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羽心头郁闷,只想早点上路,其它一切都置之度外。骑着黑将军径往东城门,街道上偶有几个早起的行人,萧翎羽见他们穿着汉服,顿生久违的亲切感。
街道冷清,东城门却熙熙攘攘,许多士兵结集于此,整装浩浩荡荡出城。萧翎羽赶紧勒住马,看到左近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探头探脑观望,便问道:“大叔,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要打仗了么?”
汉子回答道:“吐谷浑人躲进了昆仑山,皇帝陛下又要讨伐高句丽,全国调兵遣将,这不,敦煌太守周法尚将军奉命率众出征。”
萧翎羽随口问:“吐谷浑人?躲进了昆仑山?”
那汉子当然没有亲眼见着,却道:“不躲进昆仑山,还能逃到哪儿去,估计也剩不了多少人啦。”
萧翎羽立即联想到楼兰人所说的野虏人,便是吐谷浑人,不觉莞尔失笑“哦”了一声,心里又想:调西域的兵力征伐辽东,如此长途跋涉,大动干戈,虽有大军压境之势,然而强弩之末难穿鲁缟,况且高句丽并不弱,前景堪忧呀!
汉子见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西域装束风尘仆仆,相貌不凡,便问道:“小哥,你这是从高昌国来么,要去哪里?”
萧翎羽答道:“我要回中原去。”
等大队士兵出发完毕,东方耀眼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那也是萧翎羽要去的方向。他骑马慢行,发现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想起此时两袖清风,身无分文,如何回得了中原呢?
即使回到中原,也举目无亲,该如何生存下去?萧翎羽从小衣食无忧,压根就没有为一日三餐发愁过,可是如今,却面临着温饱问题,不由得大叹了口气。
萧翎羽环顾自身,估计值点钱的就只有跨下这匹黑将军了,可这是依娜郑重赠送给他之物,应该珍惜留念。况且没有了骏马,他将哪里都去不了,回想以往的时代,随身银行卡越野天下,何曾有过眼前的苦恼?
萧翎羽狠狠“驾”了一声,黑将军蹄下尘沙扬起,狂奔起来。为了绕开那些将军士兵,萧翎羽不走官道,虽然古时的路与他所熟悉的天差地别,反正不太认识,但起码清楚方向,往东方走就错不了。
日头逐渐偏西,早已经过了正午,萧翎羽腹中空空,仅有的半袋水也喝干了,眼下却是荒无人烟,渐渐抵受不住饥渴。
又坚持跑了一阵,萧翎羽有些昏天黑地,模糊中觉得眼前出现绿色,努力睁了睁被阳光沙尘朦住的双眼,定眼仔细一看,确实是绿色,那是很大一块绿地。
再近前,萧翎羽来劲了,惊喜大叫:“哈密瓜!哈密瓜!”
奔腾过去,黑将军在瓜地止步,萧翎羽滚下马来,正要去摘瓜,却发现有人走过来。那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农夫,想来是这瓜地的主人,萧翎羽醒悟此时的行为是在偷窃,停下了正要摘瓜的手,怔忡地望着农夫,嘴里咽了咽干涸的唾液。
农夫的神情并不恼怒,只是有些诧然地望着萧翎羽,脚步微微停顿,心里转了个弯儿仿佛明白什么,说道:“你摘着吃吧。”
萧翎羽无限感激地望了农夫一眼,随即扯掉一个哈密瓜,捧在手心发现身上没有刀剑等利器,只得挥右拳捶下去,却是乏若无力,哈密瓜从左手滚落在地,完好无损。萧翎羽眼睁睁望着,望眼欲穿狠狠咽了口气,嘴巴里已经没有口水,他俯身使尽全身力气捧起瓜,艰难站起身来将瓜摔在地上,哈密瓜终于裂开。
这时,萧翎羽瞥见农夫从腰间取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只感到两眼金星闪烁,身子摇摇欲坠便要晕过去。心底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阴沟里翻船了……
忽觉身子被人扶住,顿时听到农夫的声音响起:“你坐下歇息,我帮你。”
萧翎羽坐倒在地,看着农夫用短刀将哈密瓜切成小块,然后递给他,觉得这是一种慈祥与纯朴,他从来没有体会到,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应该。
萧翎羽一连吃了五块,回过劲来说道:“谢谢。”
农夫道:“年轻人勿须客气。”
萧翎羽还没吃够,便老实不客气又消灭了两块,感慨道:“如今才发觉,这是世界上最香最甜的瓜。”正要再去拿时,农夫说道:“甘瓜虽香甜却性凉,不宜吃得过多,否则会引起腹泻。”萧翎羽饥渴之下吃得畅快淋漓,哪会去想如此暴食的后果,经农夫提醒,也明白他是良言相告,“哦”了一声慢慢缩回手,颇有些意犹未尽。
农夫道:“寒舍便在前面不远,年轻人若不嫌弃,可随我去歇歇脚,吃点别的东西。”
萧翎羽心头一喜,那是求之不得,感觉到农夫谦逊而彬彬有礼,不似寻常种地人家,更多了敬意,说道:“那就叨扰大叔了。”
农夫道:“难得有人到我家作客,欢迎之至。”
萧翎羽随农夫翻过丘陵,绿野黄土之下,见到一个小村落,约莫有十几间屋子。农夫领着萧翎羽来到一处房舍前,牵过他的坐骑黑将军,先喂上草料,萧翎羽忙又道了声:“谢谢!”
农夫道:“快屋里休息,我去拿些酒肉。”萧翎羽道:“随便弄点吃的就行,大叔不必太客气。”农夫道:“要的。难得有客人来,要吃好喝好。”
萧翎羽盛情难却进了屋,不一会儿酒肉上桌,有烧好的羊肉,还有一种却认不出来,估计是野味。萧翎羽饮了一口酒,味道颇似二锅头,他虽然没有海量,却也觉得这口味倍儿亲切,不假思索问道:“大叔是中原人士?”
农夫望了他一眼,道:“是汉人,但从未去过中原。”又问:“你从敦煌来的吧,这是回中原去?”
萧翎羽幽叹道:“是回中原,却不知道是何模样。”
农夫看他装束,笑道:“年轻人自小生长在西域之地吧,对了,还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萧翎羽腼腆一笑,回答道:“姓萧,萧翎羽。大叔贵姓?”
农夫道:“免贵姓陈,名铿。”
萧翎羽问道:“陈大叔,这……就你一个人?”
农夫陈铿道:“拙荆于两年前去世了,儿子如今在敦煌当差,也似你这般大。还有族人子弟,就住在邻近。你呢,为何独自回中原?”
萧翎羽随即说道:“家人失散,流落西域,总得回归故乡吧!”
陈铿慨然道:“萧兄弟说的是,唉!两百多年前,五胡乱华民族危难时期,先祖追随冉闵将军,逐击匈奴而散落于此。先祖晚年本想叶落归根迁回中原,当他回到故里时,乡亲父老都已不在,便在此居住下来,生逢乱世,活下去不易。”
萧翎羽能够理解,也就是在这短短几月间,他便深切感受到了活着生存下去是多么不容易,此时虽说只是拉拉家常,却也透着悲凉。
酒足肉饱,萧翎羽辞谢而别。农夫送了些羊肉烧饼,将他的水袋盛满清水,还用包袱给他摘了个哈密瓜上路,萧翎羽感激不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