,刚刚印花莫名其妙长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感觉到了疼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长出这东西?
而那些鬼为什么都叫自己……曼华大尊?曼华……是谁?他们是不是把自己误认为这个女子了?而他们的言语里……为什么是那么的惊恐?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心里有些害怕有无措,最后她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但是她知道自己额头这印花是不能让别的鬼看见了,不然又像刚才那些鬼一样的反应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了想,她伸手撕下裙摆的布,然后系在额头上挡住火红的花印,微微喘了一口气才又抬头,光着脚,还不是很习惯鬼走路用飘的特别方式,便慢然幽步的向桃林的尽头漫步而去。
在离这片黑色桃林很遥远的鬼城,庞然的鬼皇宫里,一个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悠然的躺在黑玉做的皇位上,一头倾泻的银色长发飘落下来,随着幽灵之风飘飘荡荡。
他的手掌上握着一个五光十色的琉璃杯像是在等待什么,杯子突然变红,一阵一阵的闪烁,映衬在妖冶的脸上竟是诡异的神色,他眯了眯眼轻轻勾起薄薄的唇线,笑意越来越浓,终于一声低叹:“欢迎回来。”
长长的睫毛轻轻磕上,仿佛去深思或是睡觉,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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