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与丁根被抬回营房,两人经受这一顿杖责,都已是屁股开花、腰肌疼痛。丁根体质较弱,铁汉先前与蔡昌荣对招受伤,因此两人的伤势惨状半斤八两。但想起同样被杖责的那位郭塔那副奄奄一息的熊样,两人也就觉得特别解气,也就不觉得冤枉了。
黄虎道:“大哥,这种屁股挨棒子的罪,弟兄们都皮粗肉厚可以替你受过的,你何苦亲自出马呢?弄得此刻伤上加伤,唉……”
铁汉笑道:“早知你愿意替我受这罪,我也就不开口逞英雄好汉了,害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众弟兄都有些气愤沉郁,此时听见到大哥铁汉爽朗的笑言,黄虎嘴一咧,拍着胸脯道:“别说替大哥受这点罪,为了大哥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铁汉道:“老三这个笨家伙,就爱胡吹大气……只是丁根,你完全没必要陪着我一起受这么大的罪,你呀就是个笨老二。”
丁根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陪大哥受这点罪算什么,即使屁股开了花,我心里照样乐开花……哎哟,爽快!痛快!哎哟……”
铁汉嘿嘿笑道:“看把你乐得,哎哟哎哟……”
黄虎等众弟兄不由得一阵开怀大笑,铁汉又道:“嗯,叫几声哎哟确实舒服很多。”
这时走进来一名小校,递了包东西在铁汉、丁根面前,黄虎从旁接过问道:“喂,这是什么?”小校道:“这是刘将军吩咐给他俩的伤药。”黄虎嘀咕了一句:“伤药?”刚刚杖责惩戒,这会儿又送来伤药,他心里糊涂,脑筋没转过弯来。
却听那小校道:“敷了药,明天的集训不得迟到缺席。”
就在黄虎怔怔发愣的当儿,小校已走出营门口。黄虎摸了摸后脑勺,问道:“大哥,二哥,这药敷不敷?”
只听铁汉、丁根同时道:“当然敷!哎哟……”
黄虎与另一个弟兄分别给铁汉、丁根敷药,哎哟哎哟之声此起彼伏,皮开肉绽的屁股惨不忍睹,而惨叫声却明显有此刻意,颇有些痛快淋漓的气势。众弟兄都不觉莞尔,顿时笑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忽而听见丁根微弱的声音问:“大哥,我们从今以后,真的就从军了么?”
铁汉收住笑颜道:“虽说迫于形式,但我也慎重考虑过了,从军也许是个机会。”
丁根道:“机会?以前无论如何,大哥也不会为官家效力。”
铁汉怔了怔,随即问道:“怎么了老二?你对大哥有些失望?”
丁根道:“没有,我相信大哥,无论你如何抉择,我都会坚定不移追随你。我只是有些奇怪,以前你说过宁可进官家的牢房,也决不会坐上官家这条船,你还说我们是贼官家是兵,贼与兵的关系就像老鼠与猫那样,我们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吃掉。”
铁汉、丁根、黄虎的父母家人都是冤死在官府手里,但此时众弟兄命悬边疆,考虑问题就不能意气用事,于是说道:“即使再小心,我们还是落到了猫的手里,其实要想不被猫吃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变成猫,以前宁可当老鼠也不愿意跟猫扯上关系,是因为看不上那些猫,觉得全天下没有一只好猫。”
丁根问道:“那现如今呢?大哥发现好猫了?”
铁汉说道:“也许吧!这位卫尉卿刘权将军,你们认为如何?”
丁根道:“初见印象……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度也不凡……”
黄虎忽然插嘴反驳道:“他把大哥、二哥杖责成这样,威风耍得够狠了,哪里有什么气度,送药还不是为了明天整训我们,却是什么好猫了?我看是假仁假义老奸巨猾的狐狸。”
丁根指责道:“老三就是直肠子、死心眼,我和大哥这次受一顿杖责已经算轻了,要不是这位刘权将军网开一面,否则,以犯上作乱的罪名把我们一举歼灭,那又如何呢?我们都变成了无头鬼,这么多条性命能够捡回来,应该感激这位刘将军。当我看到校场外大军压境时,就后悔自己的冒失,以为会连累害死众弟兄。”
事情被点透,黄虎自然就懂了,说道:“如此看来,这位刘权将军还真的不坏。”
铁汉道:“若说冒失,差点连累众弟兄的也是大哥我,不过很多事情都是那么突如其来,却是出乎意料之外,这次误打误撞也是我们命不该绝,并且使我想通了,当强盗拦路抢劫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丁根露出笑容,问道:“莫非大哥想当将军。”
铁汉道:“捉拿我们那个捕头死硬死硬的,我们出去干老本行,说不定又会栽在他手里,与其像老鼠躲猫猫一样生存,倒不如我们就此从军了,要是当上了将军还可以压他一头,再也不用怕他。”
黄虎道:“大哥说得不错。”
丁根道:“不管大哥如何决定,弟兄们都会义无反顾跟随你。”黄虎等人也都点头附和,望着他们的大哥。
铁汉道:“我并非光凭印象就草率认定,这位刘权将军以前只是略有耳闻,原本我也没怎么在意,当见过他本人之后,脑海中的一些记忆被唤起,不离十,刘权就是老寨主曾经提起过的那位。老寨主在世时没有服过谁,却对刘权极其敬佩推崇,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想不到会让我们遇上,我思量连老寨主都那么敬服的人,应该值得我们为之效力。”
丁根诧异道:“老寨主跟这位刘将军有过交往?”黄虎等众弟兄都露出好奇之色,也很想知道这位刘权将军是如何折服老寨主。
铁汉道:“很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吧,老寨主都已鹤驾归西。记得老寨主说那时刘权也还年少,当年老寨主被人陷害,惹上了命案正遭官差四处追捕,走投无路之际遇到刘权,两人气概不凡一见如故,老寨主亡命天涯自然不愿连累于他,哪想到刘权察颜观色获悉了老寨主落难的情况,竟帮老寨主避过了此劫,那是救命之恩了。”
丁根道:“想来刘将军应是官家子弟了。”
铁汉道:“老二看问题就是独特,刘权的祖父刘轨,曾在北齐任罗州刺史,刘权得知老寨主当时的处境,就把他请到了府上,那些追捕他的官差不敢搜查,老寨主因此才避免于难。”
黄虎忽然问道:“大哥以前见过刘将军么?”
铁汉回答道:“没见过,怎么了?”
黄虎说道:“这位刘将军也有五十来岁了吧,都已过去了几十年,大哥以前又没见过,怎么认出他就是当年庇护老寨主的刘权呢?”
铁汉呵呵笑道:“老三这个愣头青,还那么死心眼,你应该去当捕快,即使抓不到贼也不会抓错人。”
丁根也笑道:“老三只长了一根筋少见识,却总喜欢刨根。大哥,你还是让他彻底明白吧,否则他没搞清状况,又得愣半天。”
黄虎摸摸后脑勺,涩涩地笑了。
铁汉说道:“虽然以前并未见过刘权,但根据老寨主的线索,这点判断力大哥还是有的,只是没有真正遇到之前一时想不起来。老寨主向来心高气傲,当年虽然与刘权意气相投,却也不愿托庇刘府过日子,事情过后便随即离开了刘府,从此浪迹江湖,以他戴罪之身何以安身立命,只得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了。当然对于刘权之情,老寨主感恩图报铭记于心,自然也时常暗地里探听刘权的消息。”
黄虎大大咧咧问:“老寨主后来还跟刘将军打过交道么?”
铁汉道:“再也没有。老寨主离开不久刘权便走上仕途,已是身在官场任命地方,老寨主即使想报答机会也多有不便。”
丁根苦笑道:“当年我们若没有遇上老寨主,却不知在哪里?会不会还在这个世上。”
铁汉叹道:“是呀!当年我们流浪街头,你还不到九岁,黄虎才七岁,偷鸡摸狗有上顿没下顿,那回被人抓住又遭到毒打,如果不是遇到老寨主相救,我们三个小鬼可能早就见阎王爷了。”
丁根道:“老寨主带我们上山,教我们本领……世事难料呀!”
想到了童年那段辛酸的日子,亲人遭难、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真是苦不堪言,铁汉、丁根顿时陷入沉默,黄虎也默然不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