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离风与一个洋行运营多年以来一直交好的客户吃饭,夜暮将至,便寻不到离景和离然的影子。
问了张管家,只道:“二少爷和三少爷一起去蓝媚夜总会了。”
当晚,客人执意,他不得不代离景和离然多喝了两杯。
车中有限的空间里弥漫着微熏的酒分子味。
夜雾浸润的夜色下,一切就像昨天的一场回放,离风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路边独自徘徊游走的女人,开到身边时,便停了下来。
林妙言神色一惊,转身映着微薄灯光看清车上的人,旁若无人一般,接着迈开先前不急不缓的步子。
然而车门被打开了,车上闪身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刀刻般的英俊五官天然地散发着冰山的微寒气息。仿若回顾昨夜的力道般,将路边怒目相视的女人拖到车上。
不待她发表任何言语,车子已经猛然开动,奔离家大院的方向驶去。
林妙言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神色懊恼:“离大少爷,您今天晚上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仅一天,就要转站应付几个离家人,怎能不让她骤然生出身心俱疲的感觉?
离风侧目旁观,形容沉默。
整个车厢里只有呼吸和甘醇的酒分子在车里飘荡,显得更加寂静无声。
林妙言索性也不再说话,窝在车位上,一天的倦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连连打了两个哈欠,眼看就要睡死过去。
“你做的工作每天都要这么晚回来吗?”冷调寒流至此,林妙言身形稍一抖擞,困意魂飞破散。
转头看了他一眼,离风专心地开着车,侧脸仍旧冷若冰霜,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他周围所散发的冷气压降了几分。
林妙言沉闷地答他:“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赚钱这么容易么,我没你们那本事,干的都是体力活,收获远远的跟你们没法比不说,就连时间也是完全由人家撑控。”前一世被压榨,这一世仍旧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看来剩余价值对人类的影响和导控真是悠远而冗长。
离风转首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车子一路开到离家大院,厅中灯火明亮,显然时已至此,仍旧有人没有睡下。
离风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林妙言,几缕额发垂落,遮住两扇宛如蝶飞的睫毛。
修长手指轻轻挑过那几缕碍人的发,心中陡然印出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手上一颤,如电击般快速收回。好似心底的那道光有灼烫人的魔力。
离风眼睛深处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心里一直净明的那块荧幕,如同瞬间被切断电源,啪的一声突然灭掉,那丝理智之光也嘎然而止。
风驰般忽略心底那缕无法确认的茫然,冷声将她唤醒:“林妙言,快起来,到家了。”这一声招唤,冷味十足,好像特意中和心中的灼热。以至于让他看来,神色与平日无异。
林妙言被他的冷促声慑醒,揉揉惺忪的双眼,离风冷俊的脸庞刹时逞在眼中。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含糊的道了句:“不好意思,睡着了……”今晚精神体力都觉透支,比现代上了一天的班还累。她一个旧上海的歌女都尚且如此,就知现代混演艺圈的明星们虽整日光环萦绕,实则也是挺不容易的。
离风与林妙言一前一后自厅门进来。
林妙言因困倦非常,并未察觉离风顿住了脚步,一不留神便直直撞到他身上。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抱怨:“拜托你下次停下来时,最好先和后面的人打声招呼,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追尾么……”
一语未吐尽,就见离风懒洋洋的转过脸看她,由于面上着了显少见到的暖笑,林妙言懵懂地恍惚一瞬。
再顺着他的眼风探头往前看出去,离景,离然,段倾城,朱萌萌,一应俱全。
偏头数算一下,自上一次早餐到现在,离家三兄弟外加几个媳妇统统聚全还是头一遭。
林妙言咬唇苦叹,今晚又要睡大厅了。
段倾城率先自沙发上起身,笑迎过来:“风,你回来了,怎么会和妙言一起回来呢?”话间瞧了眼林妙言,那一脸温婉的笑不再温婉。
离风将外衣递给段倾城,平声道:“回离家大院的路上碰到的。”绕过她,坐到沙发上。
“妙言,过去坐吧。”段倾城说过,转身去挂外套。
离然心中莫名担忧一闪而过,坐在沙发上抱臂皱眉,直言问她:“妙言,你去做什么工作了?要这个时间回来?上海滩是什么地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危险。”这一声唤的是妙言,而不是二嫂。
除了朱萌萌,他人似没多少在意。
包括离景,更是全然不在意,不经意撇了一眼林妙言,神色一派淡定。
林妙言点头轻笑:“没什么工作,主要就是打杂,伺候人的,哪有比客人早走的道理,所以难免要晚点。再说我即没财又没色,哪个劫财拦路的遇到我,不绕道走,也得为碰着我这么个穷鬼闹心死。”
离然抱着手臂,爽朗笑起来。这个林妙言妙语连珠的本事当真了得,任谁能想到终日一副看似懒懒漂浮的神色里竟能生成这样一汪灵动的花色来。脑中晃然一闪,这气息神态,倒与蓝媚夜总会的夜媚颇像,看来女人还是唯这种韵味的比较动人心弦。
朱萌萌古怪地看了林妙言一眼:“呦,二嫂真的去工作了,我还以为大嫂和我说笑的呢。难道二嫂真的已经拮据到过不下去的程度了么?也不顾及我们离家人的脸面。”白了林妙言一眼,心中酸辣不适,这个林妙言似有了微微的变化,只觉气质更加亮人眼球。
林妙言了然朱萌萌的话语尖锐,并不打算与她计较,反倒因她口中那声二嫂唤得,特意看了眼离景,俊面煞人,脸上洋溢着慵懒的浅笑,并不看她。
她忍不住喟叹,人性果然幻灭了,在外边追着别的女人献殷勤,回到家了对自己的老婆反倒拽都不拽一下。
“那个,要是没事的话,我就上楼了。”
“二嫂别走啊,我还有事呢。”朱萌萌及时出口留住她。
林妙言回眸:“什么事?”
“过几日就我爹地的生日了,家里要开个大型的生日派对,大哥大嫂还有二哥都会去。如果二嫂赏脸,就也一起去吧。”她笑了笑又说:“不过都是上流社会的人,还有交好的一些洋人,二嫂到时别丢离家人的脸才好。”
离然不动声色,低声告诫:“朱萌萌,妙言是你二嫂,你要懂得尊重她。再说我们离家都不嫌她,你们朱家有什么理由嫌弃的?”
林妙言转头去瞪了他一眼,对于离然昧着良心对离家高峰亮洁的赞美说词不欲苟同,至少到现在她还未曾感受过离家人不是很嫌弃的目光。而且他的这番话无疑是在激发妯娌矛盾。
“萌萌,既然派对即盛大又高档,我就不去了,像我这种山村野妇不丢人是不可能的。”林妙言十分实趣地自嘲道。
反正在现代,她也极其不爱这种氛围欢腾的场合,到了这里,面对众人的叵测居心,她就更加没有必要自讨羞辱了。
转身刚走两步,讶人之势破空乍现。
只见离景从刚刚淡然无波,从容不迫的温凉中参与到众人的探讨中,冷冷地斜看了林妙言一眼,讽刺道:“我离家几个少奶奶都去,却唯独你不去,是明摆着向世人宣告我离家二少奶奶是个拿不出手的货色?我离景娶了个实实在在的山村野妇不成?”
离景这一声说得太过讽人毒辣,另林妙言心中十分不快,人与人之间如若还有点最为基本的尊重的话,是以‘货色’这个词也不会平白破口而出。
林妙言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迷离而凄凉,口中不耐烦道:“既然二少爷执意如此,怕是我一个山村野妇也再没说去或不去的余地,所以去与不去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候只与我说一声便是了。”
怒不可遏地转身上楼,身后目光似有将她的尊言剥落碾碎的错觉。
林妙言在心里骂了声娘,这两天‘大姨妈’要来,情绪严重失调,内心烦闷不已,燥动不安。
离景抬头看她,漆黑的眼睛里带了点深思,企图从中参透出那缕不明所以的熟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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