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我的敏儿。”中年妇女看清楚坐在地上之人，俯下身去，紧紧抱着赵敏。两人抱在一起，互相喊着，都站立不稳。从高门槛上滚将下去，在地上哭成一团。

院内人闻声面出，当看到在地上抱着的两人，都连声呼喊赵敏的名字。

侯振东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动静实在大了些，他朝后退了一步，在门口前后看了看，对钱自然道：“你在外面等一会，顺便叫手下把门关上。”

这一条巷道皆是高门大院，每个院落自成体系，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动静太大，难免惹出事端。

钱自然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如今最相信老大，闻言退了出去。

关上门，侯振东站在门口，咳嗽一声，道：“要哭，到屋里去哭，别在院子里闹。”

赵家人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小孩。

一位长须中年人走了过来，他脸颊偏瘦，略有些病色，凛然有浩然之气。他虽然长得很浩然，却是一身布衣，没有任何官服标志。

长须中年人拱了拱手，客气地道：“这位公子是？”

侯振东看到此人神情气质以及模样，便猜到大概，道：“我和赵敏是一起出来的，等她与家人见面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回去。你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

尽管眼前小孩子没有金腰带，长须中年人还是很清楚，这人就是当年那位宫女的儿子，他没有料到，宫女的儿子会有这种气度，谈吐没有半点黄口小儿之态。

他镇静下来，眼光瞟了瞟女儿，回头对站在一边垂泪的下人，道：“拿点果子来。”

侯振东见其故作姿态，心里暗笑，口里道：“赵大夫不必理会我，我就坐在这里等一会，果子放在桌上吧。你赶紧回里屋，有什么话就给女儿说。”

长须中年人还想陪坐一会，看着女儿，心里又如猫抓一般，瘙痒难耐。

“走吧，时间不多，我们还要回去。”

长须中年人见这个皇子态度还算诚恳，拱了拱手，站起身，对哭泣的母女俩道：“别在这里哭，回屋，我问句话。”

进里屋之时，长须中年人借机迅速抹了抹眼泪，等到面对女儿之时，他又是一幅天高云淡之表情。

“赵敏。”

“爹爹。”

“这个小公子是谁。”

“十七皇子侯振东。”

长须中年人捻了捻胡须，道：“果然是他，他今天多大？”

“六岁半了。”

他自语道：“如此小儿，神情镇定，举止有礼，言谈大方，真是皇家血脉，与众不同。”

“你是怎么出来的，怎么会让你出来。”母亲一直拉着赵敏的手，舍不得放开。赵敏进宫也才六岁，转眼就是十五的少女了。七年时间未见女儿，当娘的经常在夜里梦到。

“我和十七皇子偷偷出来的，混在段皇妃的车队里。”

“你们怎么回去。”长须中年人哼了一声，想斥责这种违反皇宫章程的行为，可是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他有些紧张，如今他是带罪之身，皇上侯世秋虽然夺了他的官位，让女儿进宫，可是并没有抄起家产，仍然让他在原府居住。这是对自家人的处罚，其中深意他是明白的。虽然他着实喜欢这位聪慧的女儿，可是女儿胆大妄为跟着十七皇子溜出来，说不定全家都会受牵连，实在不是一桩好事。

当娘的就管不了这么多，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女儿，又问：“在宫里还好吗，没有受欺负吧。”

赵敏道：“我在竹枝宫跟着梁皇妃，其实是和另一个小娘子一起侍候十七皇子，我是看着十七皇子长大的。梁皇妃对人挺好，从来不为难我们下人。十七皇子是个小孩子，胆子大得很，对我们也好。”

“梁皇妃是好人，当初你还。”母亲狠狠地白了中年胡须男一眼。

当年，登上皇位的侯世秋要让东海宫女当妃子，朝中一片反对之声。他作为谏议大夫，多次上书。侯世秋为此勃然大怒，他也由此获罪，被剥夺了官职，女儿被带进宫中。

中年长须男咳嗽数声，阻止了赵敏母亲，他不想让宫中的女儿知道当年内情。有些事知道得越多，对当事人越发不利。

赵敏母亲朝外堂侯振东方向看了看，不再说话，眼神复杂。在一般情况下，贴身使女与男主人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成为小妾的机会很大。对于普通家庭，这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可是对于谏议大夫家庭来说，女儿成了使女，尽管是皇子的使女，仍然是家族的耻辱。而赵敏的情况更加特殊，十七皇子才六岁，等到他长成人，女儿已经人老珠黄，其命运可想而知。

中年长须男仔细看了女儿几眼，又道：“我得陪十七殿下，不可失礼，你有什么话，给娘说。”

三人再次来到外堂，等到赵敏母亲做了一个万福礼，侯振东扬了扬小手掌，道：“赵敏，我和赵大夫说话，你们退到内堂，等一会再出来。”

赵敏母女有满腹体已话，闻言，搀扶着进了内堂。

“娘，别哭了。殿下说了，我在宫里可以给你们写信，他到时帮着我们传信。”

赵敏母亲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女儿，她要趁着短暂的时间，将女儿看个够，牵个够，“在宫里，挨打吗？”

赵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挨过打，后来到了竹枝宫，就是梁皇妃的宫里，就很少挨打了。做了错事，还是要被罚跪的。十七皇子出生以后，我就侍候十七皇子，日子便好过了。”

听说赵敏日子尚可，赵敏母亲略为宽心，又问：“十七皇子才六岁，看上去挺聪明，不象是六岁的小孩。”

“殿下聪明过人，对孩儿很好。”

“只可惜，十七皇子太小了。”

母女俩窃窃私语，在堂外，侯振东和中年长衫赵仲年大夫面面相觑。

不说话，很尴尬。可是赵仲年开口无语，堂堂的闻名大周的谏议大夫，和六岁垂髫小儿实在没有什么话说。

侯振东年龄人，可以装傻，他不开口，用一幅笑眯眯的神情看着赵仲年。

隔了半天，赵仲年绷不住劲了，他向着皇宫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身体可好。”

侯振东闻言心中一动，暗道：“听口气，赵仲年似乎和侯世秋比较熟悉，作为获罪的谏议大夫，还住在原来的住宅，却又将女儿弄到宫女当使女，如此作法是怎么一回事。”

赵仲年又拱了拱手，朝着皇宫方向，道：“符皇后身体可好？”

侯振东对大周朝的总体感觉就是混搭，制度混搭、衣服混搭、语言混搭，从现在各种迹象可以判断出，大周朝开国之君是了不起的穿越人，他开创一代帝国大周，留下了许多现代的制度和文明。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传统习俗顽强地卷土重来，于是形成了侯振东眼中的混搭。

任何制度、经济、文化都以生产力为基础，当生产力达不到相应水平，超越时代的文明终究也会退化。

侯振东仍然笑眯眯地看着赵仲年，微微点头。

赵仲年平常很注重养气功夫，讲究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被这个怪异的小皇子弄得颇为烦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