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血战
六十一
沈府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地来找我。”沈三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面前的随从一脸菜色,满头冷汗,战战兢兢地将手里的书信递给沈三,不敢多说一句话。沈三见他面色不对,心中顿时一紧,狐疑地接过信,展开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沉下来,冷冷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报过来?”
随从低声道:“最近京城外一直有些不太平,别庄的林庄头没留意,结果就遭了劫,白姑娘就是那次被鸡公寨的土匪给掳走的。林庄头怕三爷您责罚,私底下带了人去鸡公寨要人,谁晓得那二当家的说,那大当家的已经娶了白姑娘做压寨夫人。林庄头不敢再回来,第二天就卷了些银子逃走了,这两日别庄才有人报上来。”
“该死!”沈三狠狠地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壶被子哐当作响。那随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屏气凝神地躬身站着,生怕他把气出在自己身上。
“罢了,就随她去吧。”沈三将脑子里最后一点白灵的影像抹去,摇头道:“我就算把她带回来,她这辈子也只能在别庄里住着。既然如此,倒还不如在鸡公寨自在。”说罢,又朝那随从道:“此事便到此为止,别庄那边,另换个人主持就是。林庄头不可留,吩咐下去,一旦找到人,就地处决。”
随从赶紧应了,行过礼后,匆匆离去。沈三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地坐了半晌,直到外头一片漆黑了,这才缓缓站起身。
崔家别院
文清被关在院子里已经有两天了,哭也哭过,闹也闹过,三爷始终不为所动。蒋姨娘在院子里跪了一整天,苦苦哀求他不要将文清嫁往益州,三爷不仅不应,反而将她痛骂了一场,说她不会教养女儿,要不,文清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这么多事来。最后,还让人把蒋姨娘给软禁了起来,根本不让她跟文清照面。
文清在屋里不吃不喝地哭了两天,除了外头送饭的小丫鬟外,根本就没瞧见旁人,心里也清楚这次三爷是来了真的,这才开始着慌,一个劲地要见三爷,说自己是冤枉的,又说九小姐是人假冒的云云。
可不说三爷,就连送饭的丫鬟也不信,还一脸郑重地劝说道:“八小姐,我看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三爷这回是动了真气,连蒋姨娘都被关起来了,还应了婚事,年前就要将您嫁去益州了呢。您再这么闹下去,怕是连益州的婚事也要黄了,到时候,还指不定嫁到什么穷乡僻远的地方去。”
那日事发后,文清立马就被崔维远给禁了足,三爷将她领回来后就立刻送到这院子软禁起来,根本不晓得自己被定亲的事儿,这回猛地听说此事,脸都吓白了,连哭了忘了哭,发了半天呆,这才猛地醒转,扑在窗口大吵大闹,非要见三爷一面。
到了晚上,文清的嗓子就有些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心里头渐渐有了底,怕是这回连三爷也保不住她,一时又气又恼,对幼桐更是恨之入骨。躺在地上想了半天,这才终于想起一事来,咬咬牙,褪下腕上的镯子,等那丫鬟过来送饭的时候从门下塞过去,低声道:“你帮我去报个信,回头我另有重赏。”
那丫鬟面露犹豫之色,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那支晶莹剔透的镯子,她在崔家做了许多年的下人,多少有些眼力,这一支镯子,怕是抵得上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支了……
第二日中午,那丫鬟鬼鬼祟祟地往门缝里塞了封信。到了晚上,文清就主动认了错,哭着说自己被人蒙骗,求三爷责罚,对于益州的婚事,她也没有再抗拒。
三爷心里头到底还是有这个女儿的,见她认了错,自然不欲再责罚她,只叮嘱下人好生看管,这些日子不再让她出门。文清也甚是乖巧,整天在房里绣花写字,一副认命待嫁的模样。蒋姨娘见连女儿都不争了,心里也难受,哭了两场,终于没再找三爷闹。
幼桐在崔家住满了九天后,徐渭终于将她给接了回来。徐夫人也听说了她在崔家落水的事,心里头认定了是文清的错儿,一见她的面,就将那文清一通抱怨臭骂,又说要领着幼桐去庙里烧香拜佛驱驱晦气。
到了晚上,小夫妻小别胜新婚自然另有一番旖旎,第二日早晨,徐渭又难免起得迟了些,连早饭也没吃,抓了两个馒头就急匆匆地去了衙门。徐夫人瞧着,愈加地觉得离自己抱孙子的时候不长了。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天气忽然凉下来,幼桐一不留神,居然感染了风寒,又是咳嗽又是发烧,折腾了好些天,生生地瘦了不少。文颜过来探望她时,瞧见她这模样,还偷偷地抹了把眼泪。
这边幼桐刚好,崔家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文颜也生了病,同样的染了风寒,卧床不起。幼桐觉得是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她,心中颇觉愧疚,第二日大早,便吩咐下人套了车,准备去崔家探望。
因近些日子京城外有些不太平,城里也跟着紧张起来。徐渭虽说掌管的是宫禁,但依旧早出晚归,忙得不可开交。幼桐也帮不上忙,只能每日煲些汤水给他补补身子。
第二日大早,幼桐跟徐夫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崔家。因崔府离得不远,幼桐也没有多带下人,只让慧英和慧巧跟着,挑了辆轻便的马车一路驶往崔府。
才出门没多久,马车便停了,车夫在外头道:“少奶奶,这路上被人给堵住了,您看我们是在此处候着,还是从李山桥那边绕过去?”
幼桐微微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果见前方不远处被堵得水泄不通,根本瞧不见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见有人过来管。这么候着,也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想了想,索性道:“那就绕过过去吧。”
那车夫应了一声,尔后马车掉了头,稳稳地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走了好半天,外头渐渐静下来,幼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出声喝问,那马车猛地停下来,幼桐坐得稳倒是无妨,慧英和慧巧险些被甩出车外,狠狠地撞在了车壁上,痛得呲牙咧嘴。
“你怎么驾车的——”慧巧怒骂道,正要掀开帘子责问,那帘子却已经被人猛地拉开。幼桐睁大眼看去,只见那人忽出手朝车里扔了个什么东西,一时间马车里烟雾弥漫,幼桐咳了两声,脑子里顿时有些迷糊。她心知不妙,也顾不上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儿了,顺手从腰带中抽出软剑,猛地朝门口刺过去。
门口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幼桐居然反应这么快,一时来不及躲避,被幼桐一剑刺中肩膀,发出一声痛呼,尔后低声咒骂了一声,又大声喝道:“点子扎手,并肩上。”
说话时,又有一排长剑短刀朝幼桐刺过来,幼桐侧身险险躲过,软剑将它们格开,吸了一口气,冲出了马车。
待出了马车朝四周一看,幼桐顿时抽了口冷气,这前前后后竟然埋伏有十来个人,个个手里都拿着兵器,这哪里是对付寻常官宦家眷的排场,分明是晓得她底细的。
幼桐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知道她有武功的人实在不多,且还跟她有过节的就更少了,崔维远没有道理来对付他,不用想,自然是白灵找来的人。她只是想不明白,白灵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匪徒。看他们的打扮和面上的杀气,怕不是头一回干这样的勾当了。
“这妞长得真不耐!”人群中有人色咪咪地说道:“回头制住了她,先让小爷我尝尝鲜。”
“去你的,这样的美人轮得到你吗?”另外的人哄笑道:“这妞手里有几把刷子,老孙您怕是罩不住,仔细没爽到,反而被她给收拾了。”
“你***就会损我……”先前那男人怒道:“老子就不信,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你们都给我仔细瞧着,老子这就把给她拿下来。你们谁也不准跟我抢。”说着,嘴一咧,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幼桐色咪咪地笑道:“小美人儿,你莫要慌,回头跟了孙爷我,自然有你爽的。”说话时,人已经挥着刀冲了上来。
幼桐被他们这般调笑,却是懒得跟他们生气,心沉如水,脑子里千回百转地琢磨着究竟如何突围。她最怕的就是这些土匪一起上,或是车轮战,她便是武功再好,到底是个女人,一来气力方面就有所不及,二来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如何能对付这么多人。既然这孙姓土匪要逞强,幼桐自然巴不得,冷冷一笑,手中软剑微斜,并不接那土匪的刀,一侧身绕道他身后,软剑一展,只一招,就赫然将软剑横在了他脖子上。
众人大讶,顿时破口大骂,有冲动的立马就要挥刀冲上前,幼桐一声冷笑,手上微微一用力,立刻割破了那孙姓土匪的脖子,鲜血四溢。“谁敢再上前一步,我就要他的命!”
土匪们又气又急,心中暗恨老孙轻敌害得众人束手束脚,可又不能不顾他的性命,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偏生又不敢上前,直气得跺脚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幼桐左右不气,只盯着众人道:“我晓得你们是谁派来的,也晓得你们的目的。你们都是绿林中人,想必也晓得那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那人让你们来杀我,想来必不曾言明我的身份。”
那些土匪闻言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略有所动。面前的幼桐虽有些狼狈,但这浑身的气度却是与众不同,再加上她这一身诡异的武功,哪是寻常官宦人家小姐能学得到的。
“我就是当今大长公主义女,左监门卫大将军徐渭之妻,崔家嫡出的九小姐。你们仔细好生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我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山寨可受得起这雷霆之怒?”
那些土匪听到此处,面上已经色变,有人小声地开始说话,更有人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刀。幼桐心知有戏,还待再威胁两句,人群中忽有人大声道:“你们都不要被她给骗了,即便她真是徐将军之妻又如何,等我们把她杀了,有谁晓得是我们做的。若是放了她才坏了大事,那徐将军岂会放过我们?”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马上又激动起来,有人甚至顾不上老孙的性命,提刀就要冲过来。幼桐见局势无法控制,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手中软剑一横,就势送掉了老孙的性命。众人大怒,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了,齐齐地冲过来。
幼桐武功虽高,却甚少与人打斗,经验不足,连连败退,不多时身上就挂了彩,手臂和后背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渗出嫣红的鲜血来。好在她反应快,每回刀剑划到的时候又迅速躲了开去,故虽然看着可怕,其实伤口并不重。
打斗了一阵后,幼桐反而愈加地顺手起来,剑法的精妙处也悉数发挥,竟接连收拾了两个歹徒的性命,直把众人气得哇哇大叫,手里更是不留情面,刀光剑影扑面而来。
幼桐且打且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不远处有一片湖泊,便下意识地朝那边退去。她水性好,到时候下了水,这些人想追她就难了。
众人却不晓得她的意图,见她连连后退,只道是她已经力竭,愈加地兴奋起来,连声大喝着要取掉她的性命。幼桐一直面沉如水,手中动作却毫不停滞,一剑将身后偷袭那人刺了个对穿后,顺势往后一跃,险险地跳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众歹徒大怒,大喝一声又冲上前,幼桐却再不接招,转身狂奔。她到底战了许久,气力有所不济,轻功只发挥了五六成,才走几步就险险地被人划了好几刀。好在那湖泊就在眼前了,幼桐咬牙狠命朝前一扑,整个人已经落在了水中。
“不好,这女人想水遁。”有人高声呼道。
接连着马上有人跳进水里,其余不会水的,就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岸边瞧着,心里恨得要命。
幼桐水性好,一下水就借力游了十几尺远。但后头追上来的人也快,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幼桐猛地一回头,手中软剑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来人的胸膛。
鲜血顿时渗上了湖面,岸上众人睁大眼睛,不晓得那到底是幼桐还是自己同伴的血。水下追上来的匪徒却是看得真切,肺都快气炸了,偏生又不能说话,只狠狠地逃出兵器来刺向幼桐。
水里阻力大,那人手里提着的大刀根本挥不动,哪有幼桐的软剑好使。幼桐费力地从那死人胸口拔出软剑,折身朝后面追来的人刺去。那人眼睁睁地看着软剑朝自己刺来,偏生手里的刀又不听使唤,哪里敢硬碰,一撤手,赶紧扔了刀朝后面游去。
幼桐见他败走,也不再追,赶紧收回剑,迅速地朝湖对岸游去……
在水里折腾了好半天,才终于上了岸。幼桐这会儿已经完全不能动了,浑身脱力不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在渗血,有一些甚至被水泡得开始发白。幸好身后再无追兵,要不然,便是个三岁小儿她也对付不了了。
幼桐在湖畔潮湿的地面上躺了一刻钟,心知再这么躺下去,不等敌人追过来,自己就先废了。咬咬牙,伸手抓了根木棍子艰难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只有走上官道,只有遇到了人,她才有获救的希望。
不晓得摔了多少跤,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幼桐甚至觉得自己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失,整个身体仿佛快要炸开,一个撑不下去就要倒下再也起不来。
耳畔隐隐约约地传来车轱辘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幼桐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气喘吁吁地扶着木棍子站起身,努力地睁大眼想要看清楚不远处的马车。那马车在她面前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幼桐满怀希望地看过去,只见那车帘子一点点掀开,吴小侯爷微笑的脸缓缓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个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晕过去之前,幼桐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话——
徐家这边,府里早已乱成了一团糟。
徐渭今儿难得里回得早,到了家才晓得幼桐去娘家探望文颜了,索性又去崔家接幼桐回府。待到了崔府,才晓得幼桐根本就没有来过。徐渭这才意识到幼桐出了事了。
立马回府将幼桐出门前的经过仔细询问了一通,又拉上徐聪循着马车走过的方向一路寻找,结果竟出了城。再紧接着,就瞧见了徐家的马车。车夫的尸体还在地上,马车里没有人,只依稀有淡淡的迷香味,地上血迹斑斑,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却怎么也找不到幼桐的人。
徐渭的脸上早已一片铁青,棱角硬邦邦的,眼神冷冽,就连徐聪也不敢出声跟他说话。
湖边又有打斗的痕迹,徐渭蹲在地上看了一阵,忽然将脚上鞋一甩,竟要往水里扑。徐聪还道他急傻了,赶紧扑上前一把将他抱住,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大嫂还没消息,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
徐渭漠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中却是一片澄清,定定地说道:“你大嫂下水了,她水性好,想必能游到湖对岸去。我去对岸找她。”
“你要去对岸,那也不必游过去啊,我们骑着马,绕过去就是。”徐聪又气又急,拽着一言不发的徐渭就往岸上拖,一面拖,嘴里还一直骂着什么。徐渭也不作声,任由他说,默默地翻身上马,沿着湖畔一路狂奔。
徐聪也赶紧甩了几鞭子,生怕跟丢了他,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十分不安。他虽从徐渭口中得知幼桐练过武功,但他想着一个年轻女孩子,又是个千金小姐,便是练武,想来也只懂些花拳绣腿,哪里会有什么真本事,好不容易跳进河里怕已是极限了,十有是溺在了湖里,还怎能游得上岸。
可他这些想法却是万万不敢跟徐渭说的,他而今这状态,谁要是跟他说幼桐怕是已经没了,他指不定就要找人拼命。徐聪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脑袋就大,心里头更是暗恨不已,琢磨着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惹上他们徐家,果真是不要命的人胆大。
这片湖实在不小,徐渭也不晓得幼桐到底从哪里上的岸,只得下了马,沿着湖畔慢慢找。徐聪虽不觉得他这样就能找到幼桐,但却不敢废话,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探看。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二人依旧一无所获,徐聪抬头看一眼不远处还睁大眼睛到处搜寻的徐渭,想劝他暂且回去明日再来,张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叹了口气,寻了个树桩子坐下歇一歇,一低头,忽瞥见一小片浅红色的布,徐聪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伸手捡了,仔细看了半晌,终于想起今儿早上大嫂似乎也穿着同样的衣料,顿时大喜,高声唤道:“大哥,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大嫂衣服上的。”
徐渭闻言猛地抬头,一眨眼就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徐聪手里的布片,仔细看了半晌,眼睛顿时一红,哽咽道:“这…这上面有血……”
徐聪定睛一看,果见那布片的边缘处隐隐有血迹。幼桐独自一人对付那么多匪徒,不负伤才叫奇怪,只怕伤势还不轻,徐聪心中如明镜一般,却不敢出言惊吓徐渭,只低声劝道:“大嫂既然上了岸,想来定无性命之忧。我们去附近打听看看,有没有谁见过她。说不定,早有人路过将大嫂救下,这会儿已经送了信回府里了。”
徐渭也晓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应了,将那块布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低头朝四周看了一圈,这才红着眼睛上了马。
可到了府里却还是失望,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倒是崔家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崔维远带了一大群家丁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徐渭也不跟他客气,将自己在河边发现幼桐衣服碎片的事说给他听,请他帮忙在那附近打探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都码得吐了,到后面吐得只剩苦胆水,难受死了。赶紧睡觉去,错别字也没查=_=</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