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旧一身粗布青衣,徐步来到小?子面前,他勾唇轻笑,“我知道你会来!”
声音低微,带着蛊惑人心的柔,“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梦遥,走!”朝我伸出手,他迟疑了片刻,指尖滑过手背落在衣袖上,死死攥住。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牵过我的手,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失神凝望,满心烦杂,小?子幽幽一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前进,不能退缩,更不能逃避!”
寥寥几字,他替我道出心意,我漠然而笑,“明白了,谢谢你!”
秋风透着寒意,不禁有些颤抖,他瞧见了,惊问道,“怎么没穿我为你准备的衣裳?”
眸光流转,温和地笑,“锦绣罗裳,海棠霞绯,不适合我,倒是这身青衫布衣深得我意!”
捏了捏单薄的衣袖,他关切道,“一路北上,渐行渐冷,你要善待自己。”说着解下自己的貂绒风氅,将我团团裹住,吩咐影竹扶我上车。
掀开车帘,一股暖融融的馨香迎面扑来,丫头掩唇笑道,“看不出来,他还真细心,焚过熏香,加铺了厚厚的锦垫,就连暖手铜炉都预备了。”
“他……”我哀叹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微阖眼,倚着车壁静坐。
扬鞭催马,车驾缓行,一行三人,北上入京。
北上,数千里之遥,一路颠簸不平,刚行一日,我已熬不住了,吐得昏天黑地……
宛若泉水般清亮的眸子,溢满关切之色,小?子亲自端茶递水伺候,柔声询问,“你还能坚持么?”
人已颠得七零八散,脑袋嗡嗡作响,我唉声叹气道,“怕是不行了……”
垂眸深思熟虑一番,他轻言细语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快到扬州府的地界了,一到扬州我们休息几日,转船沿大运河北上。”
面色煞白,倚靠在影竹怀中,勉强微笑,“一鼓作气,不用歇息,快些去扬州!”
赶到扬州,已是深夜,无暇欣赏二十四桥明月夜的佳境,小?子安排我在客栈住下,就直奔埠头,找寻北上的船只。
心中隐着许多烦心事,我害怕面对那双含愁的明眸,一心只想快些北上入京,好早点摆脱他,这对彼此都要好……
直至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天还未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
急急吩咐影竹开门,只见小?子风尘仆仆而来,“梦遥,快起来,我们立刻要赶往邗江!”
朦朦胧胧睁眼,惊问一句,“为何?”
他一面示意影竹为我穿衣,一面不动声色答道,“近来漕运繁忙,江淮各地的船只早已被征用,我千方百计才托人寻到一艘!”
不敢怠慢,慌忙出门而行,风风火火赶往邗江。
刚踏上埠头,一船夫模样的老者蹒跚而来,高呼道,“公子,他们把船霸占了!”
小?子立时蹙眉道,“何人如此大胆?”
“就是他们!”老船夫顺手一指,指向一高一矮身着短褂,头戴斗笠的虬髯大汉。
两名大汉上前,将小?子左右挟住,拽住他的衣领,高个子惊声喝问,“好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漕帮的运粮船也敢随意碰!”
“大哥,别跟他废话,索性抛入河中喂鱼!”说着两人合力将小?子向水边推去。
见此情形,我疾声惊呼,“千万要小心!”
“没事的!”他定定站住,面不改色地大笑,“漕帮?来头还不小,不知江老帮主身体如何?”
“哟,还挺上路!”高个汉子嘿嘿一笑,勾肩搭背,拍了拍小?子的胸脯,“敢问小兄弟一句,你混哪条道上!”
他冷眸一瞥,寒意森森地笑了,“你说呢?”
高个汉子扬声大笑,得意忘形,随手抚上小?子的面颊,用力一掐,“三山五岳的弟兄,我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像你这般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扬州青楼花船上的伶官郎君……”
“啪!”不能那人说完,小?子拐肘起手就是一拳,打得那人踉跄两步,口吐血沫。
“阿三,快去叫人来,这小子不知死字如何写,今日定要让他好生见识一番!”
小?子面无表情,摇头哀叹,“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死心!”
“你说什么!”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利斧,“小子,嘴还挺硬,让你见识爷爷我的厉害!”
一个箭步利落闪开,小?子不慌不忙,不畏不惧,从袖中弹出一方象牙雕牌,“厂卫缇骑,你也敢动手么!”
“大哥,快走!东西二厂与锦衣卫的走狗得罪不得!”
大汉一惊,“原来是个死太监,怪不得……”
话音未落,两人结伴,落荒而逃……
原来……他是厂卫缇骑,锦衣校尉!
顺利解决两个地痞无赖,小?子敛了袖袂,快步来到面前,微微含笑,“没吓着你!”
“你……”话到唇边,还是没敢问出来,提及‘厂卫’二字便让人心惊胆寒,我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之间,满目所见尽是淋漓的鲜血……
见我心不在焉,他伸过手,欲扶住我,“梦遥,上船了!”
“别碰我!”宛若遇见鬼魅般尖声惊叫,猛然推开他的手,“你是厂卫的走狗,杀过人,手上沾满殷红的血迹!”
他一愣,瞠目解释道,“没有,你要相信我!”
如同浸在冰水之中,全身不住颤抖,“不!你出手狠重,厂卫用刑严酷,你预备如何折磨我,是挖眼抽筋,还是剜肉剥皮……”
“求你别说了!”一双明眸黯然神伤,他不由张臂将我拥入怀中,附在耳畔柔声絮语,“我不是厂卫缇骑,也不是锦衣校尉,那腰牌是假的,都是用来唬人的小把戏!”
将信将疑,我抽身而退,目不转瞬地凝视,一字一句顿道,“真是这样么?”
“你看!”小?子伸手入袖摸索一番,取出大大小小的腰牌令牌好几块,有金银铜铁的,有象牙翡翠的,他讪讪而笑,“行走江湖,至少要有一两件傍身的‘法器’!”
“你……”
满目歉意,他的语声温暖,“时辰不早了,趁风向有利,还是早些启程北上。”
乘船比坐车好了许多,至少不会那么颠簸,不知不觉,过了半月,船上的生活了无生趣,随身携带的‘雪宦绣谱’早已被我翻来覆去看过无数遍……
庄子是望洋兴叹,我是望河兴叹!
不止一次问过小?子,何时才会抵达京城,他总说快了,就快了……
立在船头,长长叹息――京城仿佛在天际之间,无论怎样努力都触不到,摸不着。
“梦遥!”悄然立在身后,小?子幽幽低语,“前面就是黄河,过了河,京城也就不再遥远!”
不再遥远,心尖一颤,“这么快?”
“一时嫌慢,一时又嫌快,你还真难伺候!”他似笑非笑睨我一眼,“难道你还没准备好?”
是啊,这太难准备了――我该如何出现在永琰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