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意思!”王成呆呆的看着林桐,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缺少军粮可是要命的事,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这可是在打高句丽,一个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王大哥你也莫急,我说的你要是不信,就出去拉几个民夫问问,看看他们这次去运粮,一车才运了多少回来,你只要一问便知。”林桐一把拉起王成。
问了几个民夫后,王成在原地愣了半响,眉头也拧成了一团。
最终王成还是帮忙把林桐带了出去,又找了一个跟他交好的兵士,花了些钱把林桐带上了船,看着林桐越来越远的身影,王成久久没有挪动一下。此时的王成是有些羡慕林桐的,他有家有牵挂,不像自己孤身一人,即使回去了也没人等。
上岸后,那人便催促着林桐尽早离开,林桐道了声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如今官路是不能走的,只能走小道,好在林桐因为打猎跟着王成去了不少次山里,也算被普及了一些野外常识。只是山中的危险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古代的山林中尽是毒蛇猛兽,走路前必须要探探前路,是否有毒蛇。
而且这山间也根本没路,勉强认了方向前行,不少次都走到断崖处,只能退回去重新找路,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夜间根本不敢随便动,因为你不知哪里的土是浮土,一个不好就要踩空。有一次林桐被狼群困住,整整被困在树上呆了两天才下来,这期间饿了就只能从树上找虫子吃,渴了就只能等早上树叶上的露水。幸好这是初夏,否则光是山间晚上骤降的温度就能把人冻坏。
大概这样走了一个多月,林桐在山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嘴唇裂出一道道血口,手脚上都是划伤,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等他见到人烟时,一时间只觉得恍若百年。那所谓的人烟不过就是个小村落,深山里的小村落,为了逃避徭役躲进山中的猎户们,没在官府入过名册的,总共也就十来口人。按照现代的话来讲,这些人其实就是黑户。
这些山民一看林桐的模样就知道又是一个逃跑的民夫,最近这些日子里他们也见了好几回了,第一回还能帮一把,第二回,第三回…这些人也实在是不富裕。给了林桐几碗热水,一碗热粥也算是尽力了。一个多月的冷食,第一次摸到热食,林桐喝的鼻子发酸。
等林桐缓过劲来,一问地方,才知道自己这一个月里竟还在河北打转,现在才跑到上谷郡,离着山西上党还有不少路,不过好在已经过涿郡了(今北京)。接下来上官道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问清楚路之后,林桐借了针线,把衣服略略缝了一下,好歹能遮下皮肉。又把身后背的野兽皮子跟猎户们换了两三斤橡子面,一个皮质的水袋。他这野兽皮子没硝过,再加上这一个月里他也用了这些皮子挡风遮雨什么的。这皮子早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根本值不了多少钱,能换点吃的都是对方在可怜他。
从辽东跑回来的时候,林桐身上除了王成给他的那把匕首外,就没其他的防身物了,现在这把刀因为使用太多,早已卷刃。
得弄点钱才行,林桐看着手中的匕首默默想着。现在他身无分文,回去的路费一点都没,必须筹些路费。将匕首绑在削好的树枝上,在山里转了几天,仗着他那变态力气,捅死了一头送上门的野猪。将野猪的血放干净后,林桐扛着猪就下了山。
青天白日里,突然从山上跑下来一个浑身血泥的汉子,身上还扛了一头野猪,周围的山民远远的躲着看着。
如今已是六月底了,天早已热的不行,林桐在山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到了山下,顿时就觉得热浪迎面扑来,蝇虫也绕着他肩上的野猪不断飞舞。血渍混着汗渍,林桐此时觉得自己真是臭的可以。
这只是山脚下,离城里还有好一阵距离,自己若背这么一头野猪过去,不知要惹来多少蚊蝇,最糟的就是,这肉要是因为天热变质,人家就不收了。而且自己这模样进城也有一定的难度,守城的还不知放不放人。想来想去,林桐干脆借了一个木桶,当着这些山民的面将这野猪冲刷干净,直接剥皮卖肉。
山民穷苦,根本吃不起肉,这肉若是卖的贵了,根本没人买。林桐把肉一片片切好,放到铺好的树叶上,吆喝了起来“三文钱一块肉!三文钱一块肉!随便挑,随便选!”
这年月,一斤粟米都不止这个价钱了,何况是肉,林桐这肉也切的大,一块足足两斤多,没一会便被人抢了个精光。一头野猪能有多重,撑死了百十斤,刨去骨头,内脏,又卖了一个猪头,林桐不过得了不到百文。这些山民得了好处,戒心也放下不少,一个个指着林桐嘻笑不已,这人真是个傻子,肉卖的这般贱。真是要亏死了。
林桐拎着猪骨和猪内脏,到了路边一个面摊那里,用这点东西跟店老板换了一碗面汤,两个黑面团子。狼吞虎咽之后,拍拍屁股又上了山。两天后,这些山民见到林桐从山上扛下来一头公鹿,照例是贱卖。来回弄了七八天,算上卖兽皮的钱,林桐终于凑够了两千钱。
买了身旧衣服,也不管那衣服以前是什么人穿过的,花了一千文用那旧匕首换了把半新不旧的,背着几十个黑面团子和咸菜疙瘩就上了路。
一路上,餐风露宿。林桐心中还一直担心有人再征用民夫,听到大队人马来的时候,都要躲入路边草丛等对方过去。
行至半路的时候,就听到了杨玄感在黎阳反叛的消息。林桐没有再理会那些大队人马,而是加紧脚步,昼夜不停往山西赶,天下就要大乱了,自己必须赶回儿子身边。
等到他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此时杨玄感正在攻打洛阳。不过这已不关林桐的事情,从年初出去,到七月才回来,整整半年,不知楠楠怎么样了。长高了多少,走时的那场病好了没有。
林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路小跑回了家里。他一去半年,脸上晒的黑红黑红,人也瘦了一大圈,衣服破破烂烂,那些村民半天也没认出他来。等有人认出他就是林桐的时候,这些村民一个个变了脸色,干笑着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一个在商场好歹也混过几年的人怎会看不清他人脸色。林桐心中登时就是一凉,楠楠是不是出事了。跑到王大家门口一看,林桐傻眼了。那王家显然已经无人居住,门大开着,摇摇晃晃的敞在那里,屋内的东西也全没了踪影。
“王家嫂子呢!”林桐捶开邻居的门,苍白着脸问。
那邻居暗骂自己背时,他是见过林桐的身手的,这人还跟王成一起上山打过猎,野猪也猎过几次。要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发了火,自己…。想着想着,那人便往后缩了缩。林桐眼都急红了,一把揪起那人的衣服,吼道“王大家的人呢!我儿子…”一顿,想起对方并不知道林楠的身份,遂改口问道“我弟弟林楠又在哪里?”
“林家兄弟,你先莫急,听我慢慢讲。”这倒霉邻居便一五一十的把王家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来说到陈先带着林楠进城了。林桐一把将此人丢下,直奔城里去了。
都是自己,下手不干净,没除了那祸根。林桐心中悔的真恨不得拿刀砍自己一顿才算解恨。
那邻居擦了把汗,对妻子道:“快,先躲出去几天。等那个煞星走了我们再回来!”林楠后来的事他是不敢说的。这附近的人都听说了那事,知道那么个乖巧孩子竟被人活活打死了,这些人也唏嘘了一阵,不过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
要冷静下来,林桐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儿子现在可能遭遇着什么不好的事,他的心就像火烧一样,根本无法静下来。
连着问了几个人,那些人都是摇头不知,也是,几个月前来到城里的两个小孩,这些人又能记多久。林桐现在担心的是,陈先为了躲避方无良他们,把林楠带到外地了。这乱世中,两个小孩根本活不下去,自己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听说那张家那张延年又买了几个男娃儿,真是作孽。”
“是啊,上次那个据说直接打死拉到乱葬岗,连个尸身都没留下。”两个路人坐在面摊上边吃边说,他们说的打死的那个便是林楠,现在这里的人都以为林楠已经被张家活活打死了。
林桐因着以前打听过张家的事情,觉得有些耳熟,不过他此时也只是觉得耳熟,毕竟姓张的人家那么多,也并未在意。
“被打死的那娃据说才不过六岁,相貌清俊的跟个小姑娘一般。怎么就遭了这样的毒手了。”
张家自从林楠那事传出来之后便没了名声。但凡是他家买了新人,只要是男的,就要被周围的人议论一番。其实他们买来的人也未必全是给那张老爷玩弄的,现在那张延年眼睛被戳瞎了一只,元气大伤,整日的躺在床上养病,根本也做不了什么了。张家新买的几个男孩也不过是干活的,只是这家的名声已经坏了,只要他们买了小男孩,便会有人在背地里议论不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