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里,难得遇上艳阳天,长时间待在屋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不等征得永琰的同意,我壮着胆子私自溜出慈庆宫。
虽是阳光普照,却依旧春寒料峭,花径小路上留有薄薄的冰屑,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一不留神滑倒在地。
不经意地抬眸,瞥见花池一角,几枝艳艳红梅傲然绽放,幽幽暗香浮动,我含笑凝望,随意胡诌几句雅词,“飞雪知春信,寒梅点琼枝。”
斜风过处,花瓣落满衣襟,轻轻拈起,置在掌心,幽香袭人,令人恍惚失神……
又见红梅花开,思绪飘浮,仿佛重回江南故土――江宁梅花山,春风十里梅花香。
每年此时,孝恩总会瞒着夫人,偷偷带我出门,去山上赏花观景,还会买来热气腾腾的梅花糕给我。
回想当时情景,仍觉苦中带乐,一丝丝甜蜜涌上心头……
“哎呦!”一声痛呼飘入耳中,将翩跹的思绪拽回原处,四处张望,寻觅求救之人。
不远处,一素衣女子跌坐在雪地上,我慌忙前去搀扶,柔声询问,“摔到没有?”
她慌忙侧脸低头,似乎不愿让人见到,一把推开我的手,丝毫不领情道,“不用你帮我!”
好倔强的女人!垂眸相望,只见缕缕华发隐在青丝下,陡然想起青芮曾提到,宫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宫女,她们通常被唤作姑姑,或许她就是其中一人。
不曾多想,我贸然一句,“这位姑姑,只是好心想将你扶起,没有别的意思。”
瘦削的肩头一颤,她苦笑出声,“你……你就不怕我么?”
心中生疑,目不转睛相视,“怕?为何要怕?”
缓缓地,她转过脸,我目光发直,定定停驻在她的脸上……
天啊,一道黑褐色的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攀爬在左侧脸颊,那伤疤似乎是刀剑利器所致,从太阳穴一直划到了唇角!
勾唇而笑,被毁的容貌更显狰狞,她冷声言语,寒凉如雪,“忘了告诉你,他们说我是无可救药的疯子……你还愿意帮我么?”
不容置疑地颔首,俯身将她搀起,微微笑道,“梦遥待人看事素来只用心,不用眼……”
寒冷的冬日,她竟没穿鞋袜,一双尖尖小脚冻得通红,颤颤巍巍行了两步,转身又退了回来,拾起遗落在地的竹箩,自言自语,“好不容易讨寻了些碎炭,撒的一点都不剩,真是罪过啊,漫漫冬日,何时才是尽头……”
见她一副惋惜的模样,我艰难勾下身子,用双手将撒在雪地上的碎炭一点点捧入竹箩,安慰道,“没事,捧起来就好,一点都不会浪费!”
她不眨眼地看我,略显疲惫的眼神满是感激之意,“你真是好人,果然用心待人!”
拍了拍乌黑的双手,嫣然而笑,“这算什么,无论谁遇上你,想必都会这样做。”
“不会!”她一时迷惘,痴痴傻傻地笑了,“我是疯妇,没人会帮我……宫里的人都是无情无义的畜生,过河不拆桥,落井不下石,已是天大的荣宠了!”
搀着她,踉踉跄跄而行,“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她沉了面色,摇头晃脑地说着疯话,“天大地大,何处是家,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喂!”伸手攥住她的指尖,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宫中之人,你也不是疯妇,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你的眼神与举止早已出卖了你!”
“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她惊叫着挣脱,重重将我推开,咬牙厉声道,“乾西所,我在乾西所等你,即使下到黄泉,即使变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说着头也不回的疾奔而去……
望着那轻盈似蝶的背影,我迷惑不解,自问道――她真是疯妇么?
无奈摇头,轻言叹息,“何为真,何为假,早就分辨不清……”
整日都心不在焉,心神恍惚,好不容易熬到睡前,端坐妆台,疯妇的话语不住在耳边回响――那乾西所似乎是地名,她又在那里等待何人?
陡然想起青芮,她自幼跟随永琰,或许会知晓许多宫中之事,还是先问问她……
轻声唤她,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影,影竹进来回话道,“怕是在王爷那儿。”
急于解惑,不曾深思量,孤身一人径直去了正殿。
尚未进门,只听媚语传入耳中,说话之人正是青芮,“王爷,舒服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