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浑身痛得厉害,伏在马背上一动都不敢妄动,侍卫牵着马,将我送到幽深的宅院前。
影竹搀我登上台阶,门畔一块玲珑剔透的巨型雪花石上雕琢着三个大字――‘芳华苑’。
“芳华苑!”一时失神,喃喃自语,“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逝……”
侍卫低首轻语,“奴才只能送到这儿,苑中禁止男子出入。”说完躬身退下了。
刚转过影壁,只见朱漆雕门缓缓开启,繁花红毯从正厅一直铺出,侍女仆妇敛色收声,毕恭毕敬跪在行道两侧。
我与影竹愕然对视,弄不清这唱得是哪一出戏……
困惑之间,一列花枝招展的女眷由正厅徐徐而出,人人皆锦绣华衣,浓妆艳抹。
抬眸上下打量,心中生疑,她们好似不怕冷――下雪天,居然还袒胸露臂,穿着薄纱轻罗。
尖细轻柔的声音响起,为首的红衣女子道,“王爷身在何处!”
管事模样的仆妇上前,“回禀兰妃娘娘,王爷携西蒙瓦剌的圣女径直入宫!”
另一名娇媚的绿衣女子接过话茬,“早就听闻王爷掳了一个骚鞑子,如此看来是真的!”
不屑地瞥她一眼,红衣女子笑道,“出趟远门,必有所获,看来又要有人伤心了……”
几名眼尖的年轻女子瞟见我的存在,指了指,异口同声道,“王妃,您快看那是王爷带回的女人!”
红衣女子怒目一瞪,莲步轻移,步下玉阶,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冷睨,寒言笑道,“呵,愈来愈有趣了,咱家王爷的嗜好还真是多变,无论香的臭的,还是贱的,不光歌姬舞伎骚鞑子,就连身怀六甲的大肚婆娘都弄到手,视其为珍宝呢!”
一语引得众女子娇笑不停,只见她满目妒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肆意揉捏,套有黄金护甲的指尖深深掐入手背的皮肉里,我痛得厉害,陡然甩开她的手,“您弄错了,我不知什么王爷,只是寻错了地方!”说着欲转身离去。
不分青红皂白,她抬脚狠狠蹬向我,身子悠悠晃了晃,还是艰难地站住了。
她见了,笑得畅快,“哟,好硬的骨头,既是入了芳华苑的门,就不能拿你当外人……姐妹们,替我好生招呼着……”
此话一出,仿佛喜饼从天而降,妻妾女眷们笑意盎然如若过年过节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朝我围拢过来,娇声柔语之中透着寒彻骨的凉意,“难得碰上硬柿子,今儿有得戏耍了!”
影竹挺身护住我,惶恐惊问,“你们想干什么!”
“下马威,见面礼,总该有,却之不恭!”兰妃用丝帕掩嘴,笑得万分奸诈,“姐妹们,动手!”
妖翘妩媚的女子一拥而上,推推搡搡将我压跪在雪地上,兰妃踏前大步,甩手一记耳光挥出――“啪”的一声,颊间顿时红紫高肿,疼痛钻心刺骨,不愿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我依旧高高扬着头,直直与她对视!
见我不屈不饶,兰妃身畔的侍女装腔作势道,“看什么看,再看就剜你双目!”
抿紧双唇,强行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一言不发。
“快拿刀来!”兰妃扼住我的下颌,俯身迫视,尖声道,“素来厌烦明目凤眸,今日定要戳瞎它!”
一女子由正厅缓步而出,婉言劝阻道,“兰妃娘娘,还请三思。”
蹙了娥眉,兰妃嗤笑道,“怎么,就凭你也敢管我!”
那女子转眸笑了,躬身行礼,“芮儿怎敢对娘娘无礼,只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既是王爷带回来的女子,凡事还要担待三分!”
难得在此处听到一句人话,我万分感激地望向她,不禁啜泣出声……
“哼,不愧是王爷的贴心可人儿!”兰妃狠狠瞥了芮儿一眼,厉声吩咐道,“即便是不打不骂,照样可以整死她!来人,去取五色彩豆来,泼在雪地上,让她跪在地上用手挑选出一千粒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芸豆,如若少一粒,小心贱命!”
片刻之后,侍女端着满满一盆五彩杂豆而至,随意泼洒在堂前的积雪上。
挥袖一指,几名仆妇虎视眈眈上前,反剪住影竹的双臂,将其死死挟住,兰妃含笑俯视我,寒意深浓,“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心狠手辣!”
影竹失声恸呼,“不要啊,您会冻伤的!”
积雪上,我孤身跪伏在地,颤颤巍巍拾起一粒粒彩豆……
妻妾们指指点点,娇笑出声,兰妃更是洋洋得意,“还真是乖巧听话,去提桶冷水来打赏她!”
寒入骨髓的凉水从头淋下――好冷,冷得无依无靠!
突然,我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北上入京,后悔不该街头重逢,后悔不该认识他……
北风刺骨寒,冰雪透心凉,指尖懵然无觉,双膝僵冷麻木,惨白的嘴唇被皓齿咬得血肉模糊,我强行抑住泪水,反反复复逼迫自己默默念叨――在毒妇面前,绝不能示弱,绝不能流下一滴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兰妃呵欠连天,慵懒叹道,“命人看着她,我乏了,先回屋歇着!”说完扶着侍女姗姗而去。
见她离开,妻妾们作鸟兽而散,唯独留下几个仆妇看管我与影竹。
被唤作芮儿的女子欲上前解救我,仆妇们将她拉住,“青姑娘,请别让老奴们为难!”
她寒了脸色,义正言辞道,“你们就不怕王爷怪罪么!”
“这……”老仆妇们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我木然抬眸望向她,勉强牵起一抹笑意,“谢谢你!”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觉身子陡然一暖,一袭玄色双龙风氅轻轻落在肩头……
久违的温暖,这是幻觉么?
我茫然出神,痴痴凝眸深望,轻呼道,“永琰……”
将我抱起,揽入怀中,眉宇间满是痛惜之色,他惊声问道,“怎么跪在雪地里!”
倚着他软软而立,颤声哽咽道,“我……没事,真的!”
永琰厉声大喝,仿佛愤怒的狮子,“这是何人的主意?”
仆妇们跪倒在地,捣蒜般叩首,“是……是兰妃!”
一听是她,永琰更是怒不可遏,高声疾呼,“无事生非,嚣张跋扈,将贱人张如兰绑来!”
芮儿匍匐在地,低声劝慰,“还请王爷息怒,这万万不可,兰妃是您的正室嫡妃啊!”
见她阻拦,永琰挥手一掌扇向她,“息怒?本王让你留守京中,好生照看着芳华苑,你却见死不救,要你这贱婢有何用处!”
声音抖得厉害,我竭力帮芮儿解释着,开脱着,“她有救我……你不要怪她……”
话未说完,眼前渐渐模糊,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